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湃｜意大利制造，会不会败给只要便宜什么都行的世界

大约是两个月前，意外得知家中还有摩卡壶的存在。不是意大利几乎人手一只的Bialetti，而是一个叫“Top Moka”的牌子。

仔细一查发现， Top Moka成立于2001年，它的历史远没有Bialetti悠久，产量更是不如Bialetti。意大利之外的人对Top Moka理应所知甚少或是闻所未闻。但它仍有引以为傲的地方，丰富的颜色和意大利制造。 “MADE IN ITALY”端正地刻在每一只Top Moka下壶的内壁上。

官网上还写着这样一句话“如今我们可以自豪地说，Top Moka是唯一一家完全在意大利生产铝制摩卡壶的公司”。

被像我这样偶然撞见它的人听到，不免要将其视为妄言。直到后来，我才意识到这极有可能是一句祝词，因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Top Moka进入了自己的第一个十年。而几乎是差不多的时间，Bialetti宣布要关闭奥梅尼亚工厂，搬出意大利，迁往东欧。

这意味着Bialetti将不再是百分百意大利制造，于是，听闻这一消息的意大利人，像是露出了只有受到背叛时才会有的表情，一想到人生仅有的可以炫耀的资本被夺走，不由分说地将它大骂一通。

意大利人的意大利制造情结，已经到了几乎病态的程度。某测评网站将“不在意大利制造”视为不予推荐此类产品的一个理由。而生产这类产品的公司时不时地还会被扣上“叛徒”的帽子。通过雇用移民或是将生产转移到海外从而稀释意大利制造的公司，统一被意大利视为不尊重意大利文化的叛徒。

Bialetti是，阿尔法·罗密欧和菲亚特也是。

但菲亚特和阿尔法·罗密欧的情况要复杂得多。他们直接触犯到了法律，意大利制造法案。意大利制造的声望可以说全靠这些没完没了的金科玉律维系着。简而言之，只有构思、设计、生产和开发所有过程都在意大利境内进行才能称之为完全意大利制造；任何一个意大利品牌大可以自由地将制造转移到另一个国家，但休想再贴上意大利制造的标签。

阿尔法·罗密欧新发布的SUV车型MILANO，因为生产地在波兰南部的蒂黑工厂，却取了一个意大利名混淆视听而被视为违法。没过多久，菲亚特的Topolino在进出口港口也被发现了一些违法行为，实际在摩洛哥组装的“小老鼠”，却被贴上了像意大利国旗一样的贴纸。

而造成这一切的 “背后黑手”，自是菲亚特和阿尔法·罗密欧所属的Stellantis集团的老板唐唯实，人称唐会计。意大利制造在这个成本杀手眼里只等于三个字，高成本。在出海的廉价中国电动车面前，高成本意味着毫无竞争优势，再加上意大利政府在扶持电动化方面又不作为，导致唐唯实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一部分的生产转移到低成本国家，分配给意大利或是法国生产的只可能是昂贵一些的车型。这也是为什么玛莎拉蒂总是强调自己是100%意大利制造，并以此为傲。

梅洛尼政府自是不甘心，对唐唯实百般刁难，不只是出于为了维护意大利制造的目的，还是为了保护意大利工业。根据AlixPartners的数据，2023年意大利汽车的总产量约为80万辆，其中75万辆来自Stellantis，几乎垄断了意大利的市场。然而政府声称80万辆还不够，每年必须生产至少130万辆汽车才不至于将本国工业置于险境。

总想转移生产的唐唯实救不了意大利。政府公开谴责Stellantis集团在意大利的产量连年下降，转而向中国车企求助。这一举动让Stellantis与意大利政府之间的关系又紧张了起来。唐唯实永远不希望任何人打搅自己的美梦。

听说，近来两者之间的紧张气氛有所缓和。Stellantis同意增加一些产能，会将全新菲亚特500e的组装，交给它在意大利都灵的米拉菲奥里工厂完成。

梅洛尼似乎对打击假冒的“意大利制造”有着不懈的追求。为了“加强、促进、保护”意大利制造，梅洛尼政府又为意大利制造法添了几条新规，包括将每年的4月15日也就是达芬奇诞辰这天定为“意大利制造”国家日；还确定要建造一所意大利制造高中，目标是创造一个让意大利卓越品质不断蓬勃发展并受到全世界赞赏的环境。

然而意大利国民似乎并不相信新法会有任何奇效。就连只会写“如何在罗意威运动鞋上种草”、“今年夏天衬衫应该系在腰间”、“标志着我们青春期的鞋子又回来了”的时尚编辑都忍不住辛辣了一把，在一篇文章中痛骂“这是一个对教育没有任何想法的政府才会想出如此空洞而矛盾的口号”。

可是，如果没有国家主义和商业主义这两大引擎，在二战后崛起的意大利制造想必早已黯然失色。所谓的意大利制造只是看起来精致，实际脆弱不堪。经济学家称，不擅长大量制造的意大利，早晚会在只要便宜什么都行的世界里吃尽苦头。而这个世界近在眼前。

Bialetti出逃意大利时几乎说了和唐唯实一模一样的话。十年前，Bialetti的一位发言人称，公司面临着近年来充斥市场的大量低成本仿摩卡壶的激烈竞争，低成本竞争实在太多了，多到Bialetti无力招架。

难怪Top Moka在那时跳了出来，宣称自己是意大利制造的摩卡壶最后的堡垒之一。

无论如何，对于意大利之外的人，象征品质的“MADE IN ITALY”仍残存着一丝抚慰人心的力量，尤其对任何时候都难言轻松的东亚人来说。

马焦雷湖

Top Moka的创造、生产和制造全部都在意大利西北部的一个镇上完成，这个镇被令世人叹为观止的马焦雷湖三百六十度环绕，工匠们正是整日面对着如此美景，用双手为摩卡壶漆上了热情的颜色。

刚拿到手时，我常用这只壶煮咖啡喝。走进厨房，开小火，将装满咖啡粉和热水的摩卡壶置于煤气灶上，等上差不多五分钟，咖啡液便会从上壶中央滋滋往外冒，不多不少正好够一个人的量。

长此以往其实相当累人，所以最近我又用回到德龙的胶囊咖啡机。不过，偶尔像这样充满仪式感地喝下早晨的第一杯咖啡，想象着同样的马焦雷湖风光，不觉间咖啡风味直接提升了两个层次。

这大概就是“MADE IN ITALY”让世人至今都为之倾倒的魔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