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韬志略｜欧洲或对核力量展开辩论，推动防务建设进入“深水区”

热点新闻：近日，法国总统马克龙在公开发表的一篇访谈文章中表示，愿意就包括核武器在内的欧洲防务“展开辩论”并称“这场辩论应当包括导弹防御、远程武器，以及拥有核武器的国家和在其领土上部署美国核武器的国家涉及的核武器。让我们把一切都摆在桌面上，看看什么才能真正以可靠的方式保护我们。”

点评：长期以来，欧洲对于如何更好维护自身防务安全一直存在争论，特别是在核武器部署问题上存在重大分歧，有观点认为核武器的拥有与部署可以确保欧洲国家的安全与权益，并能够有效地应对潜在威胁，也有观点认为核武器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极其危险的威胁，将可能会引发新的核军备竞赛和核冲突，导致欧洲局势陷入不稳定状态。由于这些观点分歧会对未来欧洲安全政策走向和防务自主建设产生重要影响，因此将成为未来可能展开辩论的重要议题，也将推动欧洲防务一体化建设进入更为复杂的“深水区”。

“凯旋”级核潜艇是法国核力量的核心装备。

欧洲核力量态势版图趋向变化

目前，欧洲的核武器主要分布在两类国家中，一种是英法两个拥有自己核武器的国家，另一种是根据北约“核共享”机制部署美国核武器的国家。其中，法国奉行的是“有限核威慑”战略，其核武器发射系统由潜射弹道导弹和战斗机组成，构建起了海空“两位一体”的核力量体系。据公开数据显示，截至2023年法国总计部署或储存有290枚核弹头。而英国的核武器无论是在数量和质量上都逊色于法国，只具有海基核打击能力，搭载潜射弹道导弹的战略核潜艇是其唯一的核发射平台，目前拥有225枚核弹头。

此外，在北约“核共享”机制框架下，德国、荷兰、意大利、比利时和土耳其等5个欧洲国家也具有部署并投射美国战术核武器的能力。其中，德国的核武器部署在靠近卢森堡的布切尔空军基地内，备有专门的核弹储存装置。荷兰的核武器部署在沃尔克尔皇家空军基地内，战时由荷兰皇家空军的F-16AM战斗机挂载。土耳其的核武器部署在因吉尔利克空军基地内，曾是核共享国家中部署核弹数量最多的北约国家，但在2021年核裁军后数量有所下降。意大利的核武器部署在盖蒂空军基地和阿维亚诺空军基地内。比利时的核武器部署在靠近荷兰的克莱恩布罗赫尔空军基地内。在数量上，每个国家的核武器部署数量均为约20枚，总共100余枚。这些核武器由美国掌控，平时由美国保管，在获得美国总统的授权和北约的批准后才能使用，同时由驻在国提供基地和战斗机等参与核威慑活动。

近年来，随着欧洲安全形势日趋复杂，欧洲核力量的态势版图也开始发生变化。俄乌冲突爆发之后，白俄罗斯出于安全考虑，废止了禁止在本国境内部署核武器的法律，并于2023年6月接收了第一批俄制核武器，这些核武器可由经过改装的白俄罗斯空军苏-25攻击机挂载并投掷。作为回应，高度紧张的波兰立即请求美国在波兰境内部署B61战术核弹。考虑到可能会引起的对抗后果，目前美国尚未宣布是否在波兰境内部署B61战术核弹的决定。此外，据外媒报道，美国还将在英国的皇家空军拉肯希思基地部署核武器，这是自2007年美国将核弹撤出英国后15年重新再次在英国部署核武器，引起世界广泛关注。如果消息属实的话，届时美国在欧洲部署的核弹将超过120枚，重回2008年之前的峰值水平。这一举动不仅引发国际社会对核军备竞赛的担忧，更让欧洲陷入了新的核阴云笼罩当中。

法国现役的空基核力量由“阵风”战斗机和ASMP-A空射导弹组成。

欧洲核安全问题进入高风险期

长期以来，欧洲一直将自身安全置于美国的核保护伞之下，同时致力于推动全球核裁军和防止核扩散。但是，随着近年来国际形势发生重大变化，欧洲已经感受到了美国政策的多变性，对其提供的核保护伞信心也越来越不足。例如，在特朗普政府时期，美国多次声称从欧洲甚至可能从北约撤军，引起了欧洲的焦虑，担心可能会丧失美国的核保护。拜登政府上台后，虽然一定程度上缓和了大西洋关系，对欧洲给予安抚，但实际上还是试图加强对欧洲的掌控，把欧洲紧紧地绑在美国的战车上，从而使得欧洲面临着更大的安全风险。

2022年俄乌冲突的爆发以及未来美国特朗普重返白宫的可能性再次引发欧洲对自身核力量建设的讨论。俄乌冲突爆发前，欧洲曾试图建立一个相对均衡的安全格局，将北约主导的集体安全、欧洲安全与合作组织代表的合作安全进行协调配套。俄乌冲突升级后，欧洲原有的安全格局被打破，俄乌冲突非但没有结束迹象，反而出现进一步外溢扩大的风险，导致欧洲与俄罗斯的矛盾进一步加剧。由于欧洲是美俄对抗的最前沿，由此造成的影响是，欧洲面对的来自俄罗斯的核威胁和核压力越来越大。俄罗斯是一个拥有核武器的大国，一旦俄罗斯认为自己的国家受到了威胁，使用核武器进行报复不是没有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欧洲国家不仅将被迫大幅增加常规军备，同时也开始考虑地区核武器数量增加和自己核威慑力量建设等问题。例如，马克龙在此次访谈中也表示，欧洲防务要想“可信，就意味着同样要有威慑俄罗斯人的远程导弹”。而波兰称可以接纳北约的核武器，这意味着欧洲认为目前已经部署的100枚美国核弹已经不能满足需要，欧洲的核安全问题进入了一个高风险期。

此外，欧洲还担心，如果明年特朗普再次胜选，那么又有可能给欧洲的安全防务带来新的不确定性，再加上俄乌冲突仍然僵持，短期内难以结束，如何应对来自俄罗斯的核威胁将是欧洲必须所要考虑的重要内容。因此，未来，欧洲国家不管是主动邀请美国在其境内部署核武器，还是提升自身威慑能力建设，都将是欧洲在当前核安全问题进入高风险期的背景下寻求核力量保护的重要努力。

“凯旋”级核潜艇配备了16枚M51潜射核导弹，导弹射程超过9000公里。

欧洲自主防务建设将进入“深水区”

防务自主是欧洲战略自主的核心内容，以法德为代表的欧洲大国一直致力于建立独立的防务力量，从而实现稳定的安全结构。特别是法国，长期以来一直是欧洲防务独立自主的领头羊，意图通过构建共同的欧洲防务体系来实现欧洲大陆的安全。俄乌冲突爆发后，法国促动欧盟建立欧洲自己防务力量的愿望更加强烈。例如，近期法国总统马克龙在巴黎举行的一场欧洲多国领导人援乌会议后说，不排除北约及其盟国将向乌克兰派遣地面军队的可能性，并称加大援乌力度不仅是为乌克兰，也是为了确保欧洲的“集体安全”。此外，法国还表示将大幅增加军费开支和国防投入，把2024年到2030年国防预算增加至4130亿欧元。

在核力量建设上，法国也表现得非常积极。法国是欧盟中唯一拥有核武器的国家，这使得法国在欧洲核威慑问题上具有独特的优势和发言权。2024年4月25日，马克龙在索邦大学演讲时宣称，“核威慑”是“法国防务战略的核心。因此从本质上讲，它是欧洲大陆防务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此外，马克龙在欧洲防空和导弹防御会议上也呼吁欧洲加强空域防御的独立性，同时宣布正在推动扩大计划中的欧洲防空系统（欧洲“天盾”计划，ESSI），以纳入核威慑部分。在访谈文章中，马克龙更是强调，“法国的原则是，当我们的切身利益受到威胁时，可以使用核武器……因为这种威慑将有助于欧洲防务的可信度”。

从未来发展来看，随着俄乌冲突的继续僵持，欧洲安全结构严重失衡，迫切的安全需求将促使欧洲国家对安全和防务的关注程度不断提高。目前，欧盟已经通过了《凡尔赛宣言》和《安全与防务战略指南》，要求加速安全与防务一体化建设。特别是《安全与防务战略指南针》，呼吁加强欧盟成员国之间的政治和军事伙伴关系，增加国防开支，并通过有针对性的投资促进技术创新。

根据该指南，欧洲防务基金已经确定向61个研发合作项目累计资助约12亿欧元，支持下一代战机、坦克、舰船等武器装备的发展，以及人工智能、半导体、太空、网络等关键技术的研发。此外，欧洲还启动了高度自主作战无人地面系统研究与技术开发等项目，在“永久结构性合作”框架下新增11个防务合作项目，涵盖训练、弹药、反火炮、空射导弹和中型直升机等。欧盟外交与安全政策高级代表博雷利表示，超过50项“永久结构性合作”项目将在2025年前交付。可以预测，在以法国为主要力量的努力推动下，通过对包括核武器在内的防务手段展开深入辩论，欧洲的独立自主防务建设进程还将继续加快，进入到一个更为矛盾复杂的“深水区”中。

（兵韬志略是由南京大学亚太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凌云志为澎湃防务栏目开设的个人专栏，盘点近期重大防务事件，评点信息背后暗藏的玄机，剥茧抽丝、拂尘见金，两周一期，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