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语红楼｜君子不懂小人心

原创 兰藉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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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裴世强，笔名燕园叟。先后从医、从军、从商。当下事务轻闲，得以复读精读《红楼梦》，并试作“红楼解梦”系列短文与同道交流、探讨。

作者

燕园叟

甄士隐和贾雨村是《红楼梦》第一和第二个出场的现实人物。甄士隐苏州人氏，贾雨村胡州人氏，二人天各一方，本无交集。只因贾雨村进京求取功名，盘缠用尽，淹留在甄家旁边的葫芦庙，得以结识结交甄士隐。

甄家是本地的名门望族，甄士隐也是读书人出身——

禀性恬淡，不以功名为念，每日只以观花修竹，酌酒吟诗为乐，倒是神仙一流人品。

——妥妥的谦谦君子，社会名流。贾雨村也是诗书仕宦之族，因他生于末世，父母祖宗根基已尽，人口衰丧，只剩得他一身一口，在家乡无益。因进京求取功名，再整基业。到了苏州就用尽了盘缠，暂寄葫芦庙中安身，每日卖字作文为生。书中称之为“穷儒”，乃一落魄书生。

“甄贾”有记录的第一次交集是甄士隐邀请贾雨村到书房喝茶。甄士热情诚挚，贾雨村恭敬谦卑。这次见面二人方谈得三五句话，就被严老爷来拜打断。此后不久，时至中秋，甄士隐夜晚再次准备好酒菜，亲自过来邀请贾雨村夜饮。甄士隐来到葫芦庙时，贾雨村正对月吟道：

“玉在匮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

——自喻非池中物，终有腾飞之日。正巧甄士隐走来听见，大加赞赏。

席间二人喝到兴处，贾雨村又口占一首七言绝句，再次感叹平生抱负，苦未逢时。甄士隐深以为然，称赞贾雨村志向远大，必非久居人下。贾雨村见时机成熟，借着酒劲向甄士隐道出苦衷，若非囊中羞涩，明春大考金榜题名易如反掌。

甄士隐早就有支助贾雨村进京赶考的打算，只是出于照顾贾雨村面子的考虑，一直在寻找一个合适的场合和体面的方式，他多次邀请贾雨村吃茶饮酒正是此意。眼下贾雨村既已开口挑明，甄士隐当下就命小童进去，速封五十两白银（购买力大概相当于现在的10万RBM），并两套冬衣。交代贾雨村，十九日乃黄道之期，可买舟西上。贾雨村收了银衣，不过略谢一语，并不介意，仍是吃酒谈笑。受人恩惠，不卑不亢，不失文人风骨。这正是名士甄士隐所欣赏的读书人的豁达胸怀。

次日甄士隐直至红日三竿方醒。想起昨夜之事，意欲再写两封荐书给雨村带上，给他在京都找个安身之处。谁知贾雨村竟不辞而别，已于五更上路进京去了，并留话与和尚转达甄士隐：

“读书人不在黄道黑道，总以事理为要，不及面辞了。”

甄士隐听了，也只得罢了，并没多想。

然而，即便如贾雨村所说“读书人不在黄道黑道”，他有必要当夜凌晨五更（3-5点）就急匆匆上路吗？他完全可以等到天亮和甄士隐道谢作别后再走，即便改后几日动身也不迟。毕竟当时才是八月十五，离“春闱”（也叫春试，时间在农历二月）还有半年。况且中秋夜甄、贾喝到“交了三更，二人方散”，当时“雨村此时已有七八分酒意”。七八分酒意已是沉醉，距烂醉仅一步之遥。一个深醉之人仅隔两小时，在没有任何紧急事务的情况下，匆忙整装，半夜上路出远门，完全不合情理和常理。

事出反常必有妖。究竟“妖”出在哪里？谦谦君子甄士隐永远不可能知道。故事如果到此为止，读者也不可能知道。但随着故事铺展，读者看清了贾雨村的本来面目后，我们不妨“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一回，帮甄士隐把这个“妖”从贾雨村的内心深处挖出来。

中秋夜甄贾二人先是款斟漫饮，谈至兴浓，频频传杯，直喝到半夜三更。当时贾雨村有七八分酒意，甄士隐应该也没少喝。甄士隐送走贾雨村去后，一觉睡到“红日三竿”。日上三竿也就是已过上午九点，说明甄士隐也醉得不轻。与此同时，“七八分酒意”的贾雨村已经上路四五个小时了！这不得不让人怀疑贾雨村七八分酒意是装出来的，甚至他在甄士隐过来请他时对月吟诗也是事先计划好的，他算准甄士隐中秋这晚必来请他，提前做好功课，以此博得甄士隐的好感和同情。

假醉的贾雨村一定看得出甄士隐真的醉了。贾雨村明白甄士隐是在醉酒状态下赠与他巨资的。因此他担心甄士隐酒醒后反悔，第二天早上会找上门来索回银子。贾雨村甚至还会想到甄士隐赠与他钱物时，甄妻封氏并不在场。假如甄士隐回家后告诉了封氏，封氏如果不同意，也会差人来找他要回银子。无论是甄士隐反悔还是封氏反对，一旦甄家第二天差人来索要银子，贾雨村不能不退，毕竟他要假装斯文。没了银子他将前功尽弃，“进京求取功名，再整基业”的远大理想也将彻底破灭！

夜长梦多，贾雨村“三十六计走为上”，连夜收拾行装逃之夭夭。这就是藏在贾雨村心底的“妖”！

谦谦君子甄士隐一直被蒙在鼓里，他爱惜贾雨村的才干，欣赏他的文人风骨，慷慨解囊，巨资相赠。第二天早上酒醒后还专程赶来——

意欲再写两封荐书与雨村带至神都，使雨村投谒个仕宦之家为寄足之地。

热心周到，无微不至。另外，甄妻封氏“情性贤淑，深明礼义”。贾雨村担心封氏反对也还是小人思维。小人以己之心度君子之腹是小人的思维定式。小人视天下人皆为同类，不相信世间真有君子。

小人拿捏君子易，君子看懂小人难！

原标题：《燕语红楼｜君子不懂小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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