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丰大楼？泰晤士报大楼？厉氏大楼？

原创 小曹曹和小章章 小曹曹和小章章

延安东路160号的庆丰大楼在整个外滩建筑群中颇为低调，介绍不多，许多文章都提到这栋大楼，一般多以《上海市行号路图录》为基础，提到此楼曾云集近代上海的许多西方媒体，如《密勒氏评论报》《大陆报》《上海泰晤士报》。网上也有文章提到这楼后来曾作为学校等，但着墨不多。

图片来自高参88BLOG

在这栋建筑的保护铭牌上写着该楼因庆丰纱厂得名。然而，笔者编辑出版的《探秘大上海：穿越时空去旅行》一书在和游侠客的合作中，曾有游客提出，这里不像是纱厂的所在，或有可能是纱厂的办公楼。不少文章对此问题都是一笔带过，没有具体解释。

保护铭牌的介绍可能是沿用了1989年出版的《黄浦区地名志》的说法：

位于本区浦西东南部，延安东路160号，四川中路与江西中路之间。坐北朝南，七层钢筋混凝土结构，建筑面积7775平方米．1936年前建造，因庆丰纱厂曾设此，故名。1959年6月起由房管部门管理，现（按：指1989年出版时）由上海纺织装饰公司等单位使用。

然而，我在查阅资料的过程中，却发现这种说法存在颇多疑点。

庆丰大楼背后的主人——厉树雄

在笔者责编的《探秘大上海》中还能找到一张报社收据，其中用英文标注了此楼名称——Lee Building。可惜这张收据上把大楼名称写成“李氏大厦”，误导了读者的认知。笔者请教了上海历史社公号的周老师，他告诉笔者，此楼乃是宁波商人厉树雄初涉上海房地产时投资兴建。

厉树雄（1891-1987），英文名James，名汝熊，字树雄，以字行。浙江定海人（今舟山市），是近代上海横跨房地产、信托、保险、煤电、纺织、绒线等领域的巨商，精通英语。由于其父厉虞卿在上海经营房地产业，厉树雄子承父业，据说在18岁时就进入上海地丰公司担任重要职务——该公司是由镇海方家、李家和著名买办徐润等联合创设，曾自行开筑地丰路（今乌鲁木齐北路），并开发房地产事业。此外，他还曾创办上海毛绒厂、信和纺织厂、大陆信托公司，出任上海保险业联合会会长、湖北汉冶萍公司董事和中国通商银行董事等职务。有传闻，他还是第一个在白宫工作的亚洲人。

厉树雄年轻时期的肖像

厉氏不但生意做得好，还积极回馈故乡宁波，创设四明电话公司等实业，积极发展浙江等地的公用事业。1940年代后期，他赴香港，开拓香港的纺织工业，并在港定居直至过世。香港大学至今还有其捐赠建造的厉树雄科学馆。

香港大学厉树雄科学馆（图片来自网络，侵删）

厉树雄的相关研究和文章却比较少见。他留给上海的，除了投资建设的大楼，还有位于今虹桥路2409号沙逊别墅（现属于私人所有，也是上海市优秀历史建筑）——抗战前沙逊卖给了厉树雄。另外，厉树雄的产业里还有老上海可能比较熟悉的小囡牌绒线。

沙逊别墅（图片来自网络，侵删）

建造时间？

笔者在查厉树雄相关资料时，经常看到介绍说在他18岁时（即1909年）兴建了上海第一座办公大楼厉氏大厦之类的表述。此处可能有误。厉树雄虽然可能投资兴建了现在的庆丰大楼，兴建时间却远没有那么早。

由于缺少建筑设计图纸等直接证据，笔者只能从门牌号入手讨论这栋建筑的建成时间。

庆丰大楼所在的延安东路最初是洋泾浜，后成为英法租界分界；在填浜筑路后改名为爱多亚路；日伪占领上海期间，曾被改名为大上海路；至抗战胜利后，又被改名为中正东路，直至1950年才被改为今天的延安东路。

1947年《上海市行号路图录》中的庆丰大楼

至于160号这个门牌号也并非一成不变。根据祝淳翔的研究，民国时期，上海的门牌体系比较复杂，存在“同一地址在不同时期的门牌号各不相同”。根据顾哲鸣的研究，1930年代，公共租界的门牌体系经历了变革，大多数建筑门牌号经历了修改。爱多亚路大约在1934年4月1日后开始启用新的门牌号。由于缺少直接证据证明爱多亚路160号此前的门牌号是多少，笔者从庆丰大楼曾经的一些用户入手，如，庆丰大楼曾长期被称为上海泰晤士报大楼的名称可知上海泰晤士报（SHANGAHI TIMES）曾长期在该楼办公。《字林西报行名录》里登记的办公地址，从1924年开始改为爱多亚路32号，1930开始改为爱多亚路38号，1935年开始改为爱多亚路160号。笔者认为，爱多亚路160号之前的门牌号就是38号。

厉树雄曾参与和组织了上海地区的中英美精英俱乐部——联华总会（Union Club of China）。该会最初办公地点在汉口路。根据《字林西报行名录》显示，1924年1月开始，该会办公地点改为爱多亚路38号。并且报纸上也曾刊登新闻称，联华总会在爱多亚路38号兴建新会所，并于1924年5月19日正式开幕。《大陆报》《申报》都报道了联华总会“新屋落成”，可见这个地址上确有一栋建筑物。且这些报道中都提到联华总会占据三楼全部，那么这栋楼应该不止三楼，否则表述上应该为占据整个大楼。在1924年的新闻里，笔者还发现当年有多个企业入驻爱多亚路38号，例如某洋行、联华银行（可能和联华总会有关）、黄浦轮渡局等机构。可见，这栋建筑物比较像是今天的多层商务办公楼。1933年，有一家会计事务所登记的地址就是爱多亚路38号五楼。

由于缺少直接证据证明，爱多亚路160号和爱多亚路38号有承继关系。笔者初步猜测庆丰大楼最早建成时间可追溯至1924年。

改名

1949年前，庆丰大楼一直被称为泰晤士报大楼，如1947年出版的行号路图录及一些时人的回忆。

然而，至1949年后，泰晤士报大楼名称发生变化。1949年11月13日的《大公报》报道了新闻工作者协会筹委会上海分会的会议，在报道里，将泰晤士报大楼称为庆丰大楼。

1955年，上海市轻工业公会委员会想要迁移至该楼办公，在提交上级的报告中，即将该楼称为庆丰大楼。

可见，被称为庆丰大楼是1949年以后的事情。

起名的猜测

那么这里是否真的有纱厂？是起名时存在误解还是包含隐秘的历史呢？

说起庆丰纱厂，不少无锡人会想起周三浜附近有个工业遗址就是纱厂改建。不错，这就是1921年唐星海创办的庆丰纱厂，在近代中国棉纺工业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由于近代上海是工业的聚集地，不少上海周边商人在本地办厂后，会在上海开设分厂。1938年，唐星海就在上海的江宁区延平路123号设立分厂，无锡工厂为第一厂，上海分厂为第二厂，实际登记名称为庆丰公司保丰纺织漂染整理厂。至1954年开始公私合营时，保丰厂已有1500余人。且当时无锡的第一厂的业务范围只有纺织，而保丰的业务涵盖甚广，已经算是“全能厂”（包含纺织印染等工序）。

但这又和今延安东路160号庆丰大楼有什么关系呢？笔者认为起名庆丰大楼不会无缘无故，虽然不知道这个说明是何人撰写，但这么说可能有些历史原因。

有一种可能是起名的人将厉树雄创办的宁波和丰纺织股份有限公司和庆丰纱厂搞混了。厉树雄涉足近代多个产业，除了房地产业外，还介入纺织业、公用事业、银行、保险业、证券业等（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行号路图录的大楼平面图里有保险公司和保险联合会的出现）。宁波和丰纺织有限公司的厂址虽然在宁波，但在1944年，和丰纱厂在1944年的全国纱厂联合会会员入会表中填写时，事务所地址是大上海路160号。1945年该厂填报的全国商业统制总会棉业统制委员会纱厂登记申请书和1947年的上海机器棉纺织工业同业公会第六区申请登记表中，都将董事长、经理和相关负责人的通讯地址或者住址填写成大上海路160号，或中正东路160号。这个地址就是今天的延安东路160号，也就是庆丰大楼所在地。

奇怪的是，笔者没有在1947年的行号路图录的泰晤士大楼平面图里找到该公司。笔者查阅到，和丰纱厂在1950年左右的同业公会登记中，事务所地址已经改成天津路66号。可能因为1948年，厉树雄去香港定居，资产也逐渐转向香港。笔者还看到一种说法是，厉树雄和原来和丰的创办者之一俞佐宸有纠纷。

还有一种可能，庆丰纱厂经理唐星海和和庆丰大楼创建者厉树雄同为虹桥俱乐部发起人。这个俱乐部的发起人都是荣鸿元、刘鸿生这样的大商人。笔者猜测，是否因此庆丰在上海有个办事处在庆丰大楼里？但笔者所见同业公会登记申请书和其他档案，庆丰在上海的事务所一般都是写“北京路444号”。那么会不会是因为唐星海经常出入庆丰大楼，让别人对这栋楼的归属产生了误解呢？

由于缺少相关资料，尤其是无法看到厉树雄自传《半世纪的回忆录:滃洲厉树雄自传》，庆丰大楼的建造时间和起名原因，仍需进一步研究和挖掘材料。以上种种，皆为笔者根据所查资料的推测。

原标题：《庆丰大楼？泰晤士报大楼？厉氏大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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