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雪是突然“活明白”了，还是想让自己加入“有趣”的行列？

采访、撰文 / 陈柏言，编辑 / 李典，摄影 / 姜南，创意 / 区杨，运营编辑 / 谷粒多，微信编辑 / 尹维安

要有趣 ，先忐忑 

2018年3月的一天，《声临其境》节目进入最后一次挑选配音片段的环节。在这之前，韩雪已经进行过多次英文片段配音，她和好朋友张鲁一在这个节目上的配音合作也是英文片段。节目组丢来了一大堆普通话配音片段，韩雪“觉得不太好玩儿了，国语影视片段谁配都差不多，声演同步其实大家都能做到，还应该有点儿什么更好玩儿的。那天突然想起来，要不再配个动画片，看哪个动画片里人多，找一个人多的试试。”然后她选择了《头脑特工队》，一人要分饰八角的片段。

很快她发现，好像真的给自己“挖坑”了。这个片段里不仅有八个角色，而且场面纷乱复杂，既有小男孩的声音，也有新生婴儿的嘤嘤细语。韩雪较真儿了，开始试着把一个一个声音“拼贴”出来，用不同颜色的笔标记出不同角色的部分，然后训练自己的肌肉记忆，要在可能只有0.1秒的时间里，瞬间形成视觉条件反射，声带在不同音色间完成切换。在后来的《王牌对王牌》里，她配音白娘子被收进雷峰塔前诀别的一段，不仅一人分饰三角，连急促木鱼声和法术特效也一并包办，一旁的刘嘉玲被逗得大笑。

这一系列的情景让观众对这个韩雪既觉得“生分”，又感到喜爱。她自己也发现，参加完综艺节目后，落地机场居然有很多低龄粉丝接机，有一瞬间，她有种自己变成“流量”明星的错觉。命运和一些被综艺捧红的艺人发生重合，这是她从前没有想过的，很长一段时间，她觉得自己这种性格的人，跟娱乐圈能“红”的人设几乎背道而驰。

“但我不认为我有过什么改变。‘有趣’不等于恶搞，我以前上综艺或者真人秀比较慎重，因为各方面原因。人家（类似制片方）也觉得你不一定适合，不一定好玩儿，所以找我的都还是比较偏严肃一点儿的，不是特别搞笑。我特别怕上综艺节目要接受一些预设，因为我不是一个很能在节目上去配合或者迎合效果，愿意去做任何牺牲的人。”

韩雪说，她是一个很容易“挂脸”的人：“如果我不高兴，很容易就会被看到，我觉得没有必要把自己放在那样的一个情景里去被消费。当然，专业上的消费除外。”

《声临其境》大概是目前为止韩雪在事业上最大的一次挑战，演了很多年戏的她，完全没想到一个综艺节目会让自己忐忑那么多次。上这个节目的基本上都是没有特定目标群体追逐的艺人，比如像王劲松、赵立新，年轻观众可能都叫不出名字。她想这样的组合太“踏实”了，即使上综艺节目，她也没法做到“松弛”。

最后那天的大秀，从前一天早上7点多钟开始化妆，一直录到第二天早上7点多钟。排练只有40分钟左右的时间，大概只走了两遍台，所有人就上去演了。韩雪第一次的舞台体验就算交给了《声临其境》：“弦绷得太紧了，我怕吃完东西会困，就没有进食。后来发生低血糖，心跳已经跳到一百二，右手一直是麻的，我当时以为心脏出问题了。”

就算别人登台表演的间隙里，她的弦也依然是紧绷的，后台很多人会趁机去吃点儿东西，溜达一圈，周围工作人员都在忙碌，没人告诉她可以借空当休息，她就一直老老实实坐在那里当观众，以至于后来镜头剪辑里，出现很多次她认真当观众的画面。

好酒不该倒入一次性杯子 

韩雪很快有新的综艺要上，也有很多新戏找上门来：“综艺挑点儿合适的，戏要有点儿跟别人不一样的。”这个“不一样”，让她“磨蹭”了很多年。

“做任何选择都要很慎重，不管是类别还是内容，可能我明天会演一个话剧，但一定是觉得有所不同的，要看本身好不好玩儿。”如果一个剧本激发不起她的任何欲望，她会反问自己：演来干吗？

韩雪早年拍过几部惊悚片，这一直是一种困境，但她仍然愿意接纳有想法、敢尝试的年轻导演抛过来的橄榄枝：“大的商业片，通常它从票房或者推广来讲，对艺人肯定是有好处的。但是其实回想一下这几年，有哪个大的电影中间哪个角色是特别有意思的，也并不一定。如果只是图露脸和知名度，那么上综艺是一样的效果，时效性很快，受众面很广，热度也高。这些都有了之后，退回去要演戏，我可能就更愿意演那些有意思的。”

这跟她接品牌代言的原则是一个道理，从前鲜少有品牌代言的韩雪，并不是缺少机会，而是因为她比较谨慎：“你一定要爱惜自己的羽翼，坚持去等合适的机会。”如果逞一时之快，索性接了不适合自己的东西，可能会“内伤”很久，就像如果没有合适的鞋，她索性就不走路了。

等待是漫长的，韩雪一定要十拿九稳才敢“不高冷”，这是一种和市场“冷战”的忍耐：“你有可能有一天变得特别好，那么就觉得过去的等待是值得的。但是也有一种可能，未来并没有变得更好，那有的人可能会后悔。你真的要想清楚，什么是你要的或者是不要的，做取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这么多年，我一直很严格地管束自己。”

她用了“管束”这个词，并不夸张。参加《跟着贝尔去冒险》，她把这个节目理解成一个真实的纪录片，出行前做了功课，备足了所有物资，当成真实野外求生那样迈出家门。但节目的尺度大大出乎韩雪所料。

节目组先和所有参与人员做了一次深聊，“邪恶”地在惩罚环节中，直击每个人的人生“痛点”。比如韩雪聊到小时候曾经被人用青蛙吓得躲到墙角，节目组就要求游戏失败受罚的韩雪专门抓青蛙：“这并不是最崩溃的。我们每天出发，都不知道今天到底要干什么。”有天大家乘直升机出行，直升机飞到湖泊上空，她刚刚察觉不对，已经来不及了，节目组要求大伙儿直接逃生跳机。韩雪咬紧牙关从十几米高空，“生无可恋”地跳入湖面，游上岸的时候发现湖边居然还有蛇，当时真的崩溃到要晕过去。

节目主角贝尔对于队友来说，简直是混世魔王。有次他跟韩雪玩笑，突然把她借助上攀的绳子放了一截，惊慌失措的韩雪瞬间拉伤了一只手，最后靠一只手完成了任务。她还跟节目组一起挑战吃了蚕宝宝、蝎子、面包虫，喝墨鱼汁。节目组还要求大家在沙漠中模拟求生，喝自己的尿液，终于挑战到韩雪的底线，她拒绝了。“我有带水，还有茶，偶尔节目组还会给我咖啡，我觉得喝尿只是一种求生技能，明白了就好，放在综艺里那就只是一种节目效果的存在。真的把我扔在沙漠里三天三夜，他们不说，我自己也会做。”

她没办法说服自己在节目里假装，事后也想过，如果做了，可能第二天新闻头条会铺天盖地出现“高冷女神求生喝尿”的字眼，登上话题榜首，但这并不是实力或者人格魅力换来的。如果她有一坛好酒，绝不会倒在一次性杯子里，放在街边叫唤：“了解一下”。

天空可以是红色的，有什么关系？ 

人们总会在真实世界里听到各种声音，演员这个行业更是被声音震荡得明显。女权舆论强烈的几年里，社会对于女性在社会环境里的定位，也一直有不同观点。Facebook 首席运营官为职业女性发声，写了一本《向前一步》，鼓励女性勇敢抢滩职场，在公众社会里占领一席之地。与她截然相反的是中越混血脱口秀演员 Ali Wong，她大胆地说：女人“玩得最转”的年代，是被公认不必工作的时候，“我不想往前，我只想平躺。”

韩雪认为自己比较有主见，无论是作为演员还是女人，社会的声音她会关注，但不会影响自己多少：“现在的女性一定是要有自我价值和独立的，但是我并不主张极端的女权主义。”她承认男性与女性就是不一样的，在胚胎期时大脑结构就有所不同，“最好的女权，我认为是在适合的范围内，去让女性尽情展示和发挥自我特长，而不是说要把一个女人当成像男人一样，男的有什么，女的就要有什么。那样很容易让女性背离性别天性去做过于艰难的事情。所以回到家庭环境里，没有必要一定要颠倒角色，让男人在家带孩子，女人去工作，这并不是真的女权体现。”

充分尊重每个人的自我选择，她觉得才是对女性最好的尊重：“如果你觉得自己内心的声音，我要去工作，那就去承担职场责任，只要被充分尊重，每个人的选择都是可以的。”

但有时，外界的声音对于韩雪也会造成伤害。她曾经在一次演讲上展示自己童年和成年后的两幅画作，发现童年未受太多对错、规则、声音影响的时候，更加富有想象力，“对错形式”这种东西，并不是对每个人都有益。

刚入行的时候，许多媒体朋友会对她说：“韩雪没什么好采访的。”因为她总能给出一个安全的标准答案。她转头细想：为什么自己会这样？

“因为在我们成长的时候，天性会被很多东西慢慢互换，会有太多预设的东西，有太多大大小小的枷锁不知不觉地就套在身上。当我意识到这个的时候，又会慢慢开始尝试回归，我觉得我真的不需要考虑那么多。天空真的可以是红色的，有什么关系呢？”

（原标题：《韩雪：等待到底值不值得？》，本文刊载于《智族GQ》2018年9月刊）

创意|区杨 ，编辑|李典 ，造型|杨婷 ，化妆|刘姗姗 ，发型|森森（东田造型） ，统筹|陈蔚，时装助理|康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