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口述史 | 李贤义：和了不起的城市一起发展壮大

我祖籍福建，很早就到香港打工了。1983 年，迎着改革开放的春风，我来深圳办汽车修理厂，那个时候，深圳还没有完全发展，到处都是黄土路和水泥路，企业也不是很多。虽然当时香港各方面都发展得很好，但我觉得来深圳做大事业的机会更大。

转眼 40 年过去了，深圳从过去的边陲小镇变成现代大都市，发展非常快，变化很大。我们在深圳从一间小玻璃工厂起步，很快布局到全国市场，现在走出国门投资了马来西亚、加拿大等国外市场。回望发展轨迹，我觉得我们的企业就像深圳的发展步伐一样，从小到大，但一步步都很稳，很扎实。

李贤义

福建泉州人，1952 年出生于石狮市。信义集团（玻璃）有限公司董事局主席、全国政协委员、福建省政协常委、福建省见义勇为基金会荣誉会长；被誉为 " 玻璃大王 "，同时也是热心教育的慈善家，2009 胡润慈善榜第 72 名。

1989 年，创建信义集团（玻璃）有限公司，创造了玻璃工业的奇迹，其企业一举成为全球第三大玻璃企业。

口述时间

2018 年 9 月 15 日下午

口述地点

深圳市龙岗区贤义外国语学校

本期采写

深圳晚报记者 唐文隽 实习生 马慧 廖舒妹

【壹】

改革开放的春风激荡着我创业的心，也鼓舞了许多像我一样的青年人，从寒门到特区，时代给了我最大的机遇。

三地创业，落脚深圳

我家乡在福建省泉州市。由于家境贫寒，我 15 岁就离开校园开始工作。起初我在泉州开拖拉机，到了 70 年代，我想创业做点别的事。于是我把车子给了村里的人，然后找亲朋好友，凑齐 9 个人一起组建了福建泉州市子英车队，车队当时总共有 5 部车。

车队的任务主要是帮人拉货。1980 年，我开着一辆载重四吨的货车，里面装满了来料加工的货，从福建来到深圳，加工完再拉回福建，那是我第一次来深圳。从那以后，我常常会将货拉到深圳，等货物加工完毕，又将货拉回福建，那时我对于深圳来说，是一个过客，我对深圳的了解也很少。

▲横岗信义公司工地现场。1985 年。

1982 年，我跟车队的人提出去香港。当时香港经济发展如日中天，我们也想去香港闯荡一番。到了香港之后，由于懂车，我们创办了一家小型汽配维修店，开始做汽车零配件的生意，生意慢慢壮大，我们也变成汽车综合服务公司。

上世纪 80 年代初，改革开放的春风越过深圳河吹拂到香港，身边许多老板都过来深圳投资发展，当时香港各方面发展非常好，但于我而言，深圳土地租金较低，加上当时政府发展经济的各项政策都很好，各方面成本也比香港便宜，更容易创业，所以我决心来深圳发展。

1983 年刚来深圳之时，到处都是黄土路、泥泞的羊肠小道和荒凉的山麓田地，企业也不多，那时候的深圳就像一块原始待开发的土地，充满了无限可能。

创业应势转型，看中汽车玻璃

最初我们做汽车配件、汽车修理，没有自己的玻璃厂，所以一直都是向中国台湾和日本购买玻璃，当时深圳一家做汽车玻璃的企业都没有，我们转念一想，为什么我们不做自己的汽车玻璃厂呢，这个想法很快落实了。

1986 年我们开始筹备厂房、买机器，由于当时没有经验，我们都是买台湾的机器，他们会派人过来教我们技术。1988 年，信义玻璃控股有限公司成立（后简称 " 信义 "）并投产。起初没有多少本钱，都是公司 9 个股东凑起来的钱。这 9 个股东仍是原来车队的 9 个人。从 1979 年的第一台拖拉机到 5 部汽车，到如今，依然是我们 9 个人，非常团结。后来慢慢发展，我们开始买芬兰、美国、日本等国家的机器，机器也逐渐增多了。

▲横岗信义汽车玻璃老基地。1994 年。

公司最初在横岗六约牛始埔村，后来搬到了横岗 189 工业区，那个工业区里聚集了大大小小的厂房，有些是原料加工，有些也像我们一样是生产产品，但他们共同的特性都是外资企业，有独资、也有合资，那时候深圳本土的企业尚未崛起，反倒是许多外资港资企业看中了深圳这块沃土，来这边兴建厂房。

【贰】

以前我们进口国外的玻璃，现在我们生产的玻璃出口到上百个国家。

从向外学习到自己生产机器

最初厂房只有三四万平方米、几十名员工，办公和吃住都在高温酷热的厂房里，条件非常艰苦。要管理一个企业不容易，要本钱，要团队，产品还要好销售，我每天都要加班，工作超过 12 个小时，夜以继日。

早期销售困难很大，在经营办厂的时候本钱不够，人生地不熟，也不知去哪找本地的厂商。因此我们在马路边做了两三百个广告牌，当时深圳的汽车玻璃行业我们是第一家，许多经销商看到我们的广告后都主动找我们寻求合作。

▲信义玻璃第一条超白玻璃生产线点火投产。

订单多了之后，我们开始招聘员工，那个年代，深圳这方面人才不多，只有少部分人有这门技术，大部分人才都是我们招聘来之后自己培养的。

我们经常会碰到做不了的订单，那时候刚办厂没多久，产品没有那么齐全。所以为了发展玻璃技术，我们会派人员到国外学习、培训，然后回来自己研究。比如落地玻璃，普通的玻璃在太阳直射的时候，热度就会透进来，现在我们研发的玻璃就能大幅减少热量传递，实现降噪、隔热、防紫外线的功能。

随着企业逐渐发展，我们开始研发生产玻璃的机器。过去我们都是从台湾、国外进口，2005 年，第一台由我们自己研发的机器生产出来了。

在深港感受双城融合

在深圳办厂之后，香港那边的公司依然在运作。香港的公司主要负责对外业务，深圳这边负责生产。我们在香港也有投放广告，通过广告，加上我们一直非常重视产品，我们建厂初期就将 " 重质量、讲信誉 " 作为公司的核心理念，很多国外的商家找上门，我们的玻璃开始从深圳卖到全国，卖到全世界。

那时通讯不发达，与国外的客户交流，我们会在香港用传真机传真，他们做好订单，把报价和数量传给我们，我们接到回复就接单，在深圳的工厂生产玻璃，再装到深圳码头的集装箱，通过船运送到世界各地。

当时内地这边许多企业还没开始用传真机，所以与内地企业沟通时，我们会用寄信的形式把商业文件寄给他们。

因为经常香港深圳两地跑，我经常会在罗湖过关。那时深圳去香港的关口不多，罗湖是其中最热闹的一个。由于香港东西便宜，很多在深圳打工的人一到周末，就会过关去香港买东西，检查很严格，所以过关很慢。不像现在，深圳香港的融合很紧密，关口多、通关效率高、往来交通也非常方便。

【叁】

2001 年，美国认为信义玻璃存在倾销行为，并派了几十个人到我们公司查账，但他们没查到什么，一年多时间下来，我们官司终于打赢，之后的生意反而变得更好了。

靠产品质量和规范管理 打赢反倾销战

2001 年 2 月 28 日，美国有关方面以中国企业倾销为由，决定对中国出口汽车挡风玻璃加征 3%~124% 的关税，包括信义公司在内的 14 家中国汽车玻璃生产企业牵涉其中。

当时我很着急，请了很多律师，因为美国市场占据我们 20% 的比例，我们不想放弃，也不想退缩。

因为我们的产品在美国价钱比较便宜，销量大，美国的几个玻璃厂就告我们倾销。当时美方还派了几十个人到我们信义查账，一行人在我们厂里住了一个星期，每天算账查账，也查得极其细致，从信义玻璃创建开始到当时（2001 年）的整个发展历程，都受到了最严格的审核，他们要查政府有没有补贴给我们。

事实上，我们很规范，账目也非常清楚，没有偷税漏税，我们每年的利润都在 12~15% 左右。连前来调查信义的美方代表都高度评价我公司的管理运作，认为信义的产品质量、账目制度符合国际标准。最终，这场反倾销战以我们的胜利告终。

▲ 2002 年 10 月，李贤义工作现场。

反倾销案件让我们在国际成名

此时本该松一口气 , 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2001 年 9 月 , 中国刚加入世贸组织没多久 , 包括信义玻璃在内的 14 家中国挡风玻璃企业又接到了加拿大反倾销的立案调查通知。有了过去的经验，我也没有那么担心了。

在国家相关部门的指导下，信义迅速成立应诉小组、组建专业团队全面应诉，经过繁复的审查，次年 8 月，信义终于等到了加拿大国际贸易法庭终审裁定：" 来自中国的汽车玻璃对加拿大国内玻璃工业没有造成损害，也没有形成威胁。" 至此，我们信义取得了中国入世后第一宗 " 反倾销案 " 的胜利。

其实那时候，中国人均工资低，管理好，成本也低，所以我们制造出来的玻璃比美国、加拿大本土制造的要便宜，即便加上运输费，我们的价格也是他们的 8.5 折。质量好、服务好、价格好，所以他们国家许多人愿意买我们的玻璃。这两次的反倾销案更是一举让我们在国外成名，后来我们生意更好了。

【肆】

当时只想能够不断发展，但是没有想到会发展到今天这么大，也不会想到信义会上市。

打拼的经历让我明白教育很重要

2005 年 2 月，信义在香港联交所主板上市。当时信义已经做到了一定程度，很快香港联交所就批准我们上市了。

现在，我们在香港的上市公司一共有 3 家 ," 信义玻璃 "、" 信义光能 " 是香港主板上市企业，" 信义香港 " 是香港创业板上市企业。在东莞、深圳、江门、芜湖、天津、营口、德阳和马来西亚有八大生产基地，是全球主要的建筑玻璃、汽车玻璃专业制造商和全球最大的太阳能光伏玻璃生产商之一，产品销往一百多个国家和地区。

企业不断壮大的同时，我也希望去回馈社会。我们公司的核心价值观就是 " 信誉至上、义气争荣、自强不息、善待天下 "，所以我们一直把慈善公益事业作为企业发展之后最重要的一项工作。

我特别喜欢做修桥造路、治安环保、扶贫济困、见义勇为这些慈善公益，包括奖教奖学，因为我年轻时家庭条件不好，没有机会接受正规的高等教育，因此我很希望能帮助更多的人完成学业。

早在 1993 年，我就设立了 " 横岗镇李贤义教育基金会 "，捐资 800 万元兴建了一批厂房、大厦，作为教育基金会的固定资产，并将它们出租所产生的效益全部用于奖励勤教勤学的师生以及特困生。

我还出资 1.38 亿元全额捐建贤义外国语学校，学校盖好无偿捐给了政府。这所九年一贯制学校坐落于龙岗区布吉街道金稻田片区，因为当时那个片区许多人住，却没有学校，我想让大家都有学上。后来我还捐资建了龙岗区科技城外国语学校。

我奖教奖学已经 26 年，我去一些地方办事，会碰到有人对我说：我读书时拿过您的奖教奖学金，我现在已经大学毕业在这里工作了。每到这个时候，我都非常高兴。因为，看到这些孩子都长大了成才了，可以给家庭、给社会做贡献了。

常怀感恩之心，回报社会

企业的发展离不开政府和社会的支撑，我们企业和企业家应当回馈社会。除了教育基金会，深圳市警察基金会也是我们牵头捐资成立。警察有时与坏人搏斗时会受伤，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建立这个基金会给这些勇敢的人们，感谢他们为我们这个城市维护了正义和和谐。

随着第 26 届世界大学生运动会的成功申办和北京奥运会的成功举办，拥有百万人口的布吉街道全民健身意识不断增强，积极参加体育锻炼的群众越来越多，布吉人口众多与文体设施严重不足的矛盾日益凸显。

我当时看到这一块布局，发现都没什么公园，为改变文体配套设施严重不足的现状，我就跟政府沟通，建议修建一个石芽岭体育公园，当时捐了 2000 多万元和政府一起修建起了这个公园，2009 年，我又在布吉街道捐建了荔山公园。

做善事能带给我愉悦的心情，也使我常怀感恩之心，谨记回报社会。我当了四届全国政协委员，我想既然参加了，就要做好自己的职责。平时大家有一些什么样的问题，我就会让我秘书记录下来，在开会的时候提出来。我的提案已经连续三届获得全国政协五年评一次的优秀提案奖。

回顾过去，秉承着勤劳诚信、爱护员工、不赌博、多做善事的这些信念，信义发展得越来越好，而深圳也一跃从当年的边陲小镇变成了大都市，信义可以说是随着深圳的发展而发展。我们很感恩深圳这座城市，很感恩改革开放政策、感恩这个伟大的时代。

深圳的人来自五湖四海，这座城市真诚包容着每一个人，在深圳走过这三十几年，不得不说，我真的挺喜欢深圳的。

原载于《深圳晚报》，如需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