双头鹰东顾：普京访朝、俄罗斯的全球战略以及俄朝合作的限制

2023年9月朝鲜领导人金正恩访俄后，有关俄罗斯总统普京何时回访的讨论就不绝于耳。终于，普京在2024年6月19日抵达朝鲜访问，当天夜间又马不停蹄地飞往越南。

除去参加平壤方面准备的欢迎仪式，重要文件签字仪式，留给俄朝两国元首的会谈时间没有太长。虽然普京此次访问的时间不长，但俄乌冲突爆发以来，尤其是去年金正恩访俄后，俄朝关系迅速升温确实是一个明显趋势。

当地时间6月19日，朝鲜劳动党总书记、国务委员长金正恩（前右）在平壤国际机场迎接俄罗斯总统普京到访。新华社 图

俄朝双方的“面子”和“里子”

俄乌冲突爆发后，饱受西方围堵的俄罗斯空前孤立，在联合国大会就俄罗斯从乌克兰撤军类似议案的投票中，往往只有白俄罗斯，朝鲜等少数几个国家完全支持俄罗斯立场，另外如印度、越南等“全球南方”国家与西方保持距离，选择投弃权票。6月16日，俄罗斯未获邀请的乌克兰和平峰会刚刚在瑞士落幕，随即普京就出访了与西方长期对立的朝鲜和作为“全球南方”国家的越南，可以说这次访问有着打破外交孤立的象征意味。

俄朝走近除了面子上的互相支持外，目前两国的确能给与对方很多亟需的东西。去年10月，美国就曾指责朝鲜向俄罗斯运送武器，但俄朝都否认了这一指控。今年1月，美方又称朝鲜希望从俄罗斯获得“战斗机、地对空导弹、装甲车、弹道导弹生产设备或材料”，这一说法也未得到俄朝的证实。

此次普京访朝，双方签署了《全面战略伙伴关系条约》。普京表示，俄罗斯不排除根据《全面战略伙伴关系条约》与朝鲜发展军事技术合作的可能。

除此之外，俄朝之间是否还能满足对方“更高级需求”则是更关键问题。从双方的对外战略来看，朝鲜最希望获得国际社会对其有核国家地位的承认，但鉴于联合国安理会五常都已经签署《核不扩散条约》，俄罗斯对此也很难表达支持。

另外自金正恩上台以来，朝鲜导弹技术进展迅速，从2016年试射射程仅有4000公里的“火星-10”到2023年就成功试射了具备覆盖美国全境能力的“火星-18”火箭。但鉴于美军在朝鲜半岛的军事侦察能力，以及密布的反导系统，目前朝鲜尚无法对美国本土构成真正威胁。

去年9月金正恩访俄时，与普京共同参访东方航天发射场，金正恩提出了许多问题，他对火箭燃料的特性、火箭燃料烧尽级的坠落地点以及运载火箭的推进原理等都很感兴趣。因此，美国对俄朝之间涉及太空火箭相关技术的合作最为关切。

当地时间6月19日，朝鲜劳动党总书记、国务委员长金正恩（前右）与俄罗斯总统普京抵达平壤锦绣山迎宾馆并进行交谈。新华社 图

俄罗斯的东北亚政策与其全球战略

分析一个国家的对外政策，除了考虑该国的利益需求还应该对该国在国际体系中的地位加以考量。假如把国家视为人一样的个体，按照马斯洛需求理论分析，朝鲜的需求仍属于最基本的“安全需求”，而俄罗斯需要的则是完成其大国战略的“自我实现需求”。换言之，俄罗斯发展自身与朝鲜的战略合作关系不会仅仅从东北亚地区的战略格局出发，而是从其全球战略出发。相应地也是因为其目前的全球战略大环境发生了剧变，俄罗斯才对其与东北亚伙伴国的关系进行调整。

俄罗斯地理上横跨欧亚，但因为历史和文化上原因被视为欧洲国家，在几个世纪以来欧洲的大国博弈中，俄罗斯都是众所周知经验丰富的参与者。而俄罗斯在东亚的纵横捭阖常常是被忽略的。在19世纪沙俄的领土扩张到太平洋沿岸后，在东北亚的地缘政治博弈中俄罗斯就再也没有缺席过。不过，总体来说因俄罗斯的人口和经济重心都在欧洲区域，因此东北亚方面的地缘政治利益与其欧洲方向利益重要性有所区别。

冷战时期，朝鲜对于苏联而言是其在亚洲与美国及其盟友对峙的桥头堡。随着冷战结束，朝鲜对俄罗斯的战略意义迅速下降。不过如今的情况对俄罗斯而言已经是天壤之别，在欧洲面临北约重重围堵的情况下，俄罗斯很有可能在亚洲另辟蹊径，借力打力反击西方。对于在乌克兰战场已经基本做到军火自给自足的俄罗斯而言，以小博大，借力同样受到孤立的朝鲜，为美国和西方制造麻烦，才是其长远目标。而这也势将改变东北亚原有的地缘政治格局。

当地时间6月18日，朝鲜平壤，从一座建筑的广告牌上可以看到俄罗斯总统普京的照片。视觉中国 图

俄朝发展关系的界限

俄乌冲突爆发以来，面对西方的制裁，俄罗斯多次猛烈抨击美国西方主导的国际体系，称其本质为“新殖民主义”，并呼吁构建真正的“民主和公正的国际关系体系”。在实际操作中俄罗斯对如何瓦解美国主导的“单极世界”，无论是理论上还是行动中都贡献良多，但对于具体如何建构起新的国际秩序却语焉不详。另外，对于联合国以及安理会在国际事务中的作用，虽然对联合国缺乏改革，安理会没有根据形势变化增加新兴国家颇有微词，但总体来说俄罗斯还是肯定其在国际事务中不可替代的角色。

而针对朝鲜进行的核试验，安理会已经通过决议禁止向朝鲜转让武器和可用于朝鲜核导弹项目的材料，普京在表示俄罗斯愿意与朝鲜进行军事技术合作时也有意强调说需要遵守“某些限制”。因此，俄罗斯作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不可能违反自己曾投下赞成票的、针对朝鲜核试验而施加的制裁决议。

另外，与美朝关系水火不容形成对比的是，俄韩之间关系相对密切，在俄乌冲突前韩国是亚洲国家里仅次于中国的俄罗斯主要贸易对象国，冷战结束后俄罗斯曾经用大量军火偿还苏联时期欠韩国的债务，双方甚至还合作研究了韩国第一种运载火箭。在俄乌冲突爆发后，韩国虽然也因加入对俄制裁被列入俄罗斯的“不友好国家名单”，但一直坚持没有对乌克兰进行致命性武器的军援，同时部分韩国企业也有别于欧美企业，采取各种方式试图留在俄罗斯市场。韩国的“良苦用心”没有白费，俄罗斯驻韩国大使季诺维也夫在采访中称“韩国是不友好国家中最友好的”，虽然这样“称赞”两国关系有些令人啼笑皆非，但这也反映出，即使俄罗斯曾经在朝韩之间的“等距离外交”已经无法实施，但俄韩之间的关系纽带没有完全破裂。同样，俄罗斯也不希望因与朝鲜的合作完全失去韩国这个有着几十年良好合作历史的西方阵营国家。

（党浩楠，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 俄罗斯对外政策专业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