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身躯是最伟大的诗篇

Sam Contis, Hold Down, 2014

描绘美丽身躯

文 | 阿曼达·马多克斯

译 | 张磊

校 | 田俊菊

从其他地方来到加州的人们往往对这个地方毫无准备。华莱士·斯特格纳（Wallace Stegner）在谈到加州时写道，“在另一个气候和另一片风景中形成的感知在这里需要调整”，我们需要“重新学习如何观看”。摄影师山姆·康蒂斯（Sam Contis）最初来自美国东海岸，她希望通过金州的镜头重新调整自己对美国西部的看法，金州是由沙漠、干旱、好莱坞电影、炎热、牛仔、自由、重塑、开放空间等元素所定义的梦想之地。

Sam Contis, Across the Valley (from Gilbert Pass), 2014

2013年，康蒂斯在一次公路旅行中来到了名为“深泉”（Deep Springs）的地方。深泉既是一个山谷的名称，也是一所偏远文理学院的名字，这所学院坐落在该州远东地区的因约山脉（Inyo Mountain）和怀特山脉（White Mountain） 之间。她立即意识到这种特定地貌改变了她对美国西部及其神话的认知。在接下来的四年里，她定期回到那里，并与深泉学院的学生合作，以此地为灵感创作了她的第一本摄影集《深泉》（Deep Springs，2017）。而深泉学院本身也一直保持着其神话般的地位。

Sam Contis, Arbor, 2014

深泉学院成立于1917年，由卢西恩·卢修斯·纳恩（L.L. Nunn）创立。纳恩是一位电力巨头，同时也是一位慈善家，他以 “人的建设者”自居，通过创立深泉学院鼓励学生培养“自由理想和服务精神”。过去的一个世纪，只有最聪明的年轻人才有机会在深泉学院学习。学院中的课业学习与体力劳动并重：学生们负责维护学院所在的牧场和农场，并且在居住的两年期间进行自我管理。康蒂斯融入了这个男性化主导的环境，并在探索山谷时建立了一个临时的家。粗犷、男性主导的美国西部景观成为了她的创作主题。

深泉学院的学生为此系列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素材，尽管照片中的学生们是匿名的。康蒂斯观察了这些年轻人在摔跤、睡觉、骑马和成长中的样子。她不仅是一个观察者，也作为积极的参与者静静地进入了这个曾经被侵占的领域，通过展现一种更个人化、私密化的视角来审视美国西部的常见神话。

Sam Contis, Eggs, 2015

康蒂斯致敬了那些受加利福尼亚自然景观影响而创作的先驱摄影师，例如威廉·亨利·杰克逊（William Henry Jackson）、蒂莫西·奥沙利文（Timothy O’Sullivan）和卡尔顿·沃特金斯（Carleton Watkins）。但是，她以一种更亲密的视角来展现美国西部，而不是将其描绘为一个遥远的概念。与深泉学院的学生一样，康蒂斯将美国西部——包括土地和其中的人民——视为定义个人身份和使命感的源泉。

为了向她的艺术前辈致敬，康蒂斯开始使用4×5英寸的大画幅相机进行这个项目。她之所以将这个项目称为合作，部分原因是因为她选择的设备：有时她会要求拍摄对象重复一个动作或姿势，因为她无法足够快地重新装载胶片。不过，她也乐于利用利用数字技术和彩色胶片来注入新的动感和活力，打破十九世纪流行的相对对孤立、静止、棕褐色调的西部风景的摄影描绘。

《深泉》一书从封面开始就揭示了对皮肤和肉体的关注：一张描绘着肌肉紧绷、线条优美的背部照片直接印在灰色纸上，包裹着封面的硬卡纸。肌肤紧贴着肌肤。（也许是为了向深泉所处的自然地貌致敬，封面的图像就像山谷中遍布的花岗岩。）打开书本便能看见粉红色的封底纸，掀起这一外层封皮，我们便进入了叙事的主体。

康蒂斯常聚焦于被摄者的身体——灵动、蜿蜒、有时不确定——展现出这些年轻人身上同时兼具的力量和柔软。沃尔特·惠特曼（Walt Whitman）的诗歌《我歌颂这美丽身躯》（I Sing the Body Electric）在此回响，这既是因为画面中的人体美，也因为诺恩的工作为学院的创立奠定了基础。在《深泉》一书中，细腻的镜头展现了肘部的轻柔弯曲、颈部的凹槽和手部的线条。他们诠释了惠特曼的抒情诗“看他走过，传达的信息不亚于最好的诗歌，也许更多，你流连于看他的背影、颈背和肩侧”，这些图像形成了他们自己的视觉诗篇。康蒂斯对图片进行了精心的排序，其中包括康蒂斯在学院图书馆中发现的一些深泉学院首批学生拍摄的照片，这些照片在过去和现在之间回荡。照片如同乐谱上的音符，偶尔会跨越页面，有一种节奏感，类似于威廉·卡洛斯·威廉斯（William Carlos Williams）作品中的那种三和弦节奏。再次引用惠特曼的话，这本书诠释了“你的身躯是最伟大的诗篇”。

Sam Contis, High Noon, 2014

康蒂斯在创作《深泉》时既尊重传统又打破传统，正如她所说，这个项目为创作提供了空间和自由，让人们摆脱了‘照片必须符合某种形式’的固定观念。”她不受拍摄快慢的约束，可以记录无垠的远景，也可以聚焦于比尘埃和蜡烛还细腻的质感细节。换句话说，正如加州历经长年日晒后的地下所形成的断层一样，康蒂斯关于摄影的观念也开始出现裂痕。或许，对于现在以加利福尼亚为家的康蒂斯来说，正如斯特格纳曾经写道的那样，“美国西部与其说是一个固定区域，不如说是一个不断演变和发展的过程”。

文章

https://aperture.org/editorial/contis-deep-springs/

作者

阿曼达·马多克斯 （Amanda Maddox） 是世界新闻摄影展的首席策展人。

译者

张磊 ，南京师范大学摄影专业硕士研究生。

田俊菊，南京师范大学摄影专业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