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者｜警察黄其焕：主动当人质受26处伤，成感动中国候选人

刀架在脖子上，双手被绑，浑身浇油，屋内煤气差点被点燃……45岁的黄其焕经历了从警以来最惊险的5小时。

黄其焕是湖南省娄底市公安局娄星分局涟滨派出所的民警。2018年8月30日凌晨的一次出警中，他为营救身临险境的群众，主动当人质，被持刀的犯罪嫌疑人劫持5个小时，身受26处刀伤。

12月，黄其焕入选2018年度“感动中国”候选人，是21名候选人中唯一的公安民警。

“那就是一次出警而已，我只不过做了职责范围内的事。”黄其焕近日接受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采访时透露，在被劫持的几次生死关头，他一度感到紧张和恐惧，但从未放弃活下去的决心。他曾答应考上大学的儿子，要亲自送他去上学。这成为黄其焕危难时刻与持刀歹徒斗智斗勇的信念支撑。

菜刀抵在民警脖子上，嫌犯还浇油、点煤气

涟滨派出所位于娄底城区。所里的工作很繁琐，值班室人来人往。黄其焕借用所长的办公室，才得以安静接受澎湃新闻的采访。

这位身高约一米七三的汉子，体形魁梧，两鬓已有白发。他说话语气平静，只有聊到被歹徒劫持的情景，才偶尔比划着手势。

那是黄其焕从警12年来，唯一一次被劫持的经历。8月30日零点刚过，已在所里连续值班16个小时的黄其焕，接到110指挥中心转来的“男子持刀伤人”警情，马上带着两名协警，五分钟左右赶到现场。

案发现场位于一栋三层的居民楼，持刀行凶的是30多岁的男子戴某。因为家庭矛盾等原因，戴某当时情绪失常，已将父亲手部砍伤，将母亲踢下楼梯。黄其焕等人赶到时，戴某正挥舞一把菜刀，将其哥哥逼到楼梯间的墙角。

黄其焕上前做戴某工作，“有什么事跟我们谈”。戴某挥着菜刀，要求黄其焕卸下装备，一个人上前。

“他说他可以跟我一个人谈，其他人他可以放走。”黄其焕后来称，他当时没有“退路”。“嫌疑人的哥哥和房间两个小孩都面临危险，我必须排除危险。”黄其焕对自己处置突发事件的能力比较自信，“没想到那个人几乎丧心病狂”。

当时黄其焕卸下装备后，戴某对其搜身，其哥哥趁机从墙角跑下楼梯。黄其焕被要求进入三楼的一间屋子，随后铁门被反锁，屋内一片漆黑。正在摸索电灯开关的黄其焕，突然感到脖子被戴某的肘部勒住，菜刀几乎贴着喉咙，“那把刀一直没离开过。”

此后，戴某逼迫黄其焕用电线捆绑双手，仰卧在地。他打开了屋里的水龙头，自己坐在黄其焕右侧，仍用刀架在其脖子上。过了十来分钟，戴某将黄其焕拖了几米，向其倒了一桶食用油，然后用打火机去点一块毛巾——上面也蘸了食用油。

“点了几次都没有点燃。我问他干什么，他说外面有人冲进来的话，就烧死你。”黄其焕感觉戴某身材比他高大，又手持菜刀抵着自己脖子，双手被绑的他一时找不到反抗时机。

与黄其焕同来现场的两名协警，一人已下楼联系增援，另一协警曹凯风隐藏在三楼门外，密切关注屋内动静。没过多久，他听到屋内有放煤气的“咝咝”响声。

“当时周围很安静，很明显能听到是放煤气的声音。”曹凯风说，没多久他听到屋内有划打火机的声音，“我的心一下提起来了。”

屋内的黄其焕闻到了刺鼻的煤气味。戴某划了几次打火机。幸运的是，空间里的煤气没有引燃——此前戴某“发飙”时砸烂了一些窗户玻璃，流动的空气稀释了煤气的浓度。

娄底市的消防、特警等增援人员赶到了现场。“指挥中心后来下达了将犯罪嫌疑人击毙的命令。”涟滨派出所所长王新杰介绍。

可现场的营救和处置，当时面临诸多困难。

身中26处刀伤，送儿子上学成求生信念

黄其焕被戴某劫持后，警方的狙击方案未能实施。娄底市公安局特警支队教导员彭云介绍，案发现场没有制高点，不适合布置狙击手，另外，戴某所处的房屋光线昏暗，不具备观察和狙击条件。

在三楼那间漆黑的房屋里，黄其焕继续跟戴某周旋。但戴某听不进任何劝解，不让黄其焕多说话，还用菜刀威逼他向屋外民警喊话，要求民警们远离现场。

“他时不时发飙，举起刀就砍。”黄其焕一直绷着神经，借着窗外微弱的灯光，紧盯眼前的那把菜刀。一发现戴某举刀往下砍，他就用捆绑着的双手拼命托住戴某肘部。黄其焕记不清这样重复了多少次。有一次，他的喉部几乎被刀锋抵得喘不过气来；还有一次，他的太阳穴部位被刀锋划伤。

8月30日凌晨5点多，经历5个小时僵持后，戴某在黄其焕的劝解下，打开了房间铁门。隐藏在门口的特警冲进屋内将其控制。黄其焕踉跄着走出房门，近乎虚脱的他倒在楼梯口，被送往医院救治。

黄其焕的身上，被发现有26处刀伤，包括颈部、手上、大腿等部位。黄其焕说，除了大腿一刀伤得稍重，其他都是被菜刀划的“皮外伤”。

澎湃新闻在采访中获知，目前，犯罪嫌疑人戴某已移送检察机关审查起诉。

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黄其焕坦承，在当时被劫持的5个小时里，他有过两次恐惧：一次是戴某划打火机点煤气的时候，另一次是戴某挥刀向他喉咙部位砍的时候。

“万一被他发飙砍死了，那太不值了。”黄其焕说，在那几个小时里，他一直努力舒缓对方情绪，“把对我的伤害降到最低”。当然，他也做好了与对方殊死搏斗的准备，“最后哪怕缺胳膊少腿，也要拼一下，看有没有一线生还机会。”

黄其焕说，在被劫持的5个小时里，他想到了自己的家人，特别是17岁的儿子。他儿子今年考上山西的一所大学，9月初入学。黄其焕平常极少陪伴儿子，他曾答应过，一定亲自送儿子上大学。

在8月30日那次被劫持之前，黄其焕的休年假申请批了下来——这是他从警以来第一次休年假。按照计划，那天值完班后，他就和妻子一起开车送儿子上大学，还打算顺道去几个景点游玩。

可谁也没想到，8月30日那天黄其焕会经历被劫持的惊险一幕。黄其焕说，在那难熬的5个小时里，他告诉自己一定要活下来，“还要送儿子上大学呢。”

事发几天后，经过医院治疗和心理医生疏导的黄其焕，与妻子一起开车送儿子去山西上学。不过才到河南郑州，他就因为单位有事，结束假期返回了娄底。

妻子：领导夸我找老公有眼光

黄其焕被湖南省公安厅授予了个人一等功。在派出所干了12年的他，获得了令人瞩目的警界荣誉。

“我从没把自己当成什么英雄，我只是做了职责范围内的事。”他说。

在进入公安队伍之前，黄其焕是一名军人。他读过炮兵学院，当过排长、副连长、雷达站站长。2006年1月，黄其焕转业到娄底市公安局娄星分局，成为涟滨派出所的民警。

在所长王新杰看来，黄其焕从军人到警察的“角色转换”适应很快，是所里的办案骨干。2009年他曾破获一系列飞车抢夺案，抓获10余名“飞车党”，辖区内“飞车”抢劫案再未出现。几年后他还成为娄底市公安局评选的“破案能手”。根据娄底警方统计的数据，12年来，黄其焕调解纠纷矛盾9600余起，侦破刑事案件240余起，其中刑事处罚180人。

“他是个有担当的人，自己的事从不推诿。”与黄其焕同事五年的民警李耀武介绍，黄其焕业余喜欢运动，爱打篮球和乒乓球，“这几年案子多，忙得没怎么打球了。”

黄其焕所在的派出所，辖区流动人口近20万人，治安情况较复杂，平常工作很繁琐。在这里干了12年，会不会有些厌倦？“我早就习惯了，有人还在所里连续干了十七八年呢。”黄其焕说，调解纠纷和破获案件，会令他有种成就感。

涟滨派出所的民警值班，“四天一轮回”。每次值班有两名民警和几个辅警，从第一天早上8点到第二天早上8点。“运气好的话，晚上可能还能睡几个小时，运气不好的话，一个晚上出四五趟警，只能熬通宵。”黄其焕记得，今年12月15日值班那一次，为了处理案件，他连续30多个小时没合眼。

遇到这种“连续作战”的情况，黄其焕和同事们下班躺下后，最怕别人打电话，“我们必须24小时开机，手机号码也公布在墙上。”

黄其焕平常就住在派出所的宿舍里。他的家人在县城生活，他得一两周才回次家。

8月30日遭遇被劫事件后，黄其焕给妻子刘昭霞打电话，告诉她要缓几天送儿子上学，说自己“出了点小事”。当人质被劫这事，他瞒了年迈的父母很长一段时间。

“当年嫁给他，一是看中他长得帅，另外觉得他正气，靠得住。”刘昭霞笑着告诉澎湃新闻，她曾对丈夫“不顾家”有些怨言，但后来还是选择了理解和支持。

刘昭霞透露，黄其焕当人质营救群众的事迹传出后，她单位的领导曾夸她“找老公的眼光太好了”。这令她心里美滋滋的，“有些自豪”。

不过她还是表达了对丈夫的唯一要求：“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平安就是我对他最大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