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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布拉德伯里使科幻小说第一次符合了外界对它的预期
【编者按】
“科幻之路”系列(The Road to Science Fiction)是美国著名科幻小说家、学者和评论家詹姆斯·冈恩(James Gunn)的重要著作。在六卷本的“科幻之路”中,詹姆斯·冈恩按历史发展、风格以及地域精选世界科幻名家名作,包括玛丽·雪莱的《弗兰肯斯坦》、儒勒·凡尔纳的《海底两万里》、H.G.威尔斯的《星》、艾萨克·阿西莫夫的《日暮》等。在每一卷的开篇,詹姆斯·冈恩都撰写了长篇前言,六篇前言合在一起,就是一部简要而完整的世界科幻小说史;同时,詹姆斯·冈恩为收录其中的每一篇作品都配上了导读,对作品的时代背景、作者、作品在科幻史上的地位和影响,以及作品的思想意义和艺术特色做了言简意赅的说明。“科幻之路”系列曾经几次被译介至国内,近日,译林出版社又推出了新版,全面更新译文,并补齐了篇目。本文摘自该新版,是詹姆斯·冈恩为美国科幻作家雷·布拉德伯里的《百万年野餐》所写的导读。澎湃新闻经出版方授权刊载,原题为《布拉德伯里编年史》,现标题为编者所拟。
詹姆斯·冈恩(1923年7月12日-2020年12月23日)
雷·布拉德伯里(Ray Bradbury)的出现,使科幻小说第一次符合了外界对它的预期。布拉德伯里的作品刊发在通俗杂志上,入选教科书,甚至再版于中小学校刊上。许多读者对科幻的了解仅限布拉德伯里,直到今天,这个群体依旧这么认为:构成科幻小说的元素不外乎彩色玻璃窗、堆满世纪初遗物的阁楼、发射时有如烟花燃放的火箭、银色蝗虫,以及火星城市的废墟。
科幻对创作者的吸引力一直很不稳定。在科幻史的多数时间里,科幻创作给予作家的回报都低于其他类型文学,这种现象直到近来才有所改观。科幻作家常常转投其他领域:神秘小说、影视剧、漫画书,还有其他专业性的写作活动。只是凭着对所读所写的科幻的热爱,他们才没有彻底放弃科幻,通常他们会不时回到科幻写作中来,即使只是以游客的身份。
布拉德伯里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的科幻作家之路走得很艰辛。在写过几十篇乏人问津的小说后,他才终于获得杂志的青睐。他的恐怖小说登上了《怪谭》,他的科幻小说卖给了《超科学故事》(Super Science Stories)和《行星故事》(Planet Stories)。最终,在1945年和1946年,他将怀旧和感伤熔于一炉,形成了自己的独特风格;结合独具感染力的文字魔法,他的作品出现在了光面纸杂志上:先是《美国水星》、《科利尔》、《时尚淑女》和《魅力》,接着有《纽约客》、《哈泼斯》、《时尚先生》、《麦考尔》、《十七》、《麦克林》和《星期六晚邮报》。其中一些入选了玛莎·弗利的《短篇小说年选》。
大约同一时间,布拉德伯里的《百万年野餐》发表在了《行星故事》1946年夏季号上。这是后来一系列作品的开篇,这个系列在1950年结集成册,以《火星编年史》(The Martian Chronicles)为名出版。第二年,另一本叫作《图案人》(The Illustrated Man)的选集出版。在此之前,阿卡姆书屋在1947年发行过一本他的恐怖小说集,名为《黑暗嘉年华》(Dark Carnival)。
《百万年野餐》发表在《行星故事》1946年夏季号上
首版《火星编年史》
克里斯托弗·伊舍伍德(Christopher Isherwood)从科幻的贫民窟里“发掘”出了布拉德伯里,向世界宣告了他的过人天资。不久,布拉德伯里离开科幻,转而投向了回报更高的事业。他写了电影剧本:《宇宙访客》(It Came from Outer Space)、《原子怪兽》(The Beast from 20,000 Fathoms)以及约翰·休斯顿执导的《白鲸》(Moby Dick)。1966年,他的小说《华氏451》(Fahrenheit 451)被弗朗索瓦·特吕弗改编成了电影;1969年,《图案人》也被搬上了大银幕。布拉德伯里也创作过戏剧和诗歌。他的《布拉德伯里的世界》(The World of Ray Bradbury) 和《美妙的冰激凌服 》(The Wonderful Ice Cream Suit)在洛杉矶成功上演,后者还曾短暂地登上外百老汇的舞台。他还写过其他剧本,包括一部改编版的《白鲸》,剧中莫比·迪克变身为一颗巨大的白色彗星。1980年,《火星编年史》被改编为一部令人大失所望的迷你剧,相较而言,《必有恶人来》(Something Wicked This Way Comes)在1983年的改编电影或许更能让观众满意。20世纪80年代,布拉德伯里重回犯罪小说领域,创作长篇的神秘小说;他还制作了一档有线电视节目《布拉德伯里剧场》,亲自担任主持人,内容改编自他的系列小说。
电影《原子怪兽》(1953)剧照
布拉德伯里是一个科幻界常见现象的代表——专写短篇的作家;他也能代表另一个更为罕见的群体——从未创作一部长篇、却依然大获成功的短篇作家,哈伦·埃利森就属于这个群体。《华氏451》由一部中篇小说扩写而来;《蒲公英酒》(Dandelion Wine,1957)是围绕同一个主人公创作的系列短篇小说;《必有恶人来》(1962)也是一部扩充版短篇小说。布拉德伯里靠短篇小说和小说集确立了自己的声望,这些小说集的辑录标准有时是共同的主题(火星),有时是共同的来源(马戏团畸形秀演员的文身上展示的未来图景)。
虽然布拉德伯里常常被单独挑出,冠以“唯一的优秀科幻作家”之名,但是,他被人欣赏的原因可能更多在于这样一个事实:他的作品基本上属于奇幻。即使是那些带有科幻元素的小说,也并没有反映出多少现实,反而更多是布拉德伯里头脑中的想象。布赖恩· W.奥尔迪斯(Brian W. Aldiss)称他为“我们最杰出的梦想家之一”,并作如此评价——布拉德伯里“是把写科幻的那套伎俩全部带上,当作高度自我化的表达工具,用在他那多少有点‘泰迪熊式’的宇宙观里的第一人”。罗伯特·斯科尔斯和埃里克·拉布金说,布拉德伯里“借用科幻的外衣伪装他那魔法般的先入之见,并且让这些成见更有说服力”。
奥尔迪斯说,布拉德伯里的世界是“前青春期式的”,他笔下角色的动机确实有着儿童般的纯洁,无论这种动机是善还是恶。但是,如果说他笔下的成年人有着儿童式的行事风格——向火星运河里掷啤酒瓶,在废弃的火星城市里用枪射击房屋的窗户——那么,他笔下的儿童却像成年人那样心思细密、不择手段。比如,在《大草原》(“The Veldt”)里,孩子设下陷阱困住父母;《决战时刻》(“Zero Hour”)里,孩子背叛了父母;《小刺客》(“Small Assassin”)里,婴儿甚至杀死了自己父母。虽然他的小说展现出一种反对技术的偏见,但在布拉德伯里自己身上,却依然保有许多青少年时期的科幻热情;比如,他曾对人类的首次登月行动感到欢欣鼓舞。
布拉德伯里笔下的火星明显是有悖于现实的,即使以1946年人们对火星的认知来看也是如此。斯科尔斯和拉布金认为布拉德伯里有意如此,目的就是让人把他的故事当成寓言。然而,与其说布拉德伯里在创造寓言,不如说他是站在与现实相隔甚远的位置,来应对现实生活中的经验:在很多作品里,他给予读者的不是重建现实的尝试,也不是现实的形象,而是符号组成的经验。布拉德伯里有过很多偶像——林肯、惠特曼、萧伯纳、爱伦·坡、海明威、伍尔夫等等——他写过致敬这些作家的小说,将他们像先祖的魂灵一样唤起;读者没有得到他们的经验,只有他们作为言辞的使用者和书籍的写作者的形象。在《华氏451》中,困扰布拉德伯里的不是烧书的行为,而是“书籍”——抽象意义上的书籍——遭到焚毁的结果。将投入火中的书的名字一一读出像是一场祈祷,就连诵读它们目录的行为也变成了一种仪式。
奇幻作家关心的并非现实,而是困扰人们睡眠的符号和本就具有魔力的文字。布拉德伯里是一位沉醉于文字的作者,他用这些有魔力的文字,为读者编织出比现实更瑰丽的梦。
《科幻之路》(全六卷),【美】詹姆斯·冈恩/主编 宝树 等/译,译林出版社·未来事务管理局,2024年5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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