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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读丨请查收,来自141年前的安慰
前段时间的某天早上,一睁眼,收到两条信息,一个朋友说昨晚产生了轻生的念头,另一个说上午就崩溃了三次。
我自从半年多前,开始过起了一种苦行僧般的生活,把自己搞得疲惫又麻木。看到她们的消息,才想起,我们正在度过人类心情普遍不美丽的春天。
根据医学上的说法,春天气压比较低,容易刺激人脑激素分泌紊乱。而且天气多变,导致人情绪波动,容易焦虑,算是正常的生理反应。
只是用这套话术很难有效安慰朋友,甚至分析问题也于事无补。困顿的人其实普遍知道自己的处境,就像前面那两个朋友,我们的崩溃很多时候都很雷同:
肩上的担子日渐沉重,但赚钱难,压力大。更重要的是,这两年,人们无时无刻不在害怕自己成为那个被生活抛弃的角色。
以往我们当小孩,当学生和“社畜”,总归拥有一种社会身份。它们虽然把人卡在社会时钟里,但起码提供了某种活法的指南。而一旦抛弃这些,或者再残酷一点,被这些抛弃,摆在面前的问题蓦然就变得无比宏大。我们几乎要从零开始,赋予自己一种身份。此刻的人生,哪里是旷野,分明是沼泽。
但即便如此清晰地知道痛苦的因由,和接下来要去肝的KPI,与能否从沼泽里爬起来,却是两码事。
我以前很热衷于帮人分析问题,探讨解决方案。现在反而觉得,停一下似乎更重要。打起精神解决问题之前,人也可以允许自己在泥地里撒泼打个滚,或者干脆躺着不动休息会儿。换句话,我们缺的并非开解,而是喘息。
有次跟一个年近五十的爷叔朋友聊天,他说自己正被每年例行要去医院住住的老爹折腾得够呛——当儿子的事务繁忙,老父亲不是真生病,却“恃弱行凶”,提了很多难搞的需求,把他指挥得十分心累。
朋友说,他想了个妙招,老头又要如何如何时,他就地躺倒撒泼,大喊“我心脏不舒服,不能动了”——就像一个赖皮孩子那样。如此,就把麻烦解决掉了。
这事很琐碎,听起来还像个段子,背后却有它的道理在。假如把任何增加负累的人事,或者生活本身,比作一个对我们拳打脚踢的武夫,用我们的小身板与之硬刚显然不是明智之举,还是得琢磨用寸劲。
据说咏春拳的发力技巧,就是从颈部到脚腕,全身十四关节同时旋转,连同身型向前弹射,借助地面强大的反作用力,劲往一处使。强大的螺旋爆发力与弹射力叠加,能击人于一丈之外。
那些撒泼耍赖,躺下喘口气,暂时以舒服为要的瞬间,也许就是普通人积蓄力量的时刻。我们可能要像给手机充电那样,习惯把自己安进这种时刻,以保证自己“保持一种机械化的凝固”,“在此期间不要被消融”。从而,在缓过来之后,才能找回一个“受到震荡却安然如故”的自己。
这种说法来自著名小说家亨利·詹姆斯(代表作《一位女士的画像》)。1883年7月,他收到了散文家格蕾丝·诺顿的信。格蕾丝家人刚刚离世,心情愁苦郁结,急需安慰。
刚经历双亲过世的亨利回了一封极具温情的信:“……我亲爱的格蕾丝,你正在穿越一段黑暗,无知如我,一无所见,只知道你可怜地在黑暗中患病。
但这仅仅是一段黑暗,并非一个终点,更非尽头。别去思考或感受你力所不能及的事,别决断也别决定——什么都别做,除了等待。一切终将过去,而宁静、公允的秘密、幻灭、温情、新的机会——总之,生命之种种仍在。你还会做各种各样的事,我也会帮助你。只需记住,在此期间不要被消融。
我认为有必要保持一种机械化的凝固,这样无论那马匹飞奔得多快,当停下马蹄时,总有一个受到震荡却安然如故的格蕾丝·诺顿,留在马鞍上执掌缰绳……”
我找不出比这更妥帖的安慰朋友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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