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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读丨鸟的天堂
学校后勤部门的老王说中午要登鸟岛作勘察。我激动得午饭也顾不得吃,立刻奔向龙舟码头。
老王说的鸟岛,是我们学校“最后的秘境”——它坐落于校园东南湿地一隅,是个四面环水的孤岛。因为无人可涉足,那上头林木葳蕤,栖息着不少珍稀鸟禽。我常常隔着宽宽的河道,在北岸架起长焦相机,“咔咔咔”一通抓拍白鹭和夜鹭捕食的精彩瞬间。
本文图片均为作者提供
“你们打什么主意,都万不可动开拓鸟岛的念头。”我很严肃地对老王说,尽管对于他邀请我加入“探险队”,我深表谢意。老王还特意请了龙舟队的一位指导教师和一位肌肉健硕的学生为我们划桨,我们几位老师穿上救生衣,小心翼翼地上了船。
正午的阳光炙烤着大地,碧绿色的河水随时都会沸腾似的。一前一后两只桨,有规律地在水里拨动,一叶龙舟迅速向鸟岛靠近,很快便停泊在一块巨石边。“探险队员”逐一上岸,老王很快在另一块亲水石台上有了发现,“快来看,这有一窝鸟蛋。”
我走近拍了一张照片,是黑水鸡的卵,一共有7枚,鸟巢被绿色的水生植物包裹着。大伙感叹,鸟岛的条件果真是得天独厚,鸟妈妈才敢这么放心地将鸟窝筑在这儿。我们不敢留下任何人类的气息,继续去探路。小岛中央有一棵巨树,垂蔓绿毵毵,像极了“天空之城”里的生命之树,我猜想一定有不少鸟儿在这树上做窝。
曾经的课本记忆开始主动“攻击”我了。巴金先生那篇著名的《鸟的天堂》是怎么写的?“很快地这个树林变得很热闹了。到处都是鸟声,到处都是鸟影。大的,小的,花的,黑的,有的站在枝上叫,有的飞起来,有的在扑翅膀……”我想象的这些画面并没有如卷帘般舒展于眼前,小岛寂静无声——在“危险”逼近之前,这里的鸟兽早已逃散。
老王曾跟我说起他的错觉,“我们校园的生态环境是不是越来越好了?”这几年,我确实用相机记录了不下三十余种珍稀鸟类的图像资料,但所谓的校园环境有了本质的提升,乃是假象——这个校区本就地处郊区,周边原本就是江南水乡和原生态的茂密树林。记得过去每到春天,成群的牛背鹭会聚集在翻土的拖拉机周围觅食。到了秋天,它们会在空旷的草坪上开会,然后纪律严明地一起飞向南方,那景象真是蔚为壮观。
这几年,林立的高楼拔地而起,附近的水田、池沼逐渐萎缩,我已不再看见成群结队的候鸟。这让校园湿地成了鸟儿们得以隐匿的“香格里拉”。有些白鹭甚至冬天也不南徙,成了校园中的留鸟。
人类跟野生动物争夺宝贵的土地资源。因为发展的需要,即使是在校园里,这几年也有新的建筑空间陆续诞生——那里原是一片油菜花海,是不起眼的小竹林和绝大多数师生并不会靠近的芦苇荡。
我跟老王反复强调,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请把鸟岛留下来,一定是件功德无量、功在千秋的事。一方面,那里不仅是“鸟的天堂”,对保护生物多样性具有非凡意义,也对整个校园生态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这座看似平平无奇的小岛,价值无可估量;另一方面,这个未经开发的处女地,也是学校地图上最重要的“留白”。
南宋画家马远和夏圭因作画只画一角或半边,被称为“马一角”和“夏半边”。仅从美学角度来说,留白总比撑满了好,这更符合中国人的哲学。试想一下,那些在教室和图书馆学到疲惫的同学,漫步到校园湿地和鸟岛对岸,暂时亲近一下大自然,便能达到最好的“充电”效果。
有时候“五一”小长假、国庆假期里,我才不愿舍近求远、挤在乌泱泱的人群里去寻一处放空之地,“莫奈花园”不就在身边吗?杯满则溢,月盈则亏。
其实,我们的人生和我们的大学校园,都是需要留白的——我们十分有必要,也更应懂得,时常与这位名曰“留白”的朋友作些交流和对话。
乘坐龙舟离开的时候,老王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他会坚决捍卫鸟岛——任何多余的动作都是对这片宝地的侵扰。我们显然不是什么First Landing(首次登陆)者,在回程的水路上,我顺手清理了两张破败的渔网。
翌日清晨,我又来到小动物们的乐园。穿过樟树林时,我邂逅了一只尾巴蓬松的松鼠,一对戴胜在法国梧桐上筑了新巢,一只漂亮的四喜鸟蹦蹦跳跳地为我引路。我隐约听见了鸟儿们的歌唱,音调婉转,那确实是属于它们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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