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艾伦·卡罗：超越人物的美国政治权力实践探讨者

文|贺瑶

指导老师|刘蒙之

“没有真理，没有客观真理，没有单一真理，也没有简单或不简单的真理；没有永恒或其他的真理；没有关于任何事物的真理，只有事实，客观事实，可辨认、可验证的事实。你积累的事实越多，你就越接近真理。而寻找事实——通过阅读文件或通过采访和再采访——不能操之过急，它需要时间。真相需要时间。”

——罗伯特·艾伦·卡罗

作为调查记者的罗伯特·艾伦·卡罗

罗伯特·卡罗在纽约出生长大，父亲是一个犹太商人，母亲在卡罗12岁那年去世，他遵从母亲遗愿，进入霍瑞曼斯高中就读。从小他就对历史和新闻具有浓厚的兴趣，后来在普林斯顿大学就读期间，卡罗担任校报《普林斯顿日报》的总编辑，并为学校的幽默杂志《普林斯顿老虎》撰写短篇小说，1957 年获得英语学士学位后，卡罗在《新不伦瑞克家庭日报》（New Brunswick Daily Home News）担任记者，之后又在《新闻日报》（Newsday）担任调查记者，长达六年。

在《新闻日报》工作期间，卡罗对摩西作为一名政府官员在塑造纽约市方面所掌握的巨大政治权力产生了浓厚兴趣，尤其是在一个极不受欢迎的桥梁项目因为他的意愿而建成之后。后来，为了进一步深入探讨摩西的权力，卡罗花了七年时间采访了数百名与摩西及其公共工程项目有关的人士，并研究了公共记录和大量从未向公众公开的档案。最终在1974年完成了长达1200页的传记《权力掮客：罗伯特·摩西与纽约的衰落》，该书也成为城市规划领域的经典之作，“真相的力量”让其被世人誉为现代经典，并被《现代图书馆》评选为20世纪最伟大的百部非虚构类图书之一。

《权力掮客》出版后不久，卡罗开始了《林登·约翰逊的岁月：权力之路》（The Years of Lyndon Johnson: The Path to Power）的研究工作——从阅读书籍、报纸和杂志、文件到访谈。卡罗阅读了《新闻周刊》《生活》《时代》《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华盛顿星报》以及小城镇的报纸，从中观察约翰逊是如何被报道的。当卡罗开始阅读论文时，其中不仅包括约翰逊的论文，也有其他所有与他打过交道的人所写论文——罗斯福、杜鲁门、艾森豪威尔。在林登·约翰逊总统图书馆有四千四百万张纸，这些架子可达一百英尺，他的国会文件长达144英尺。卡罗尽其所能阅读了这些材料。与阅读论文的方式一致，在访谈时，卡罗试着找到所有以任何方式与约翰逊打过交道且在世的人，毫不夸张地说，卡罗对约翰逊的演讲撰稿人霍勒斯·巴斯比采访了二十二次。

卡罗是美国最伟大的历史学家之一，在广泛利用图书馆和档案的基础上，通过罗伯特·摩西和林登·约翰逊的传记《权力掮客：罗伯特·摩西与纽约的衰落》与《林登·约翰逊的年代》，生动地描绘了 20 世纪美国政治和社会的全貌。凭借《罗伯特·摩西传》和《林登·约翰逊传》，卡罗两次获得普利策奖，两次获得国家图书奖，三次获得国家书评人奖，还几乎包揽其他所有文学荣誉，包括国家人文奖章、美国艺术与文学学院传记金奖、弗朗西斯·帕克曼奖。

卡罗面对庞杂的材料与广泛的访谈对象充满热情、好奇与探索的勇气：“我喜欢当记者。我喜欢了解事情的真正运作方式，并试图在我的故事中解释它们，我对政治越来越感兴趣，因为我开始觉得解释政治权力很重要。”而卡罗所撰写的这些传记超越了对人物的研究，探讨了美国政治权力的实践。

卡罗与《林登·约翰逊的岁月》

《伦敦时报》认为，《林登·约翰逊的岁月》是“现代真正伟大的政治传记之一，堪称杰作”。 

在卡罗看来，不了解林登·约翰逊，就无法全面了解美国的历史。当然，卡罗对约翰逊冷酷无情的权力追求的描写也引起了一些批评家的不满，认为他对总统的描写有失公允，但这本记录详实的书受到了普遍好评。

《林登·约翰逊的岁月》一书

卡罗表示，在了解约翰逊的竞选目标、了解早期政治生涯的过程中，遇到了很多障碍。大多数障碍都是约翰逊自己设置的。他担任总统时对保密有着惊人的痴迷，这种痴迷是惊人的。但实际上最大的障碍也许不是约翰逊本人，而是卡罗自己——纽约市、霍勒斯·曼学校、普林斯顿大学，以及在充满博物馆和音乐会的城市中度过的一生，在拥挤的街道和人行道上度过的一生，卡罗的生活背景与约翰逊大相径庭。

为了完整研究林登·约翰逊一生的岁月，卡罗和妻子伊娜从家乡纽约搬到了得克萨斯州丘陵地区，住在约翰逊出生和成长的地方，沉浸在约翰逊的世界和当地文化长达三年之久，成为当地人眼中的“局内人”，这让他了解到约翰逊童年和成年早期鲜为人知的真相。从纽约到德克萨斯丘陵地区，卡罗似乎从世界的一端走到了另一端。他花了数年时间在奥斯汀的约翰逊图书馆查阅文件，包括梳理约翰逊总统图书馆中的数百万份文件。他还采访了数千名与约翰逊生活有关的人士，其中许多人以前从未接受过采访。

林登·约翰逊在六十四岁时去世，而当卡罗开始研究时，与他一起上学、上大学并参与他早期事业的大多数人都还健在，他们中的许多人还住在那里，有些人就住在他们成长的那条街上。当卡罗和伊娜搬到丘陵地区后，那里的人们意识到他们要留在那里——并不仅仅是一个历史学家，来这里住上一个月，然后回去写一本关于丘陵地区的专业著作，因此当地人开始更坦率地交谈。他们开始向卡罗讲述约翰逊大学生涯乃至整个青年时代的真实故事。这些故事与以往的传记以及成千上万杂志和报纸文章中的报道大相径庭——“有一段时间我真的不相信他们告诉我的故事”，这对于卡罗来说，真相又一次站在了他的面前。

卡罗在得克萨斯州访谈的日子中，曾经与约翰逊的一位大学同学度过了一个漫长的下午，他叫亨利·凯尔，讲述了一个肮脏而惊人的故事：约翰逊在大学里是如何开始窃取选举结果的；他是如何利用他的副手们所谓的“勒索”来对付一位年轻女性，从而赢得了一次校园选举的；约翰逊是如何受到如此广泛的不信任，以至于他被一位同学称为“一个不会说实话的人”......这些对于卡罗来说，无疑是访谈中的一手材料，他会在访谈结束后当天把访谈笔记打出来，这样所有的一个个细微差别都历历在目。然而这一次他并没有费心把这篇采访打出来，因为他觉得这可能不是真的，而只是一个妒火中烧、愤愤不平的大学对手的回忆。事实上，这完全是事实。

同样，面对约翰逊的弟弟，卡罗也站在真相面前，不可置信。他采访过林登·约翰逊的弟弟四五次，山姆·休斯顿从头开始向他讲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关于林登·约翰逊的青年时代这，个故事给他的青年时代以及这位后来成为总统的人的性格带来了全新的、不同的、重要的影响。

卡罗在访谈中不断地了解约翰逊，并更加贴切地将他置于他的时代下。当卡罗在丘陵地区采访时无论和人们谈论什么，发现有一句话被反复提及“他带来了光明，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爱他，因为他带来了光明”。他们说的是这样一个事实：1937年，28岁的约翰逊成为山丘地区的国会议员时，那里还没有电。而到了1948年他当选参议员时大部分地区都通了电。

而对于卡罗来说，纽约的电力一直都是摆在那里的，所以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没有意识到这一事实的全部意义，也不明白电对贫困农户的生活意味着什么，也不明白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偏远地区，没有电他们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因为没有电，所以没有电影。几乎没有收音机，即使有但距离太远——丘陵地区与美国其他地区隔绝，偏僻农场的人们收不到多少节目。事实上，他们告诉卡罗的最感人的事情之一，就是他们如何热爱罗斯福，却从未听到过他美妙的声音。“我们在这里非常喜欢罗斯福，我们总是读到他精彩的‘炉边谈话’，但我们却永远听不到炉边谈话”。

卡罗开始意识到，他所写的这个人是在一个落后于美国其他地区一个多世纪的地区长大的，那里的生活大多是残酷的苦役。当林登·约翰逊成为国会议员时，他向山丘地区的人们承诺，他将为他们带来电力。事实上，约翰逊做到了，也造就了那一句反复被提及的话，“他带来了光明，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爱他，因为他带来了光明”。

在三年的时间中，卡罗与过去的约翰逊同吃同住同生活，与他生活里的人、事、物沉浸接触，更像是与约翰逊面对面交谈，如此重温“林登·约翰逊的岁月”，这也就造就了真实的《林登·约翰逊的岁月》。

关于政治权力的写作

尼古拉斯·冯·霍夫曼评论道：“卡罗改变了政治传记的艺术”。 

卡罗经常被认为是政治传记艺术的开创者，但实际上，他从来没有兴趣仅仅为了讲述名人的生平而写传记，从第一次想到要成为传记作家开始，就把传记看作是揭示时代和塑造时代的巨大力量——尤其是政治权力——的一种手段。

当问起卡罗为什么对政治权力如此感兴趣？卡罗曾在访谈中举例，在民主社会中，可以从简单、微小、相对无关紧要的事情中看到政治权力左右着生活。例如《权力掮客》的主人公罗伯特·摩西同意将特里布罗大桥的曼哈顿终点站设在第125街，而不是第96街，因为威廉·伦道夫·赫斯特是一位很有影响力的出版商，他在第125街拥有房地产，他希望征用那里的土地来建桥。每当你驱车经过29个街区前往特里伯勒大桥时，你的生活就会受到罗伯特·摩西行使的政治权力的影响。如此细节的案例贯穿了卡罗写作全程，

卡罗从来没有丝毫兴趣写一本书只是为了讲述一个伟人的一生，他感兴趣的是用生活的细节来展示政治权力是如何运作的——政治权力的原始、赤裸裸的现实。在写作和传记之外则是政治权利，卡罗认为，对政治权力的真正运作方式了解得越多，至少在理论上，民主政治也将越好。

卡罗的一生向我们介绍了两位人物——罗伯特·摩西和林登·约翰逊，但伊万·托马斯认为，卡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部人类努力的史诗，一个痴迷的故事......向权力书写真相需要时间。

参考资料：

【1】https://www.robertcaro.org/about

【2】https://www.robertcaro.org/post/robert-caro-on-the-art-of-biography

【3】https://www.britannica.com/biography/Robert-Caro

【4】https://www.nyhistory.org/exhibitions/turn-every-page-inside-robert-caro-archive

【5】https://www.npr.org/2023/02/20/1157886730/lbj-biographer-robert-caro-reflects-on-fame-power-and-the-presidency

【6】https://www.theparisreview.org/interviews/6442/the-art-of-biography-no-5- robert-caro

 （备注：文章所使用的图片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