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纳西动画电影节，动画不止美国和日本

作为国际四大动画电影节之一的安纳西国际动画电影节（Festival international du film d'animation d'Annecy）近日刚刚落下帷幕。其中主竞赛动画电影《蜗牛回忆录》（Memoir of a Snail）获得最佳动画长片奖项。

《蜗牛回忆录》剧照

安纳西电影节作为动画专项电影节，专注于挖掘不同形式、技术与风格的动画作品，而在本次电影节的其他单元中，也入围了多部来自于全球各地，各具特色的影片。

《玻璃工人》

导演：乌斯曼·里亚兹

制片国家/地区: 巴基斯坦 / 美国

语言: 乌尔都语 / 英语

《玻璃工人》（The Glassworker）是由巴基斯坦导演乌斯曼·里亚兹所执导的剧情长片，讲述了位于海滨小镇的玻璃工艺品店铺主的儿子文森特，与到此城镇进行殖民管理的统治者的女儿艾莉兹，在战争背景下充满阻隔，跨越贫富、阶级的艰巨爱情故事。

作为一部亚洲动画，导演在人物造型、绘画布景等方面延续了较为平面、写实的现实主义风格，相较于技术的更新或细节的强化，更注重对于自然环境、室内布景的整体风格刻画。因导演曾赴吉卜力工作室访问学习，本部动画也与吉卜力的画风高度重合，蕴含着诸多超现实的元素和相似的意指，例如在战争场景中燃烧的飞机火海、象征着人类内心情感与动机走向的隐匿的海妖、隐去具体时空，放置于“异托邦”之中的异域风情。

《玻璃工人》剧照

作品也并不吝惜展现暴力且血腥残忍的画面，例如在因文森特过深重的个人情绪和执念导致父亲失去臂膀时，铺满整个屏幕的爆裂的血浆和破碎的肉块。美中不足的是，虽然整部动画风格的设计和呈现上与吉卜力有诸多相似之处，却远未及细腻、华丽。观众可以感受到这座被虚构的城市之中特有的风情，却无法从中感受到更为浩瀚的时空尺度。

除此之外，较为平稳、唯美、治愈的视觉画风也未能补足情节上的缺憾：这是一个较为常见的故事线，但于其中人物的成长轨迹和性格刻画却相对不足。过于极端化的人物性格塑造与简化版本的人物情感速写让故事沦为此类题材中相对平庸的案例：它在情节设计上简化了二人在性格、社会地位和阶级上的巨大差异和冲突，欲以最和谐的人类情感来中和消磨可能的矛盾。而随着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女主随着战局变化，随后温和妥协于世俗的婚姻，男孩的敏感懦弱、一意孤行也未能展现人物应有的弧光和多面性的魅力，反而因为在其执念加重走向极端，以父亲的一条胳膊献祭来换回悔悟则进一步削减了人物的主动性，也简化了在战争期间人们生活的真实写照和复杂情感。

《玻璃工人》剧照

阴郁的情感和战争的阴霾为这一对情侣的悲剧命运添加了宿命感，但却避免了更加深入的探讨。其中作为人类情感动力抽象呈现出的“海妖”或许是感知到男主性格阴影而诱使其走向深渊的动力，但超自然元素代表的人类内心情感的投射也未能施展出更多的妙意，只停留在点到为止之上。而结尾处美好温馨的结局也淡化了这部作品中悲剧元素的深意，并进一步带动作品滑向平庸。

《小翼龙》

导演：Wojtek Wawszczyk

制片国家/地区: 波兰 / 捷克 / 斯洛伐克

由捷克、波兰共同制作的动画《小翼龙》（Diplodocus）则着重于对虚拟和现实之界限的缝合与探讨。这部动画讲述了一位被商业法则和利润市场逼迫放弃自己原创想法的插画家试图毁灭自己创造出的平面世界，而居住在二维世界中的小翼龙目睹了父母和家园的消失，并踏上了寻求补救方法，拯救家园的旅途。这部动画延续了捷克粘土动画的传统，并继续关联着动画作品中常见的议题：虚拟与现实之间的关系。

二维与三维的互通使得结尾处创作者面对从自己作品中走出的角色的钟情告白显得尤为动人。除此之外，影片以丰富的想象力呈现现实的譬喻：令人晕眩甜蜜的糖果城堡是当下艺术作品遭受商业法则毒害的缩影：当市场与流量叫嚣喧嚷着令人满足和甜蜜的糖衣炮弹，创作者成为为资本建造甜蜜毒药的傀儡。

《小翼龙》剧照

而此外，出自于创作者之手的每一位角色都拥有自己丰富的情感和独立的性格，特别是当他们发现自己的命运是被人为设定后所涌现出的自主与被设定的情感之间的矛盾则展现出现代社会中“作者已死”、作品本身就是一个独立存在的世界的观点特征。而在二维与三维之间的穿越，互动之间的内容再生创造则使得动画本身脑洞大开，颇有皮克斯动画奇妙的想象力，也颇为符合后现代“建构与生成”的理念。

《活出强大》

导演：克里斯蒂娜·杜夫科娃

制片国家/地区: 法国

语言: 英语

《活出强大》（Living Large）同样是一部由欧洲多国共同制作的动画作品。该部作品围绕青少年亚健康肥胖现象，和与之相伴而生的心理健康、校园欺凌等问题展开。粘土动画的独特质感将现实中的人物压缩成一个个相貌平平无奇但又独具生命力的小人。“变形”的触感形式似乎本身为了掩盖男主角本杰明的身材，意在将所有的人物都引向外貌的普通化，以此减少肥胖问题所带来的相貌焦虑，更加着重于对人物性格与内心世界的表达，在这一点上的确更为贴合青少年的成长状况。

但影片的表达内容与叙述方式太过于轻盈，在主人公本杰明的心理成长与转变之中所做出的铺垫太少，以至于引起人物性格与选择的转折点太过突兀。本杰明将减肥的所有动力依托于对克拉拉的爱慕之情，在遭到克拉拉拒绝之后自暴自弃。但引起他转变的动机却是他父亲的女朋友向他展示她残缺的双腿，并仅以一句话——“你的父亲从未嫌弃过这些，一切都是可以克服的。”来扭转本的行动。这部电影中的女性或许也是对女性银幕形象的一种弱化：多数是平面被动的助人者或是在琐碎之中消磨一切，对于前夫新欢表示嫉妒抱怨的主妇。

虽然作为关于青少年青春期问题的动画确实会经常存在体量过小的问题，但讲好一个故事需要更多关键性的事件，而不是凭靠一些鸡汤式的说理。故事的转折点不应当是“什么困难都能克服”、“需要借靠他人的认同来完成对于自我的审判和成长”，而应该着重于在内心的困局中如何找到打破过去自我的突破口，如何完成对于自我的接纳。

但很遗憾，本部电影把落脚点放在了青春期少男少女的情愫与关系之上，而非以此为契机转化为对自我认识的全面深入的探讨上。除此之外，本杰明因为克拉拉所催生的减肥动机在遭受克拉拉委婉的拒绝后成为了前功尽弃与将情绪施加于克拉拉之上的自我放弃，因此结尾之处无必要的亲密更加弱化了本部作品的立意。

《精子》

导演: 托米·维尔科拉

制片国家/地区: 挪威

语言: 挪威语

由挪威导演托米·维尔科拉所执导的长片《精子》（Spermageddon）则一展欧洲动画电影的大尺度，聚焦于青少年题材中的“性”。该部动画分为双线叙事，一条主线为精子们为争得繁衍留存的唯一机会而开启的比赛与冒险旅程；相伴而生的则为精子们的主人杰斯从情窦初开到初尝禁果逐渐酝酿的全过程，以及在性行为过程中不恰当的避孕方式最终依旧导致女主角怀孕的结局。

这部动画以让人啼笑皆非的故事线与在具体制作中对“精子工厂”这一图景充满想象的视觉化设计探讨了青少年成长过程中无法避及的“性爱”经历，并同时开放性地加入了“女性性高潮”“女性避孕”“决定堕胎”等话题，是一部幽默、温暖而又新鲜刺激的作品，也大力提倡“享受青春，享受性爱”的主题立场。

但值得一提的是，在这场精子追逐卵子的极速竞赛中，如同皇后一般闪耀的卵子依然像被保护的公主一般被动地置于女性身体的角落。关于生命来源的影像叙事依旧延续了传统的叙事模式，令人想起库尔贝《世界的起源》中那个裸露斜躺的女性生殖体。

《精子》剧照

同时，虽然本部动画可以作为一部优秀的“性教育”影像资料，来对错误的避孕方式和意外怀孕后的处置方式加以推广，但结尾之处对于丽萨选择堕胎所造成的生理、心理伤害却只字不提，反而将意外怀孕后的堕胎平常化为一种再正常不过的日常，强调“只有达到人格、心理的成熟才适合养育孩子”。虽然影片或许意图缓解失足少男少女心态上的紧张与负疚感，但却同时造成了一种“享受到了性爱就是一种很好的体验，后果可以忽略不计”的论调。这使得实际上遭受了身体、心理伤害的丽萨看起来风平浪静，甚至对于堕胎持轻松、无所谓的态度。

二维世界中简化的世界无疑为故事中的人物提供了天然的避风港，但也无法翻越现实的藩篱。在不良性行为中女性的身体被动遭受的不良后果被风趣化、日常化，并隐去了必然要经历的腥风血雨后，这部还是以男性身体工厂为主要线索的电影未免显得有些隔岸观火，并消解了在视觉设计上酷炫的创意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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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小满

排版：虞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