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网络小说，背弃对王侯将相的幻想

当网络小说背弃对王侯将相的幻想

——评伊人睽睽《尚公主》

作者：陈绚

原文首发于《北京晚报》2024年4月19日第18版

这是烟雨朦胧中缓缓展开的一段故事，故事的最初，她是高高在上的娇蛮公主，他是岌岌无名的温润书生。故事的版图，从岭南的雾瘴，到长安的繁花；历史的卷轴，从乌蛮的狼烟，到中原的黎民。历经科举之波折，朝堂之险恶，战火之危急，人性之困厄……在伊人睽睽的娓娓道来中，我们得以看见这段“尚公主，为宰相，国士无双”的佳话，看见这段传奇背后玉汝于成的成长、天下苍生的画卷。

天作之合的佳话

初遇《尚公主》，只当它是个“娇蛮公主穷书生”的话本，与“霸道王子灰姑娘”的套路似乎并无不同。然而，随着故事情节的展开与人物形象的丰满，我们看到的是两个脆弱而强大的灵魂，如何在相互救赎中，实现“艰难困苦，玉汝于成”的蜕变。

艳丽高傲的大魏公主暮晚摇，初登场时高高在上，却难掩眼底的“空洞”与“寂寥”。一人之下的地位同样意味着难以推却的责任，朝廷得以偷安的代价，全由这位年轻的公主背负。伊人睽睽大胆地背弃网络言情叙事对女性角色“纯洁性”的要求，女主角暮晚摇甫一登场，便是一个历经沧桑、伤痕累累的形象。借此，她揭示出一个残酷的真相：越是追求权势，越是发现权势倾覆只在一朝一夕；越是追求尊严，越是发现尊严不过一张历史的遮羞布。无论是困守乌蛮还是回归大魏都不由自主的暮晚摇，偏偏在这不毛之地找到了人世间的一点澄澈、一抹理想。在言尚的陪伴下，公主无神的眼眸中终于燃起希望的火光，终于得以在觥筹交错的盛宴背后等到那个愿意与自己一同守岁的人。

人微言轻的岭南书生言石生，更是将“成长”与“蜕变”诠释得淋漓尽致。初登场时，他只是一个连正音都不准的科举考生，尽管知道前途渺茫，但仍在求学一事上孜孜不悔。言尚之“国士无双”，不凭天分，不靠身家，惟“勤学”、“好问”与“苦思”而已。伊人睽睽同样背弃网络言情叙事对男性角色“王侯将相”的想象，相反，她用言尚无数个挑灯苦读的深夜，用言尚就一个难题反复询问老师、亲身调查实践的执着，为读者塑造了一个不断“成长”的角色。读者随着言尚一同成长，方知传奇背后的一点一滴皆是辛苦。

在公主和言尚身上，我们都看到至柔与至刚的力量。暮晚遥无疑是坚强的，她以一介红颜，跻身男人的权势场，只为有力量护卫所爱之人。伊人睽睽从不掩饰她的脆弱和不甘，却也极致地书写了她的坚韧和勇敢，她曾被摧残，但从不畏摧残，更是替所有女性发出“自古红颜，只能为人所夺么？”的质问。言尚则是温柔的代言词，犹记得初登场时被公主刁难为“登徒子”的言尚，不仅不怨不怒，甚至出手相助。言尚的温柔，是君子的温柔，既是“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更是“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君子如水，因为水一般温柔与和煦，让他在京城被人人称道、仕途顺遂；也正是因为水一般的无垢与纯粹，让他得以坚守理想与底线，与黑暗和污浊不止息地斗争。

天下苍生的传奇

一个是不拘于婚嫁家庭的公主，一个是不甘于寒窗苦读的士子，在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之外，伊人睽睽书写的还是一个有关天下苍生的故事。正如言尚那句极其现实的判断：“那你可知士庶有别，身份尊贵的人，天生就比我们寻常百姓享受更多好处？那你可知我们的生死皆在他们的一念之间？”正是因为这极致的现实，才催生出极致的理想：

“殿下可曾见过‘路有冻死骨’，可曾见过‘苍生多寒无可救’？我幼时母亲尚未过世，我们兄妹几人跟随他们在南方游学，遇到过大旱，遇到过人吃人。我阿父说天下不仁，这样艰苦的百姓到处都是。

“后来我年岁渐长，见的就更多了。我会不禁想，我能为这天下做些什么？我一介书生，困于岭南乡隅，我要改变这世道，除了科考、做官，我无路可走。

“我要天下泰康，要民众不屈。要邻里不扰，要盛世太平。我除了当官，无路可走。”

书生意气，少年热血。言石生柔声：“公主听到我方才念的《硕鼠》了么？”

暮雨如沙，他二人于雨下，一坐一站。少年书生坐于前方，少年公主将肩搭在他肩上。二人的声音隔着绵雨，一前一后地交叠在一处：

“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女，莫我肯劳。逝将去女，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乐郊啊乐郊，到底在哪里？！

在《尚公主》中，“天下”从不只是一个可供展演浪漫爱情故事的舞台，许多活生生的人物在其间或挣扎、或努力，或孜孜以求，或百死不悔。那里有阴差阳错成为宦官的岭南才子刘文吉、有与公主同甘共苦的侍女春华，更是有许许多多叫不出名字的市井小民、南岭农夫、前线战士……他们共同构筑了小说的底色，成为小说之所以打动人心的重要力量。《尚公主》的背景从庙堂江湖到田间地头，从王庭宫闱到域外沙场，诉说着数不尽的人事、道不完的苍生。更加难能可贵的是，小说擅权谋却不重权谋，无论是风云诡谲的党争，还是处心积虑的谋划，背后都是一片炙热坦荡的赤子之心、仁善之爱。无论是公主还是言尚，权力只是他们捍卫理想、保护家国的手段，在这个意义上，小说真正关注的，不是“权谋”与“天下”，而是“政事”与“民生”。

“暮雨如沙，他二人于雨下，一坐一站”，这是一个蕴藏了多少叹息与痛恨、又饱含着多少希望与慷慨的画面——他与她的相遇，不止是天作之合的佳话，更是天下苍生的传奇。

读者评论摘编

在岭南烟雨中故事缓缓铺开，像中国画一样，情节如色彩在宣纸上渐渐渲染开，于群像刻画中使人感受到力透纸背的清气，以及一个朝代的缩影。温润如玉的言二郎、刁蛮骄纵的小公主、多疑擅权的太子、年少轻狂的杨三、皎如玉树的韦七、孤家寡人的皇帝以及刘文吉、长公主、春华、秦王、晋王……各人有各人的隐晦与皎洁，各人有各人的明亮与阴郁。

——麦田里的卡夫卡，晋江文学城

言素臣应该是我看小说十几年来，见过的心思最最最剔透的男主，所以他最后能位极人臣，才是真真正正的“意料之中”。步步都是算计，次次都无惧将自己置于险境以命相搏，临了众人都劝他不必如此，他却又每每挺直日渐消瘦的腰杆，依旧做自己要做的事，一心只求无愧于民。这才应该是前朝的斗法，这才是我心中的，大人。他好像自生就是为了万民而来，不求个人利益，哪怕为了民之所向，亲身赴死也无悔，堂堂正正，可以面不改色地说出：“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若天子不足恃，自然是卷而走也。”可他对每个人都很温柔，哪怕是对敌人，也是不假温柔，每个知道他的人，都无法不去喜欢他。只因他，是一个真正的好人，真正的君子。

——谢东东，知乎

至于公主，天生就该是娇贵美好的代名词。但暮晚摇不是，她吃了太多苦、受了太多罪。我一直记得她那句，“自古红颜，只能为人所夺么？”她原本就是个善良、真诚、软弱、美貌的小公主。贵为公主，享了泼天富贵，远嫁乌蛮，从此人生倒转，一片黑暗。可她“活过来了”，重回皇城，已是一片破碎。软弱善良的小公主活不了，只有高贵刻薄的公主才能。可世上有哪个人是天生愿意如此的。她是不能，不是不想。可言二可以。他说，“自古红颜，无人能夺”；“愿为殿下弩，从此为君驱”。他是细致的、温柔的、耐心的、会说话的、包容的、爱她的。而她也终于能够做一个小公主了。他们不完美，可这不影响读者喜欢。

——冯莹，知乎

原标题：《当网络小说，背弃对王侯将相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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