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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BM如何协助纳粹德国完成对犹太人的大屠杀?
号角最后一次被吹响,
我们都已准备好去战斗。
很快希特勒的旗帜将飘扬在所有街道上,
我们被奴役的日子将不会再持续很久。
无论是待在酒吧、运动场,还是神气十足地走在大街上,遍及第三帝国的褐衫党都欢快地吟唱着这首最受欢迎的赞歌。这很正常。对于纳粹冲锋队而言,阿道夫·希特勒的登台是一个天大的喜讯,因为希特勒就是他们摆脱贫困和不幸的救星,能保证他们重获那些因境遇或性格而被长期剥夺的权力。不过,纳粹冲锋队需要替罪羊,于是,他们将所有不幸都归咎于犹太人。他们宣称,犹太人密谋了经济大萧条,奴役了德国民族,控制了社会并玷污了雅利安血统。因此,希特勒的追随者便通过向犹太人复仇来维护那所谓的正义。
更确切地说,纳粹分子视犹太人为异类,并企图将犹太人驱逐出德国,无论是在商业还是文化领域。混杂着许多社会渣滓的纳粹冲锋队满是愤怒的青年,他们认为很快就能抢占犹太邻居的经济地位和职业地位。通过不断创建法规来清除、迫害犹太人,剥夺对方在德国从事工作及商业活动的权利,强制没收财产,监禁犹太人的方式,纳粹冲锋队得以篡夺犹太人的生存空间。而后,纳粹分子会接手犹太人的工作,没收犹太人的公司,夺取犹太人的资产,不择手段地将他们完全驱逐出德国社会。一旦纳粹分子搞定德国犹太人,便会将种族战争迅速扩展到欧洲德占区,并最终延伸到整个欧洲大陆。
识别犹太人
但纳粹分子只有在识别出犹太人后,才能毁灭犹太人。那么,在德国6千万人口中,哪些才是犹太人?而且,又该如何定义“犹太人”?更麻烦的是,在欧洲犹太人中,德国犹太人的同化程度非常高。
纳粹分子编织的神话将犹太人贬低为德国社会的异己因素。但实际上,犹太人自公元4世纪起便定居德国。中世纪时期,与其他欧洲犹太人一样,德国犹太人的言行,甚至衣着都受到了严格限制。一波波迫害频频折磨着犹太人。更糟糕的是,反犹暴徒还经常组织绞刑和献祭火刑来处罚犹太人。即使在施暴者的视角之外,德国犹太人也只能出现在隔离区,被一连串禁令管制。
曾几何时,为了躲避中世纪时期的迫害,处在压力之下的德国犹太人将其犹太身份隐藏于庞大的基督教社会中,由此形成了一个非常特殊的欧洲犹太人社群。“同化”变成了一剂理想的解药,尤其是对启蒙运动时期的犹太知识分子而言。19世纪早期,拿破仑攻克了德国的部分地区,并准许解放当地犹太人。但当拿破仑战败后,一切又恢复原状。然而,那些品尝过自由滋味的、富裕而聪明的犹太阶层却集体同化。理论上讲,这些同化主义者不再认为自己是住在德国的犹太人,他们自视为德国人,只是碰巧有着犹太祖先的血统而已。
许多犹太人屈于德国的压力改信基督教,这其中包括经济、政治与知识领域中的许多顶尖领袖。不过,仍有很多犹太人坚信,虽然应当否认自己犹太民族的身份,但不能放弃摩西戒条的核心价值观。为此,这些犹太人开展了一场宗教运动,这场运动被视为“犹太教改革派”(Reform Judaism)的先驱。然而,这个团体中的许多人最终也改信了基督教。
1869-1871年间,德国部分解除了对犹太人在公民权利、经济与政治方面的禁令。德国犹太人抓住这个机会,努力为自己争取与德国人同等的地位。他们改变了姓氏,通过革新犹太教的方式接纳了宽松的宗教信仰,还与非犹太人通婚,并将孩子抚养成基督教徒。同时,直接改变宗教信仰的情况也变得十分常见。某些具有犹太血统的人,甚至不知道或者不在乎自己拥有犹太身份。
截至1871年,近55万名犹太人在德国得到解放。至1930年,这一人数又增长了6万名——包括那些放弃了原有信仰的人;因与异族通婚,在没有犹太身份的情况下长大的孩子;以及那些直接放弃犹太身份的人。即使有人自愿留在有组织的犹太“社区”中,也会自动忽略自身所残留的犹太身份。20世纪,德国犹太人与其基督邻居一样,更乐于接受国民身份,而不是宗教身份。德国犹太人心中首要的观念就是,他们是“101%”的德国人。
不过,纳粹分子则持有相反的观点。他们认为犹太人的天谴并非源于其宗教行为,而是出于其犹太血统。因此,纳粹分子决心以某种方式鉴定出拥有犹太血统的人,并将其毁灭。
识别德国犹太人是一个巨大的技术挑战,将会耗费数年时间,来不断磨练计算程序与登记技术。从希特勒被委任为帝国总理的那一刻起,恐惧便笼罩了整个犹太社群。没有一个犹太人愿意站出来表明自己的身份,因为这会使他们成为被迫害的对象。许多人甚至认为自己的犹太血统已远不可究,应该不属于这个被鄙视的群体。事实上,不少受到惊吓的犹太人还试图加入谴责犹太群体的队伍中,以此来强调自己是一个忠诚的德国公民。但这并没有用。
第三帝国的人口普查
第三帝国成立伊始,希特勒政权就宣布,全国人口普查搁置已久,必须马上执行。于是,在1933年4月12日,犹太人识别项目启动。帝国统计局(Reich Statistical Office)的负责人弗里德里克·伯格多费尔(Friedrich Burgdörfer)对此郑重表达了感激之情:“政府已经下令执行人口普查了!”伯格多费尔是恶毒的纳粹分子,不仅主管着纳粹党种族政治办公室(Nazi Party’s Race Political Office),还是德国种族卫生学会(German Society for Racial Hygiene)的领军人物。伯格多费尔欢呼雀跃,因为他知道,德国若不能识别出犹太人,便无法对犹太人实行大清洗,因此无论花多少时间,德国都会竭力将犹太人识别出来。
纳粹分子想立即获知德国人口的组成,从而弄清哪些是犹太人。长久以来,德国人口普查考查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宗教问题。一战后,欧洲人口四处迁徙,其他欧洲国家的大批犹太人移居到德国,其中以波兰犹太人居多。没人知道德国犹太人究竟有多少,住在哪,以及从事什么工作。最关键的是,也没人知道他们叫什么。纳粹分子明白,先前的人口普查受困于耗时3-5年的人工分类程序,在颁发一些需要立刻执行的社会政策时,这一繁琐的程序使得普查结果几乎派不上用场。纳粹分子希望至少能获得德国境内最大的邦国——普鲁士内4100万德国人的信息,这占据了3/5的德国人口。厘清这些信息需要花多少时间?纳粹规划师想在有史以来最短的时间——4个月内,处理完这4100万普鲁士人的信息,并获得初步结果。不过,普鲁士政府完全没有能力完成这样一项艰巨的任务。
但德霍梅格有。德霍梅格为德国政府提供了一个解决方案,即签订合约,让德霍梅格一手包办。德霍梅格会设计一套人口普查系统来计算并分类居民,还会招募、训练,甚至养活所需的数百位临时工,以完成这项以德霍梅格标准来执行的人口普查任务。如果政府能够收集信息,那德霍梅格则会处理好一切其他事项。为了拿下这份合约,德霍梅格找到了公司的特别顾问——专攻政府合约的卡尔·科克(Karl Koch)。
“现在我们有机会大施拳脚了”
科克长久以来都和纳粹党及德国政府维系着良好关系。在沃森的帮助下,科克前往IBM的纽约办事处,进一步了解了公司的技术能力,并学习了在商定棘手的政府合同时能派上用场的技巧。1933年5月下旬,科克高兴地向沃森报道说,他已经拿下了一份价值135万地租马克(Rentenmark,简称RM)的普鲁士人口普查合同。这份合同的签订是德霍梅格与纳粹德国之间良好关系的见证。科克在给沃森的一封信中写道:“现在我们有机会大施拳脚了。”
科克小心翼翼地将功劳归于此前在美国接受的训练:“这次鼓舞人心的美国之旅给了我更多的知识与经验。这样,我才能够进行这次漫长的谈判,并完成这项困难的工作。”
沃森给科克回了一封感谢信,他在信中写道,他希望自己明年能有幸造访德国。
组织人口普查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德霍梅格雇用了900多名临时职工,为他们开展了为期两周的沉浸式数据处理课程,每天培训70-75人,每次4个小时。其中,大多数职工都由柏林职业介绍所(Berlin Employment Office)提供,后者已被德意志劳工阵线(German Labor Front)所占领。德霍梅格与德意志劳工阵线这个激进的纳粹主义先锋队也维系着良好的关系。与柏林职业介绍所的合作,更是赋予了这次人口普查一个“爱国义务”的美名。因为,缓解失业问题是希特勒对德国人民的允诺。
统计大军冉冉升起。柏林职业介绍所为培训活动安排了宽敞明亮的大厅。站在大厅后面,可以看到一片茫茫脊背,那是扎着简练发髻的主妇,她们将身体倾向普查表格和穿孔机。这群受训人员挤坐在一排排木制长凳上,有些人还被挤到柱子后面,被挡住了视线。不过,她们都在小本子上勤快地记着笔记,仔细检查着偌大的普查表格。受训人员有条不紊地学着提取并记录重要的个人信息。“禁止吸烟”的巨幅标志贴在墙上,强调着这里的严格戒律。身穿白大褂的教员站在黑板前,解释着如何根据调查问卷上的手写数据准确穿孔,如何分拣、制表,如何校准机器,以及如何处理其他杂务。
下图:IBM在达豪集中营的站点
1933年6月16日,50万名具备“国家主义意识”的人口普查员开始挨家挨户收集信息。纳粹冲锋队干部和党卫军军官也加入这一队伍,使之成为名副其实的“调查大军”。在部分地区,当调查大军需要招兵买马时,便会强迫民众加入。调查大军会向受访对象提问尖锐的问题,例如,户主的宗教信仰,或是否与异族通婚。
本质上而言,卡片的数据储存量取决于孔与列的数量。员工通过记录不同的孔位组合,就能提取出一系列数据。为了加大数据存储量,德霍梅格放弃了标准的“45列”卡片,转用“60列”卡片:每列有10个孔位,共600个孔位。一列代表一种特征,而每列上的每个孔位就代表了该种特征的具体类别。这600个孔位可通过随机排列产生无数种排列组合,然而,德霍梅格的要员还在琢磨,这种“60列”卡片是否能容纳下第三帝国所需的数据。因此,他们在内部通讯中宣布,如果有“政治”需要,德霍梅格愿意采用“80列”卡片。很快,第三帝国便可以开始识别过程,即确认谁是雅利安人,谁是犹太人。
至此,人口统计已跨过难以逾越的界限,从研究匿名大众的科学变成了针对个体的调查研究。
IBM的鼎力支持
1933年9月中旬,在柏林的亚历山大人口普查综合大楼,6000个纸箱毫无征兆地被送到了这个洞穴般的地方。每个纸箱都塞满了用钢笔或铅笔填写的调查问卷,不过,它们很快就会被一种人们前所未见的自动化操作系统处理。当监督员在普鲁士统计局卸下这些贵重货物后,一名职员便会用调查对象的姓名首字母标记每一张调查问卷(一个家庭共用一张调查问卷),然后分堆处理,转移到楼下。“楼下”即地下一层,是德霍梅格为这个项目专门租用的一间面积达2.2万平方英尺的大厅。
信息员需要走下封闭的楼梯,才能将一摞摞调查问卷从统计局送往德霍梅格大厅。当他们走过这段不长的楼梯时,会听到键盘的敲击声越来越响。走下楼梯后,他们再向左走几步,推开一扇门后,就能看见一片天花板极高,类似飞机棚的旷阔场地,里面回响着霍利里思机器发出的金属音乐。数台“405”型穿孔机就安放在窄窄的穿孔台上,前端立着高高的插接板,刚好盖过那些超大尺寸的调查问卷。
信息员再次左转,然后右转,便会看到一排排小桌子。人口普查表就堆积在这些小桌子上。员工们将这些表有条不紊地分发到各个工作区域中央的桌子上,随后,又放进小推车再次送走,这次是送到每个员工的工作台上。每个工作台都配备了一台机器,看起来就像脱了节的打字机,它们实际上是用来输入数据的机器。
穿孔工作为两班制,必要时会加到三班,班与班之间没有间隔。每班7.5个小时,中间有一个小时给员工呼吸新鲜空气和享用公司的工作餐。德霍梅格职员以每小时150张的速度,日以继夜地将410万普鲁士人口的信息输入机器。德霍梅格热切希望在4个月内完成任务,因此,即使考虑到假日和可能发生的旷工,德霍梅格还是给员工定下了每天45万张卡片的工作定额。公司会提供免费咖啡,让员工保持清醒,还请了一位体操运动员来示范优雅的有氧运动。除此之外,公司还想出了其他方法来缓解员工的疲劳。职员吹嘘道,如果将这410万张卡片堆起来,那将比2.5个楚格峰还要高。而德霍梅格则希望它能准时登上这座“山峰”的顶点。
当公司职员低头观看办公地点的平面图时,它们会发现,纵横交错的工作台就像一张放大了的三维穿孔卡。实际上,公司为这个项目制作了一副海报——一群小如蚂蚁的人在穿孔卡上努力攀登着。所以,这幅超现实的艺术作品不只具有象征意味。
“犹太人计数卡”
卡片一旦被打上孔,就有了各种各样的信息:国籍、所属社区、性别、年龄、宗教信仰、母语、孩子数量、现有职业、第二职业(如果有的话)。
“谨慎!”——每群数据录入员面前都有这样一块指令简明而清晰的巨型标志在提醒他们。在卡片第22列——宗教中,孔1是新教徒、孔2是天主教徒、孔3是犹太教徒。在第23、24列——国籍中,孔10代表波兰语使用者。
卡片在打上孔后,会被送到大厅的另一个地方。那是一台台又扁又长的霍利里思计数器,平均每小时可计算2.4万张卡片数量。这种计数系统能自动记录进程,因此,德霍梅格可以实时判断工作是否能在预定时间内完成。计数完毕后,卡片便被转移到校样部门。校样机器会以每小时1.5万张的速度制表并校正,在这里,任何错误都不被允许。
一旦在人口数据中发现了犹太人,员工们会单独处理这些犹太人计数卡。他们会用一种名为“犹太人计数卡”(Jewish counting card)的特殊卡片来记录其出生地。
接下来就是令人惊叹的分类和再分类程序。员工会通过交叉索引并过滤包括职业、住所、国籍在内的35项特征,以便分类25个类别的信息。分类获得的信息会与土地登记信息簿、社群信息表,以及教会当局提供的信息联系起来,构成一个不可思议的新数据库。这样,纳粹分子就能通过职业、城市甚至街区来辨识犹太人。
帝国统计局的一份总结报告称:“维尔默斯多夫区是犹太人最密集的地方(就柏林而言)。严守教规的犹太人约有2.6万人,占该地区总人口的13.54%。”报告还提到,该地区有1 200名“皮草犹太人”(Fur-Jews),他们完成的皮草交易额占皮草行业总交易额的5.28%,而这1200人中有近3/4出生在国外。报告进一步指出,截至1936年年中,基于反犹迫害活动而引发的移民风潮,帝国内部将只会剩余41.5-42.5万名犹太人。
德霍梅格提供的宝贵信息将推动“伪科学”与“种族仇恨”迅速发展。在缺乏真实统计数据的情况下,纳粹分子就已经在大肆讨论种族卫生、种族政治以及一系列相关的反犹法律等事宜。现在,反犹法令如雨后春笋般迅速出现,在学术、职业、政治和经济等领域全面限制犹太人的行动。穿孔卡第22列孔3显示的是“犹太教徒”,第23、24列孔10显示的是“波兰语使用者”,通过同时检索这两条信息,第三帝国便可以辨识出需要最先打击的犹太人。在纳粹分子辨识出这些犹太人后,便可以实施没收财产、逮捕、监禁和驱逐等政策。而这些所谓的“东方犹太人”(Eastern Jews)主要来自波兰,是第一批被驱逐出德国的犹太人。
IBM制作的穿孔卡对此,《统计档案》(Allgemeines Statistisches Archiv)的出版人弗里德里克·赞恩倍感欢喜地写道:“运用统计学,政府就拥有了将知识转化成行动的路线图。”
德霍梅格完成的人口普查是IBM的一项空前成就。自卡尔·科克拿下合同的那一刻起,沃森就甚为感动。毫无疑问,IBM将会在纳粹德国大捞一笔。这一时期,当其他外国企业忙于逃离第三帝国的暴力、压迫和反犹主义,无法在德国获得收益时;沃森却能迅速扩展IBM在德国的运营规模。这是为何?
首先,沃森要求合并德国境内的IBM子公司。于是,奥普蒂玛(Optima)、德格梅格(Degemag)、霍尔格梅格(Holgemag)以及德霍梅格便整合成了一家新公司,名称仍为“德霍梅格”。尽管IBM在德国收获的利润额屡创新高,但并没有向第三帝国上交多少利润税。因为IBM调动了这4家子公司的亏损和利润,然后将总利润以“欠款”的名义归到IBM纽约总部名下,狡猾地避开了第三帝国本要征收的税款。而后,IBM纽约总部会直接将这些收入纳入捏造的贷款款项中,IBM 马里兰分部就是这些“贷款业务”的中转机构。一位IBM会计人员写给马里兰分部出纳员的一封信就详述了这一切:“合并四家子公司,是为了用盈利子公司的利润来抹平奥普蒂玛和(老)德霍梅格的净亏损,从而降低新德霍梅格的净利润,这样便可以减少利润税的额度……用此方法,每年能省下约3万美元。”
海丁格尔专门向沃森报道了这一消息:“德格梅格、(老)德霍梅格以及奥普蒂玛已成功合并……利润税已不是问题……因为新德霍梅格还需要向IBM偿还贷款,所以新德霍梅格并没有获得利润,只是减少了损失。”
其次,IBM加大了对德霍梅格的投资,金额从40万马克上涨至700万马克,相当于美国经济大萧条时期的100万美元。其中有100万马克用于在柏林购置土地,并在德国建立起第一家IBM工厂。IBM为第三帝国这一重要客户做出了很多努力,IBM为其配置设备,从而与第三帝国构建起一张巨大的经济关系网。当时的美国正处于经济大萧条时期,国内失业人口飙升,IBM选择在德国扩建生产基地,不仅没能缓解美国国内的失业现象,反而将更多的就业机会转移到纳粹德国,因为霍利里思机器将会在德国生产。
集中营里的各类信息登记沃森决定去德国视察生产情况,这很合乎情理。于是,1933年10月13日,沃森启程前往德国。尽管美国国内高度宣扬了对德国远洋客轮的抵制情绪,但沃森无视抗议,仍乘坐德国轮船“不莱梅”号前往德国。
柏林给沃森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柏林,沃森一家和海丁格尔一家多次联谊,度过了一段欢快的时光。沃森太太甚至向海丁格尔请求一张肖像画,以纪念两家人在一起的美好时光。海丁格尔给了沃森太太两张。
沃森还去了亚历山大广场,参观了德霍梅格对大型人口普查的操作情况。数排办事文员站在整齐排列的指示牌前,忙碌地输入数据,留意着穿孔卡的第22列第3个孔,因为这个孔代表着犹太教徒。周边黑亮的分类机正在快速消化穿孔卡,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沃森见到这一幕时颇有感触,决定用IBM的经费请所有职员吃饭。他还托人给统计局人口调查部的所有成员买了糕点。参观结束后,海丁格尔写信告诉沃森,他这次为900名员工准备的“慷慨的礼物”共计6060份,总费用还不足4000马克。
沃森来此参观,不仅是为了给员工提供餐点,他还想确认德霍梅格是否在高效地运作。沃森甚至派遣尤金·哈特利(Eugene Hartley)——IBM人口统计专家兼统计部主管常驻德霍梅格,以便提供咨询服务。哈特利监管着德霍梅格的资金运行状况,并逐渐知悉其人口普查的所有细节。他会专门用一本小册子来记录这些详细资料,且只此一本。德霍梅格的高层给沃森打了一份电报:“您派遣哈特利先生到德霍梅格是一个很有远见的举动,我们很欣赏。我们将执行的服务性工作的规模,大于任何其他IBM下属机构,哈特利先生这样一位人口普查专家会为我们提供极大的帮助。”
1933年10月初,当沃森在德霍梅格视察时,与海丁格尔定下了一个秘密协议,而这一协议会令德国人大为欣喜。那时,希特勒政府正宣传着自己要在欧洲发动战争的意图,而沃森应许的协议让海丁格尔及德霍梅格获得了独特的经济实力,可以在德国之外大施拳脚。虽然IBM的代理处和子公司遍布欧洲,但沃森允许德霍梅格绕过,甚至取代这些机构来将穿孔卡这一技术解决方案直接兜售给IBM的客户。这相当于给了德霍梅格一张通行证,使它后来可以直接接触欧洲大陆上的大型外企、铁路局和政府机构。虽然布鲁塞尔、巴黎和华沙等城市的IBM子公司还在正常运营,但已纳粹化的德霍梅格有能力篡夺这些子公司的客户,甚至是生产基地。
这项特别安排让德霍梅格成为“IBM欧洲”。IBM纽约总部虽监管着德霍梅格,却给予了德霍梅格极大的自由,让它可以培养起一个专业品牌,为德国的周边国家提供统计服务,尤其是奥地利、捷克斯洛伐克、波兰、比利时、法国和荷兰等国。任何还没执行过人口普查和人口登记等人口统计活动的地方,或那些无法及时更新系统以跟上德国反犹战线的国家,都会吸引德霍梅格前往。实际上,在第三帝国真正跨过帝国边境侵入他国领土前,它的科学战士就率先吹响了战争的号角。
德霍梅格的高层喜出望外,因为他们发现德霍梅格有望借用以德国为中心的统计技术,来影响整个欧洲大陆。为此,1933年11月,公司高层联合签署了一份电报,并发送给沃森,他们声称:“您的来访不仅鼓励了德霍梅格,也鼓舞了德国人民。”
本文摘录自《IBM和纳粹》[美]埃德温·布莱克 著,郭楚强 译,广东人民出版社2018年10月,澎湃新闻经授权转载,现标题和小标题为编者所拟。- 报料热线: 021-962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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