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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逝世百年:把自己烧成灰烬,抵御世界的寒冷

2024-06-03 16:04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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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朗茨·卡夫卡,1883.7.3—1924.6.3

多年以后,当已经写出《百年孤独》的加西亚·马尔克斯面对不同的记者,每每回忆起自己的文学之路时,总会提到一个名字:弗朗茨·卡夫卡。正是大学时期朋友偶然之间借给马尔克斯的一本《变形记》,让他发出了小说原来还可以这样写的感叹,第二天就写下了自己的第一篇小说,并认识到自己会成为一名作家。

当已经开始创作小说15年、写出《活着》等代表作的余华回顾写作经历时,也提到卡夫卡如何以其自由的叙事将他从闭塞的状态下拯救出来,让他得以写出自己的首部成功之作《十八岁出门远行》。

卡夫卡已经离开我们一个世纪,生前的他绝对不会想到,他的作品会如此影响后世作家,被无数读者奉为经典。

“被背叛”的遗嘱

卡夫卡的文学创作可能始于中学时期,但很难考证,因为基本没有留存下来的手稿。据朋友回忆,卡夫卡曾经跟他透露过自己想当作家的理想,以及起草长篇小说的计划。

卡夫卡真正见诸报刊、为普通读者所了解的作品基本上是从1904年开始创作的,此时他正就读于查理德语大学。从1908年开始,卡夫卡陆续在《许培里昂》杂志上发表了多篇短篇作品。看到自己的作品变成铅字,一种成就感悠然而生,卡夫卡开始期待出版一本书。1912年,经卡夫卡亲手编排、收入18篇作品的《观察》在莱比锡出版。这本只有99页的小书印了800册,销售极为缓慢,出版5年后,才卖出了印数的一半。

1912年出版的《观察》

不过这一情况并未影响卡夫卡文学创作的激情。就在1912年下半年,他的创作达到了一个高潮:9月22日晚至次日清晨,他用八个小时,从零开始构思,一气呵成,写下了《判决》——这个秋夜被卡夫卡视作他的真正的作家自我的诞生之日;11月底至12月初,他在处理保险公司诉讼案的间隙里写出了《变形记》。这两部至关重要的短篇小说代表作后来分别于1913年和1915年发表。

他的长篇小说的创作也从这一年开始。但与短篇小说相比,卡夫卡在长篇小说上面可谓挫折重重。1913年3月,通读了一遍自己花费一年时间都没能写完的首部长篇小说《美国》后,卡夫卡觉得“只有第一章尚可一读”,便将其以《司炉》为题单独发表。1914年的《审判》,尽管同时写出了第一章和最后一章,但开头和结尾之间的巨大空间并未真正填满,整部作品仍是一部未完之作。至于1922年篇幅前所未有地长的《城堡》,走向人生暮年的卡夫卡写了半年,在故事渐渐膨胀、失去方向后,也无可奈何地放弃了。

卡夫卡生前所发表和出版的仅仅是其短篇小说中近一半的作品,其他的作品,包括三部长篇小说,并未付梓。究其原因,部分在于作家对文学创作的严肃态度,将作品视为自我表达的重要途径,要求极高,只要对作品有所不满,便不会发表或出版。即便是那些生前发表和出版的作品,不少也是在卡夫卡的好友马克斯·布罗德的一再督促下才得以付梓的。卡夫卡曾要求布罗德,在他身后将其手稿全部销毁。然而,面对好友的这一要求,布罗德选择了“背叛”,非但没有销毁,反而将其整理出版。可以说,如果没有布罗德的这一行为,我们绝不会有机会认识目前的这样一位卡夫卡。

马克斯·布罗德

我是由文学组成的

卡夫卡于1883年出生于一个商人之家,父亲赫尔曼·卡夫卡白手起家,苦心经营,拥有一桩不错的生意,保证了一家人宽裕的物质生活。在读书方面,尽管卡夫卡有时颇怀疑自己的水平,但他还是一路顺风地考入布拉格查理德语大学,先学化学,又改学法律。后来因对文学发生兴趣,想再次转换专业,但在父亲的反对下未能如愿,只好私下保持这种兴趣,并开始尝试文学创作。获得法学博士学位之后,经一年的法院实习,卡夫卡进入一家保险公司。但第一份正式工作的繁忙和劳累让他意识到,在这种生活状态下,自己绝对没有充足的时间和精力分配到文学上。

位于布拉格老城广场的金斯基宫

赫尔曼·卡夫卡曾在这里经营一家商店

于是,一年之后,在朋友的父亲帮助下,卡夫卡进入波希米亚王国国家劳工工伤保险公司。这在当时是一家准入门槛不低的官方机构,但卡夫卡选择它的原因很简单:在这里,他可以下午两点下班,然后有大把时间进行自己真正喜爱的文学创作。只不过,卡夫卡并非为了个人爱好而在工作中一味摸鱼的人,相反,他的本职工作做得非常出色,受到同事和上司的一致认可,而在本职工作中所见识到的现实世界中普通个人的无助和绝望,也成为他在文学创作中思考的问题。

波西米亚王国国家劳工工伤保险公司旧址

然而,人的时间和精力总是有限的,卡夫卡对文学的投入和执着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他的个人生活。1912年8月13日,卡夫卡在布罗德家中结识柏林姑娘菲丽丝·鲍尔,对其一见钟情,很快鸿雁往来,两次订婚,却又两次解除婚约。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之一,正是卡夫卡对于文学的极度重视。他曾以斩钉截铁的态度对菲丽丝说:“我没有文学方面的兴趣,我就是由文学组成的,而不是别的什么,也不可能是别的什么。”

卡夫卡与菲丽丝·鲍尔

尽管爱情和婚姻对于正值壮年的卡夫卡而言充满诱惑,但一种新的生活前景让他非常担忧自己精神世界的追求会遭到破坏。终其一生,虽然后来又有多次情感经历,也怀有深切的渴望,但他始终未能走进婚姻,成立家庭。

受到影响的还有本就极度紧张的父子关系。赫尔曼·卡夫卡简单粗暴的教育方式让儿子的成长之路蒙上了一层阴影,弗朗茨·卡夫卡性格上的许多特质,都能在父亲这里找到根源,而父子之间难以调和的矛盾与冲突,成为他不止一部作品的关键要素。儿子对父亲的抱怨在1919年的著名长信《致父亲的信》中达到了顶点。卡夫卡在信中提到父亲是如何对待他的文学创作的:当卡夫卡满怀期待地把自己出版的新书拿给父亲,得到的答复仅仅是一句冷淡的“放在那里吧”,父亲甚至都没有放下手中在玩的牌。

赫尔曼·卡夫卡

现实生活中的挫折是否导致卡夫卡在长篇小说创作上的困境?可能无法给出明确的答案,但作品中那一个个在生活里不断碰壁、寻觅不到出路的人物,却一再让人看到作家自己的身影。

一只或多或少色彩斑斓的笼中鸟

对于作家这个身份,卡夫卡有着清醒的认识:“作家总要比社会上的普通人小得多,弱得多。因此,他对人世间生活的艰辛比其他人感受得更深切、更强烈。对他本人来说,他的歌唱只是一种呼喊。……他不是巨人,而只是生活这个牢笼里一只或多或少色彩斑斓的鸟。”

除了写作,卡夫卡也从事绘画,但认为自己的画“是一种久远的、深深地扎根于心中的热情的痕迹”,并非通常意义上的绘画,而“是一种个人的符号文字”,他总是“企图把它们掩藏起来”。这种“掩藏”的态度,也见于他对待自己的文学作品,除了因为自我要求严格外,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则可能是,卡夫卡更倾向于把作品视为自我世界的映照,而是否将其拿到所有人的目光下被审视,总是一个充满矛盾的取舍。

电视剧《卡夫卡》(2024)海报

而卡夫卡自视的斑斓色彩,在他的小说作品之外,更多是从他的随笔、日记、信件以及他人的记述中透射出来。这些直抒胸臆的话,提供了认识作家的不同视角:

人的生存太艰辛了,所以人们至少想在想象中把它抛却。

人不是从下往上生长,而是从里向外生长。这是一切生命自由的根本条件。

生活就是与他者共处,是对话。人们不能逃避这种对话。

真正的道路在一根绳索上,它不是绷紧在高处,而是贴近地面的。与其说它是供人行走,毋宁说是用来绊人的。

目标确有一个,道路却无一条;我们谓之路者,乃踌躇也。

人不能没有对自身某种不可摧毁之物的持续不断的信赖而活着,而无论这种不可摧毁之物还是这种信赖都可能长期潜伏在他身上。

一种信仰好比一把砍头斧,这样重,这样轻。

布拉格卡夫卡博物馆

此生的快乐不是生命本身的,而是我们向更高生活境界上升前的恐惧;此生的痛苦不是生命本身的,而是那种恐惧引起的我们的自我折磨。

我认为,人们就应该只读那些让人感到被撕咬和刺戳的书。……一本书必须是能破开我们内心冰冻海洋的斧子。

就让卡夫卡的书,破开我们内心的冰冻海洋,为之赋上新的色彩。

原标题:《卡夫卡逝世百年:把自己烧成灰烬,抵御世界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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