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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76岁写下近代中国的《百年孤独》

2024-05-18 08:00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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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知了君 知了x FUTURE

“故人远去,四时悲喜,山河动荡,匆匆百年”。1994年,一位76岁的高龄老人在澳大利亚开始写她的家族回忆录,前后只用了五个月的时间,一部三十二万字的回忆录完成了。

这位来自于杭州的富家小姐,结婚的嫁妆一备就是4年;为了结婚当天给帮忙的朋友亲戚们发放桂花糖,她家几乎买尽了整个杭州的鲜桂花;结婚时嫁妆从前街排到后街。

这是高诵芬自传体散文集《山居杂忆》中的一则故事。虽已过去二十几年,但这部书在豆瓣上依然有8.8的高分,被称为近30年“九大女性回忆录之一”,被誉为半部《红楼梦》,半部《金粉世家》,近代中国的《百年孤独》。

“封建大家庭”的四世同堂

1918年,高诵芬出生于一个世代良善之家,家族经营有高义泰布庄,现花港观鱼公园之红栎山庄即高家别业(俗称高庄),悬有德清俞樾撰书楹联:“选胜到里湖,过苏堤第二桥,距花港不数步;维舟登小榭,有奇峰四五朵,又老树两三行。”

要说高氏家族的财产,晚清杭城最大的布店“高义泰布庄”和最大的锡箔作坊“高广泰锡器店”最为著名外,还有“高仁大布庄”和狮子峰茶庄。

高老夫人金英与长孙高孟徵(高诵芬之父)的合影

早在30多年前,高诵芬和其长子徐家祯,从上海去杭州探亲。返程时叫了一部三轮车。车夫见他们母子从高家出来,一路上大谈高氏家族,说高家之富,在杭州有“高半城”之称。殊不知,车上坐的,正是“高半城”的后代。

高家曾居住的双陈巷(旧名双陈衖),现已不存在。明嘉靖年间,居住在此的陈洪范、陈洪濛兄弟同登进士,故名双陈巷。从清乾隆后期到1949年前的一百五十余年间,双陈巷高家在杭州城可谓家喻户晓。高氏祖籍山阴前梅(今属绍兴钱清镇),始祖高士桢来杭以打锡箔为生。后生意不顺,想返原籍又不能决断,于是持打箔的锤子临水占卜,如果锤投水而沉,回乡;不沉,则继续留杭经营,孰料锤子入水搁在了水面下的石头上,于是留在了杭州。高士桢子高崇文、孙高凤墀(字芝检)曾参与创建杭州普济堂,均热心于杭城公益事业。

高家可谓人才辈出。远的不说,高诵芬的曾祖父高云麟(字白叔)曾任职官内阁中书,晚年有两件轰动杭州的社交活动,一是摆重谐花烛宴席;二是举行重宴鹿鸣之庆。而她的祖母金英(字亦茗)不仅刊有一本诗集《云峰阁主人诗稿》,还创立了放足会、第一所女子学堂,常将私蓄投在慈善业。其祖父是高家长子,但名字不详;嫡祖母戴氏、庶祖母袁氏皆官宦人家小姐。他的父亲高维魏(字孟徵)曾留学日本帝国大学,并取得农科学士。回国后曾任浙江省立甲种农业专门学校校长、杭州私立安定学堂董事长;其母金琳家中排行最小,六岁时丧父,金家上代都是做官的书香门第。

据《山居杂忆》书中写道,高诵芬的父亲早年丧母,从小由曾祖母带大,感情颇深。所以,高父为了报答祖母的养育之恩,拒接自由恋爱。直到高家的远房长辈做媒,才成就了高父高母的这段姻缘。而新婚不满一个月,其父亲就回日本上课,待暑假才能回国团圆。结婚三年后,生了高诵芬的哥哥;又三年,高诵芬出生;再三年,弟弟宜官出生。也因此其母亲更是受到了家族各位亲戚们的敬重。

对于自己成长的环境,高诵芬在书中回忆:“我儿时生活在一个典型的封建大家庭中。我家是杭州的名门望族,几房人家世代聚族而居。虽然大家住在一个墙门之中,但除了公用的门房、走道、厅堂之类以外,每房还有自己的小天地,与外界隔绝。我的曾祖父、曾祖母在世时,虽然我的祖父早就故世,但是他的兄弟还在,所以是名副其实的‘四世同堂’。”

准备了4年的嫁妆

装满36只藤条箱

高诵芬一直被人津津乐道的,是她那准备了整整4年的嫁妆,以及为了做桂花糖而卖空了整个杭州的桂花。

高诵芬18岁时嫁给了丈夫徐定戡。不过他们的婚事早在高诵芬14岁时就已经定了。其父亲的好友为他的外甥做媒,这个外甥就是徐定戡。高诵芬作为高家唯一的女儿,婚事更是备受重视。高母总想养得大点,再出嫁。

多次推诿,反复相看考察后,终于在十四岁那年与徐定戡交换庚贴,下定(订婚)。接下来,父母花费了整整四年才准备完高诵芬的嫁妆。

高诵芬在书中写道:“准备嫁妆是很复杂的事,因为女家从穿到用几乎都要准备好。大致来说,可以分木器家具、床上用品、四季衣着、杯盘碗碟、铜锡竹器、金银首饰这六类。”

“我父亲先问媒人,新房有几间,以便按新房的大小准备木器家具。媒人去问后答复说:‘新房在二楼,前面四间、后面四间,共八间。’前一时期,我父亲偶然看见朱君家有几只书桌前用的、能转的红木椅子,很是喜欢。问其由来,乃知识一熟识的红木匠做得,而且这个木匠有新房用全套家具的图样,在当时是很新式的,共计一口三门大橱、镜台、五斗橱、洗脸台、书桌、搁几、大方桌、四只茶几、八张靠背椅子、两只挂衣架、一张麻将桌:一共一千银洋,已经给几家人家做过了。”

找红木匠定制红木家具的时候,前往苏北采购上等长绒棉,请弹工来家定做棉胎三十条,配上绣花被面,再定做几条春冬丝锦被。去江西定制平日用的碗筷、酒杯各十只,另配有不计其数的花果缸、茶杯、茶壶、痰盂等。此外,还特别准备两套请客用的古玩盘碗,一套是清朝光绪年制裁的水仙、梅花等各色一百多件瓷器;另一套是清朝制品,名为“锄月山房”,绿梅花、月亮图案的碗碟,也是一百多件。

嫁妆中的日常器具大都由银、铜、锡、竹做成。高家祖上有一家铜锡器叫“高广泰”,嫁妆中的日常器具就在此定做。

其母亲的陪嫁是祖上传下来的十只大小不同的典铜水暖碗,也送给高诵芬做嫁妆。除此之外,高父高母还为新郎准备文房四宝、英国瓷器用具、花瓶、木盆、太湖石摆设等,特意定做十二只大皮箱。可谓是一应俱全,应有尽有。整整三十六只藤条,用今人的标准看,可是太过奢侈了。

一生三次逃难

高诵芬一生经历过三次逃难:在第一次逃难时,一向健康的曾祖母从楼上摔了一跤,从此一病不起,后来医治无效,仙逝了;第二次逃难是在高诵芬九岁那年,好多人生了病,母亲得了夜尿症,高诵芬得了伤寒症,曾祖父也一病呜呼;第三次逃难是在高诵芬结婚的第二年,日寇侵杭,全家逃到上海,在戈登路玉佛寺附近买了一栋几十个房间,三层楼,楼前有七八亩地的大花园洋房。

不能住下去了,变卖后成为了普陀区纱厂医院。就此徐氏家族分了家。随后,夫妻二人及四个孩子,在沪西买了一栋两开间三层楼的大房子,请了三位女佣照顾孩子和煮饭。好景不长,被抄家后,一家人搬到了附近一所只有十六平米,且没有佣人房间大的住宅中,三代五口人,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一住就是十几年。

曾经在高家做了多年用人的陈妈带着布袋,想讨些恩典回去,才知道徐家和杭州娘家高家都被抄家,遭遇坎坷。

后来,在高诵芬弟弟宜官的帮助下,大儿子徐家祯前往美国谋生,几经周折后工作稳定,定居澳大利亚。

二儿子和女儿全家也先后定居澳大利亚。1994年,大儿子徐家祯回国探亲,带着父母(高诵芬夫妻)同来澳大利亚定居,只剩下高诵芬的小儿子一家生活仍在上海。

此后数年,老太太才理解,弟弟远离中国三四十年,内心始终害怕卷入政治漩涡,竟连和亲姐姐通信都不敢。最终,姐弟在分别五十年后才第一次通话,但在高诵芬2005年去世时,并未能见面。

抗战胜利后高家摄于布店弄高宅院中(左起:高诵芬之弟高悌之、子徐家祯、高诵芬本人、兄高恺之夫妇、母亲和保姆) 供图@徐家祯

作家黎戈评论说,高老太太身上有种让人舒服的低调:顺时不炫富、追忆不炫苦,写作不炫智,而这个不夸张不造势的淡然,又保护了她自己。

故人远去,四时悲喜

山河动荡,匆匆百年

撰文 | Jane

原标题:《她在76岁写下近代中国的《百年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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