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点｜日本建筑师伊东丰雄：现代建筑仍应维持人与自然的关系

近日，日本建筑师、2013年普利兹克奖得主伊东丰雄在2018年香港设计营商周的峰会上以“用连接取代隔离”为题发表了主题演讲，并接受了媒体采访。在伊东丰雄看来，建筑师应该创造富有不同特点的空间，而不是设计具有特定功能的“房间”。

伊东丰雄1941年出生。1965年从东京大学毕业后，他进入了菊竹清训建筑设计事务所工作。菊竹清训事务所是领导日本新陈代谢派运动的主角之一，这一派建筑师强调事物的生长、变化与衰亡，极力主张采用新的技术来解决问题。1971年，伊东丰雄离开了菊竹清训的事务所设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取名为“URBOT”（Urban Robot：意为“城市机器人”），1979年，改名为伊东丰雄建筑事务所，日后从这里走出了不少日本著名建筑师，其中包括创立SANAA建筑事务所的妹岛和世与西泽立卫，2010年，SANAA获得普利兹克奖。

伊东丰雄曾说，房子的起源是为了创建稳定的秩序，一方面抵御外部环境，另一方面遵从内部环境。不同的历史时期会出现合适时代发展的建筑风俗，其中把社会和日常生活的礼仪和规则、美学和科技等方面有机组合起来。而到了20世纪，建造方法的发展以及人口的增长使建筑秩序趋向于大规模、网格化和同质化。在伊东丰雄看来，现代建筑仍然应该维持人与自然的亲密关系。他利用参数化技术，开始探索材料所能模拟的自然形态，他认为算法建筑秩序非常接近自然界的秩序，“如果建筑接近自然界的生物系统，即使只是轻微接近，人们的基本体感无疑会被唤醒。”

创造空间而不是设计房间

在伊东丰雄看来，将建筑空间和功能联系在一起往往会产生很大的局限性，人们因此只能在特定空间内做特定的事情。“我觉得人们应该有更多自由的选择，可以任意选择在什么空间里做什么事情。建筑不应该是创造一个功能性空间，而是创造有着不同特质的空间。”伊东丰雄说道。

日本岐阜媒体中心是一座兼具市民活动中心和图书馆功能的地标性建筑，岐阜媒体中心又被命名为“大家的森林”，建筑的二层有11个“漏斗”状的空间，界定出不同的阅读、休息、学习功能区域，这些球面由三维聚酯纤维制成，使得光线能够过滤到下方的空间。这里没有“不准喧哗”的标识，打破了传统图书馆的规定。屋顶天蓬由网格状的木材组成，走在媒体中心里，抬头就能看到原始的木材，闻到木头的清香，仿佛置身于森林之中。

创造多样化的空间是伊东丰雄在建筑实践中的一大关注点。在台中大都会歌剧院中，伊东丰雄从人体结构中获得灵感，创造了一个类似人体体腔的洞穴状的结构。这是一座曲墙、无柱、无梁的混凝土建筑，在建筑的内部结构中，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曲面，就连所有小组件形状都不一样。结构上的特殊性给施工造成了很多困难，伊东丰雄和团队耗时10年才完成了建造。

台中大都会歌剧院

“我不想要设计房间，我想要创造空间，”伊东丰雄说道，他想要创造公园一般的空间，人们可以选择自己想要呆的地方，这样每一天都会有所不同。

使用现代建筑材料也要尊重自然

伊东丰雄将他理想中的建筑与大自然相比拟，人们走在大自然中，并不会刻意地将特定的功能赋予某个地点。伊东丰雄认为，谈论建筑的“功能”俨然是一个非常“21世纪”的概念，而他更希望在某种程度上回归自然。2015年，由伊东丰雄和RSP建筑事务所共同设计的40层办公楼CapitaGreen在新加坡中央商务区落成。在这一项目中，伊东丰雄将建筑视为“不断生长的植物”，其外立面超过一半被绿植覆盖，建筑的顶部是一个红白色的花瓣形结构，作为“通风孔”，将楼顶附近的新鲜空气吸入，然后经由空气处理系统循环送至每个办公楼层。灯光控制系统缓慢持续的改变着立面灯光的强度，仿佛在暗示建筑本身就是一个会呼吸的植物。

在建筑中，伊东丰雄通常使用的是水泥、钢铁、玻璃等材料。在他看来，即使是使用这些现代材料，也可以创造出与自然紧密结合的建筑。“在自然世界中，当我们人在创造一些东西时，总是会诞生新的人造规则，比如几何学、基于欧几里得度量的网格等等，”伊东丰雄告诉“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在他看来，这些规则在一定程度上背离了自然，“有时候现代人很自我，觉得人造的东西更好。我觉得古代的建筑更加尊重自然，即使是使用人造材料，我觉得这点很重要，我总是在思考如何在21世纪也做到这一点。重要的不是外观上人造和自然有多不同，而是其中蕴含的本质特点。”

日本宫城县的仙台媒体中心是伊东丰雄的转折之作，也体现了现代建筑材料与尊重自然的结合。建筑包含了市民图书馆、展览空间、支持电影放映和其他活动的社区空间等等。在这座建筑中，他以13根海草形状的管子为支撑架构，让置身于其中的人们可以与自然对话。这个项目之后，伊东丰雄提出了“少一点纯粹的美，多一些活力与乐趣”的设计理念，他从现代主义的纯粹建筑转向动态的建筑，关注自然形态、非纯粹几何结构以及两者的关系。

城市与乡村的差距会缩小

作为建筑师，伊东丰雄想要更多地关注人和自然、人和人、以及人和建筑的关系。对于城市化对于建筑带来的影响，他表示，建筑师在被城市化“滚雪球”一样的潮流裹挟之前，应该学会自己先认真地思考。

在伊东丰雄看来，诸如香港、东京、芝加哥等大城市的城市化包含了很多摩天大楼的建立，“这是人口激增的结果，城市越来越拥挤，楼房也不可避免地越来越高。”但另一方面，由于老年化等问题，像东京这样的城市正面临人口减少的问题。但是伊东丰雄发现，摩天大楼的建造并没有因为需求的减少而停止。“我很好奇为什么会这样。我觉得可能就是因为全球经济发展的影响，如果停止建设，经济可能会崩溃。也许就是因此，人们才不考虑后果地不断推行城市化。”伊东丰雄认为，这些建设并不会给人们带来幸福的生活，建筑师应该对城市化进行反思。

另一方面，伊东丰雄认为未来人们也许会回归乡村。他表示，根据人口调查，如今在东京有40%的人都想要搬回乡村生活，其中一半是20多岁的年轻人。“如果生活环境和工作机会能改善，很多人都更想要生活在乡村，而不是城市，我觉得这是一个解决城市过于拥挤问题的方法。”

在伊东丰雄看来，未来的趋势不是城市和乡村作为两个极端差别越来越大，而是差距越来越小。“比如现在有些新兴的IT公司总部就设立在乡村，但是和大城市有业务往来。我自己也想要把50%的生活放在乡村，50%的生活放在城市。我很期待未来看到这两个极端的融合。”

（张紫祺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