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下戛纳评审团大奖的印度女导演到底是何方神圣

在今年的戛纳领奖台上，印度导演卡帕迪亚凭借首部剧情长片《想象之光》，时隔三十年重回主竞赛，并拿下了评审团大奖（仅次于最高奖金棕榈的主竞赛大奖）。在2021年，卡帕迪亚的首部纪录片长片《无知之夜》也入围了戛纳的导演双周单元，并且获得了最佳纪录片金眼睛奖。

在《想象之光》和《无知之夜》中，卡帕迪亚展现了对社会议题的关注，用女性个人的困境映射整个印度社会及政治环境的痛点，还探讨了女性的政治、人身、财产、劳动等权利问题，她作品的叙事性也在逐步加强。

而卡帕迪亚在此之前的几部短片，《季风来临前的最后一个芒果》《夏日所说》和《午后阴云》，均展现了导演虚与实结合的独特镜头语言，但逻辑和线索相对较弱。导演使用涂鸦艺术、拼贴画、DV机等媒介延展开了更多的实验性尝试。值得一提的是，《午后阴云》也入围了2017年的戛纳电影基石单元，虽然没有获奖，但也为她之后的持续创作，并且在今年戛纳赢得评审团大奖奠定了基础。

个人化的社会议题

「个人的即政治的」，是第二次女性主义思潮中提出的口号。印度的男权社会将二元性别作为社会分工的依据，将女性排除在了公共体系之外。除此之外，印度的种姓歧视也压迫得人民困苦不安，每个人都迫切地想要拥有另一种选择。

卡帕迪亚运用了自己作为女性的私人经验，借由《想象之光》里的三位女性之口，以及《无知之夜》里的女性独白口吻，将印度女性群体的集体困境显性化。

《想象之光》里的三位女性各自面对着自己的困境，这些困境有关贫富分化、城市流民、种族歧视、留守妇女等等的社会议题：Prabha收到分居很久的丈夫送的惊喜礼物，却是一个电饭煲；Parvaty在丈夫死后因无法提供带有自己名字的纸质证据，不能证明自己存在过那间房子里，要被逐出自己居住了22年的家，高楼大厦林立的孟买里，留不出一个Parvaty的容身之地；Anu和穆斯林男友恋爱，这在强调种姓差异的印度是不被父母和大众允许的，她想要和男友亲密却在城市里找不到合适的地方。

而纪录片《无知之夜》里的L，同样也因为种姓问题不被允许与恋人见面，恋人喜欢剪报纸上的报道，其中一个剪报写着「跨种姓婚姻以荣誉谋杀告终」。荣誉谋杀指的是，印度人不允许子女跨种姓通婚，若子女违背，家人可以依据教规对他们处以死刑，轻盈的剪报承载着沉重的社会议题内容。

卡帕迪亚导演擅长于用个人情感叙述政治议题，她也在影片中展现了自己极强的观察力和共情能力，例如《无知之夜》中，她以女主L的口吻作画外音叙事，关注到了阻拦抗议人群的女警，疲惫的女警晚上还要回家为全家准备晚餐，第二天还要为家人准备午餐盒并送孩子上学。

诗的语言与实验性的形式

诗意的电影语言在卡帕迪亚早期的影片中呈现比较明显，《无知之夜》中镜头读准学生日常生活空间和可怖的印度电影学院学生运动，画外音是梦呓般的旁白。客观现实画面和主观旁白声音的错位、现实空间和戏中戏空间的错位，产生了遥远而相交的疏离感。这也与影片中的男女主关系产生了互文，相爱的男女主也因为种姓不同而无法见面。剪报、新闻影像和罢课运动的录像，无不昭示着印度学生处境的艰难，而L和恋人来往信件里恋人的涂鸦、亲昵朦胧如梦呓般的语句，又中和了现实的可怖。这种散文化、诗意的节奏弱化了本身矛盾性较强的社会事件。

而在卡帕迪亚导演更早前的短片《夏日所说》《午后阴云》中，诗意更多是呈现在画面的强空间感和弱叙事性，观众需要动用自身的感官和想象去填补叙事的裂层。可以看到很多阿彼察邦的影子，导演自己也说这位同样来自第三世界的导演的电影，对自己的作品带来了一定的影响。神秘的热带季风雨林、在村子周围徘徊的老虎，以及地面冒起并弥漫至空中的奇怪烟雾，构成了灵性的村落空间。

卡帕迪亚的电影还对隐喻和象征这种诗的语言，进行了积极的探索。譬如烟花就是导演钟爱的意象，《无知之夜》里的烟花隐喻着被所有人即便刚开始就被高压水枪压制、被警察镇压，但依旧会被所有人和历史铭记的革命瞬间。而《想象之光》里三位女性离开孟买前最后一个节日上放的烟花，象征着瞬间的狂欢，三个人看似属于这个城市，实际上却像烟花一样看着近离得远。三人的无奈也藉由旁白说了出来：“很多人认为这是个梦想之城，但我觉得这是幻想之城。”

印度女性电影的现状与未来

上一次有印度电影入围戛纳主竞赛，是在1994年，印度导演沙吉·卡伦执导的《Swaham》入围第47届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此后的印度电影虽然屡屡出现在一种关注单元，但却完全离开了主竞赛的视野范围内。《想象之光》也是戛纳历史上首次有印度女导演执导的女性电影获得入围主竞赛的资格，卡帕迪亚在接受采访时称，戛纳电影节发布会前夜，自己突然收到邮件，影片从开始定的一种关注单元“升级”到了主竞赛单元。

印度作为一个长期以来有根深蒂固的男权主义文化的国家，存在着许多女性社会地位低下和被剥削压迫的情况。电影作为可以反映社会现实的第七艺术，是表现女性主义的重要形式。但印度电影的发展也存在着许多现实问题，从宏观角度而言，印度电影的发展不够受重视，许多经典印度电影的留存方式都是传到YouTube。除此之外，印度还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文盲人口过亿的国家。在知识分子相对少的情况下，观众难以欣赏文艺片。

这次戛纳获奖让印度女性电影首次站上了世界舞台，也让更多人看到了印度弱势群体的现状。卡帕迪亚的崭露头角，让她有望成为下一个亚洲的戛纳嫡系导演，也让更多印度电影有机会可以进入世界视野范围内。正如卡帕迪亚站在领奖台上时，向戛纳呼吁的：“可不要让另一部印度电影再等30年才入围主竞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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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希畅

排版：王南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