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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德诞辰300周年|关子尹:康德哲学的训练让我一生受用
康德(1724.4.22-1804.2.12)是德国最伟大的哲学家,以一己之力改变了十八世纪德国哲学的面貌;更重要的是,他为世界哲学史开辟了一个新时代。日本学者安倍能成曾说,康德哲学是蓄水池,之前的哲学都流向他,后来的哲学又从他这里流出。我国著名的康德学者郑昕也留下了一句广为流传的格言:“超过康德,可能有新哲学,掠过康德,只能有坏哲学。”时至今日,康德仍是“活的思想家”,他的理想主义可以看作是应对当今时代平庸化的一剂良药。在2024年——康德诞辰300周年,逝世220周年——澎湃新闻同中国康德学会共同策划,将陆续发布对世界各地资深康德学者的深度访谈,再次挖掘这位哲学家的光辉精神以及对于现今世界的意义。
【访谈按语】
关子尹是香港著名哲学家、香港中文大学哲学系荣休教授。他1951年出生于香港,在香港中文大学取得学士和硕士学位后,在德意志学术交流中心(DAAD)的资助下负笈德国波鸿鲁尔大学(Ruhr-Universität Bochum),师从黑格尔档案馆主任奥托·珀格勒(Otto Pöggeler)教授,于1981年获哲学博士学位。博士毕业后在台湾东海大学任教三年,嗣后即返回香港中文大学,历任讲师、高级讲师、教授及讲席教授,并两次出任香港中文大学哲学系系主任。关子尹教授于香港中文大学创立了人文电算研究中心及现象学与当代哲学资料中心,并长期担任中心主任。2016年,关子尹教授正式荣休,荣休前哲学系为之召开了两天的学术会议,并邀请关教授发表题为“十年磨一剑”之荣休演讲。是次荣休会议及演讲为哲学系创系至今首次为教员举办之大型荣休纪念活动,足见关教授在学术界德高望重之典范。
关子尹教授毕生治学严谨,学贯中西,享誉国际哲学界。关教授学术兴趣广泛,见识渊博,尤精于康德哲学、德法现象学以及汉语和汉字相关的哲学问题。关教授一生著述颇丰,迄今共发表多部专著及近200篇学术论文,另有译著、编著和杂文若干,其中代表作有Die hermeneutische Phänomenologie und das tautologische Denken Heideggers(《海德格尔的诠释现象学与同一性思维》)、《从哲学的观点看》《语默无常:寻找定向中的哲学反思》《徘徊于天人之际:海德格的哲学思路》等。关教授于香港中文大学哲学系执教过不少科目,如“哲学概论”“西方哲学史”“康德”“海德格”“语言哲学”“现象学”等,俱广受师生欢迎,不少学生甚至学者都曾选修或旁听其讲课,课堂每每座无虚席。关教授桃李满门,教学孜孜不倦,深受学生爱戴。香港著名作家梁文道、学者周保松、刘创馥、梁家荣等均师承关教授。
2019年,关子尹教授受邀前往北京大学参加“康德哲学与人类未来”国际学术研讨会并作主旨发言,当时就读于北京大学哲学系外国哲学专业的硕士生顾永龙在会议期间对他进行了专访,以下是近期由关教授亲自改定的文稿。
关子尹
一,关子尹教授的求学之路
关子尹教授是香港著名的哲学家、香港中文大学哲学系荣休教授。有趣的是,他在大学本科首先修读的是生物学,后来才选择哲学作为专业,个中原因是什么呢?
原来可追溯到关教授在皇仁书院就读中六课程的光景。当其时,皇仁大部分的医科班生和近半的理科班生最后都会进入香港大学医学院修读。那时关教授读的是理科班,但由于学习兴趣已经相当广泛,故成绩虽是上游,已经很清楚将来不打算当医生。莫非关教授对医学没有兴趣吗?非也!事实上,兴趣广泛的关教授表示,自己不仅对理科,而且对医学也有相当大的兴趣,只是不愿以医生为终生职志,所以最后采取了一个折衷的方法,在一年后离开皇仁书院,考进了香港中文大学选择生物学作为专业。后来,由于在大学里认识了不少朋友,在不断的相互砥砺和交流的过程中,发现真正适合自己的其实是哲学,加上自己在中学的时候早已对哲学有一定的兴趣基础,而当时生物系的系主任了解情况后也鼓励关教授更换专业,所以,关教授最后便选择了哲学。
毕业后到外国负笈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许很多哲学专业的学生都会对此有所共鸣,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促使关教授到德国攻读博士呢?当中的故事又是怎样的呢?
关教授表示,那时不少香港学生都会选择到英语国家留学,他却选择了不同的道路。关教授很早就对德国哲学感兴趣,虽然他在大学第三年和第四年的时候已经开始学习康德哲学,但总的来说,他在本科的时候读得较多的还是英美分析哲学。后来,他逐渐感到欧陆哲学在探求问题根本方面,能给予自己更大的知性满足,因此,在权衡再三后,终于决定在研究院专攻康德和黑格尔哲学。关教授谈到自己在研究院第一年的时候就撰写了关于康德的文章,而且完成和发表了自己整个哲学生涯的首两篇正式的哲学论文,分别以康德的第一批判和第三批判为研究重点,在研究院第二年的时候,才专研黑格尔。
伴随着德语的学习与加强,也促成了他日后前往德国攻读博士。
关教授表示,虽然自己从大学本科二年级开始学习德语,但那时根本没有想到,将来终于会负笈德国的,而且当时尚有其他有兴趣的课程和哲学家的思想可以研究。不过,随着德语能力的加强,和对德国哲学兴趣的加深,和最重要的,是留学德国这一条听起来那么“另类”的道路很符合关教授攻艰取难的性格,所以最后便顺理成章地便到德国继续学习。
不少到德国留学的学生,也许一年会回家一次。关教授又如何呢?
关教授原来对自己许下一个承诺,以此鞭策自己:是若未能完成学位,便誓不回香港。关教授表示,当年人在异乡和前途茫茫,内心总不免有少许不安,自己在刚到德国的最初几个月,每当听到中国音乐,便会触动乡愁。不过,当课程开始后,由于要应付各种智性上的挑战,便再没有时间和心力去想其他事情了,唯有一往直前。结果,关教授真的一读便是五年,直到攻博完成,才赋归途。
二,康德哲学的重要意义
2019年在北京大学举办的康德国际学术研讨会的主题为“康德哲学与人类未来”,关于康德哲学的根本特点、它对于当代乃至人类未来的发展有什么意义和价值无疑是难以回避的重要问题,作为其中一位著名的德国哲学研究者,关教授对此又有什么看法呢?
关教授开宗明义指出,康德哲学的根本标志在于它对于理性的尊重、对人格的塑成有所要求、对义务和道德自律的说明具有相当“平正”的理论立场,它犹如一条引导人类文明朝向理性发展的康庄大道。康德哲学的概念技术和系统论述具有足够的深度和高度能够帮助人们建立起哲学修养。康德哲学在议题涉足方面虽然非常广泛,几乎涵盖了人类的主要关注,但康德并不希望人们只做一个技术上的“智匠”(Philodox),而是要做一个“哲学家”(Philosoph),一个“哲学家”不可以抽离世界而只驻足于概念世界,而需要回到现实世界当中,努力寻找自己能关注的议题,并在特定的处境之中积极地运用自己的哲学理性。因此,对于研读哲学的学生而言,无论终于要研究什么重点,在进入自己感兴趣的议题之前首先研究康德哲学是相当不错的预备。
康德哲学阐明了道德责求和人类自我塑成的重要性。
关教授指出,康德在《实用人类学》一书中谈到人类学可以区分为physiological和pragmatic二者,前者探讨自然界孕育出来的人是如何受到自然界的规定,而成为一个怎样的人;后者则探讨人能如何塑成自己去做一个怎样的人。关教授指出,这一点对于人类未来的实践具有启发的意义,因为康德阐明了,即便人们受到种种掣肘和处于恶劣环境之下,也不要觉得自己被完全决定而陷入无所作为,而要鼓起自我决定的勇气,自己决定自己做一个怎样的人。就此而言,关教授指出,康德哲学并不是一套纯粹研究概念的哲学,而更具有重大的实践意义。
从关教授负笈德国求学到现在已经四十多年,整个华语哲学圈对康德哲学的理解也不断变化,关教授在转变的趋势当中也注意到一些颇值得深思的现象。对于时下一些明星式的哲学家提出的各种新潮和时髦议题,关教授坦言自己一向很少关注,自己更倾向于以文本和自己关心的学术议题为依归。
就总的发展趋势而言,关教授认为整个华语哲学圈对于康德哲学的兴趣日渐浓厚,而研究方法也渐趋于丰富多样。他观察到近年不少研究欧陆哲学的学人开始利用英美分析哲学的方法论和概念,甚至出现了“分析的康德”“分析的黑格尔”的研究路径,关教授认为这无疑加强和补充了以往的康德和黑格尔研究,是很好的发展。不过,关教授表示,年轻一代在学习哲学时需要谨慎,切忌纯粹因追逐最时髦的学术思潮而迷失了治学的方向。在研究康德哲学的道路上,人们为了解决某个哲学问题,也许需要重点专攻某个技术性的关节,关教授认为人们在力求跟上当下的概念技术高度时,亦不要让自己迷失在诸多技术细节之中,因而忘了康德哲学、甚至哲学本身的终极关怀,千万不要“见树不见林”,只见到康德哲学的局部学说,而见不到其恪守理性自律、重视人类尊严,和倡导人类社会走向启蒙等基本精神面貌。
关子尹译著《论康德与黑格尔》
研究康德哲学的方法论和概念日益丰富,这与上世纪众多现代思潮有密切关系。上世纪,欧美学界先后诞生了不少现代哲学思潮,这些新的思潮难免与古典哲学,特别是康德哲学产生思想碰撞,在一连串的思想的交锋中,康德哲学处于什么位置呢﹖
关教授指出,有谓吾人或可以不同意康德,但不可以跨过康德。康德哲学涉及的议题之广泛和博大,包含了很多不能规避的重要哲学问题,因此,很多新的思潮其实都在不同的层面上回应康德哲学,即便是海德格尔和胡塞尔等哲学大家亦不能免。可以说,这些现代哲学思潮没有使得康德哲学备受冷落,反而提供了不少理解和反思康德哲学的新的切入点。
三,从康德说开去
关教授的研究兴趣及范围相当广泛,除了德国哲学,还包括现象学、语言哲学、人文电算,它们和关教授的康德哲学研究又产生了怎样的思想碰撞及火花呢?
关教授的研究兴趣广泛,对德国古典哲学曾经下了不少功夫,而博士论文的研究对象则是海德格尔。有趣的是,他庆幸自己在研究海德格尔之前,曾经对康德和黑格尔下过不少功夫,甚至表示康德哲学是自己学习哲学道路上的“最决定性的环节”。关教授指出,在研究海德格尔之前,曾经用力于康德哲学之所以特别重要,这是因为海德格尔本身除了学力深厚,还是一位具有超强魅力和感染力的哲学家,其思想于涵盖西方哲学上几乎所有重要议题之余,常常以自己的方法对其重新加以铺陈,甚至强为之解以为己用。倘若没有如康德哲学这样具有同样思想高度、统观能力,和较为平正的哲学视野的训练准备,人们很容易会一头扎进海德格尔哲学当中,完全受其左右。关教授表示,就是因为读过康德,他几乎一完成博士阶段,便已经懂得如何与海德格尔保持一定距离。关教授还说,早年曾经是海德格尔追随者的哈贝马斯便有很类似的学习经验,和对海德格尔有同样的“戒心”。关教授最后补充说,他完成博士阶段后,虽然没有回到康德作为研究重点,但毕竟也写了不少关于康德哲学的论文,而且,一直认为康德哲学的训练让自己一生受用。
现象学也是关教授的研究兴趣之一,特别是海德格尔的现象学。而原来这与关教授的康德哲学研究也息息相关。
关教授受到老师Otto Pöggeler的启发,曾经撰写了一篇名为“Heidegger's Schematism of Life and its Kantian Inheritance: A Critical Appraisal”的文章。事缘早在海德格尔之前,狄尔泰就曾提出需要用“生命范畴”(Lebenskategorien)去补充康德哲学原有的范畴论的建议,早期的海德格尔尚未建立自己的一套强调 Existenzialien的概念语言时,便曾受狄尔泰的“生命范畴”理论的影响。关教授的论文乃顺此理论脉络指出,后来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仿傚了康德哲学从“范畴论”带出“图式论”的发展,以现象学的概念语言建构一套和生命实践有关的“生命图式学说”(Schematism of Life),作为人生于世上的一种形式上的指导,关教授表示,尽管他后对后期海德格尔大力批评,他对海德格尔的这一份“康德遗产”还是击节赞赏的。就这样地,我们在海德格尔哲学里可以清楚地找到康德哲学的痕迹。
人文电算(即“数字人文”)是计算机技术于人文研究上的应用,关教授起初接触这个领域,是他重返香港中文大学哲学系任教后的事。他后来兼任中大的人文电算研究中心主任,为了开发“汉语多功能字库”的需要,为字库加入古文字元素。这除了对广大用户提供服务,原来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为汉字六书寻找理论基础。但随着对古文字研究的深入,关教授渐渐发现了古文字与哲学也有共通的可能。例如关教授曾写过一篇名为〈从大克鼎和史墙盘中的“哲”字看哲学〉的文章,该文提供了一个解读康德带有“经世”愿景的哲学理念(Philosophy in cosmic sense)的新角度。以“哲”字为例,在“大克鼎”和“史墙盘”这两件青铜器中,金文“哲”字的下部是从“心”而非像现在写法的从口,而且上面还加了一个“目”作为部件,字的最顶部的手其实是断木之形,右边加上斤,斤是斧头之义,这就构成了用“眼”去观察,和用“心”去“断疑”的意思,意指人生无论在理论领域还是在实践领域,都是有“断疑”的需要的。在理论上是涉及疑难中的辨惑,在实践上则是行动中的决择,这除了和康德哲学的核心思想是一致外,甚至可与希腊柏拉图到亚里士多德哲学传统的dihairesis和prohairesis等概念合拍。
而更有趣的,是“史墙盘”的“哲”字左下方还多了一个双人旁(彳)。查古文字中的双人旁,按照专家学者如罗振玉和高本汉等的解释,是“四达之衢”的意思,即四通八达的道路,这意味着哲学犹如处于十字路的汇聚处,必须是入世的,和对人类同侪负责的。我们也可以看到,汉字中的道和德两个字都带有双人旁。“道”字的部首在古文字里是“辵”,是双人旁下加一只脚(止),亦有同样的意思。康德哲学一向强调经世意义的哲学才是哲学的真正归宿,其第二批判中也有“实践理性的优先”(Primat der praktischen Vernunft)的说法,这在金文的“哲”字中都可找到跨文化和跨世代的依据。所以关教授说,对金文的研究加深了他对康德哲学的理解,同时也体现了借着汉字思维深化哲学思考的可能。
语言哲学是关教授近年的重要研究项目,而有普通语言学之父之称的威廉·冯·洪堡特(Wilhelm von Humboldt)是其主要的研究对象。关教授认为,固然有不少学者尝试研究康德哲学与语言哲学的相关性,甚至提出康德也有一套语言哲学,但关教授认为这方面研究的理据仍不太充分。一方面,康德固深入探讨了人类的知、情、意等能力,但另一方面,语言是人类心智更底层和更重要的能力,而康德对此却没有一种标题化的研究和讨论!难道康德真的对语言这种人类重要的能力无从置喙吗?
关教授提到自己的一篇名为〈略论哲学语言及其操作空间〉的文章,他指出,很多人谈到现代哲学的“语言转向”时,所想到的大概是美英分析哲学。不过,关教授指出,语言转向是现代哲学多个学派的“共取之法”,它是一种带普遍性的研究路向,因此,语言转向并非英美分析哲学的独有专利。关教授提到自己在文章中归纳出几种不同意义的语言转向模式:治疗模式(英美分析哲学)、构成模式(现象学:胡塞尔、梅洛-庞蒂)、解构模式(后结构主义)、诠释-辩证模式(伽达默尔)、先验-实用模式(哈贝马斯)。他指出,现象学、伽达默尔和哈贝马斯的语言学模式都可以回溯至洪堡特的育成模式的语言学思想。
关教授表示,与海德格尔的思想一样,洪堡特的语言思想与康德哲学在结构方面也存在某些重要的相似性。康德的知识论其实是一套继承自亚里士多德的形式与质料合一的学说(hylomorphism),在康德的认识论中,质料是外在被给予的认知内容;关教授指出,在洪堡特的语言学当中,质料指的却是声音和由声音带出的人类无始而起的感触(后来的雅各布逊不是有sound matter的讲法吗),它们都是经验性的东西。在康德哲学中,“形式”可以区分为两层:即感性直觉的形式(时间和空间)和思想的形式(即知性范畴)两层,二者都由人类内在的认识能力提借,两种形式必须分工,协同地运筹于感性质料之上,而形质两者又不可分离,只有两者结合一起才构成知识。
这种形质合一的思想也反映在洪堡特的语言学思想中。与康德相似,洪堡特在语言学中也把形式分别为两个层面:即语音的形式(Lautform)和言语的形式。若果说康德的形质合一理论打造了西方的既有经验基础,又能说明观念诉求的知识理论的话,则洪堡特建立在语音基础上的形质合一理论,其实是换了一个平台去说明,人类的心灵是如何凭一把声音,便能把最具物质性的事物到最抽象的观念都予以表达。关教授认为,洪堡特别出心裁地把康德的知识论中的结构转化为一套影响力极大的语言学思想,并对现代的语言学和哲学的发展产生了重大影响。当代语言学兼语言哲学巨擘的乔姆斯基把洪堡特奉为圭臬,不是没有理由的。
四,对康德哲学的反思
康德哲学之中是否存在需要反思的地方呢?
关教授谈到,康德十分强调人类的理性,这是康德哲学持久和伟大的价值,但正因为如此,康德哲学往往予人一种过分强调人类理性,因而忽略了人性中诸多阴暗面的印象。特别是上世纪不少现代思潮致力于反思人性中的阴暗面,更加深了这种想法。
《语默无常:寻找定向中的哲学反思》
到底康德如何理解人性中的阴暗面呢?
关教授指出,康德并非对此不了解,事实上,他对此早有察觉,康德就曾经把人性比作“扭曲的木材”(crooked timber),而在《纯然理性界限内的宗教》书中,更有“根本恶”的表述。尽管如此,关教授指出,在康德的哲学中,人性的阴暗面相较于其他课题确实未被康德本人重点探讨,这也许是康德哲学中值得被反思的地方。关教授认为,在当今,我们固要加强对理性的限制乃至对非理性的诸种可能性的反思,但与此同时,我们却不能够因为人类理性是有限的便予以轻视。人类理性固然存在不少有限性和局限性,上世纪有部分思潮亦加以推波助澜,过分强调人类理性的有限性,甚至达到不信任人类理性的地步,这是否跟康德哲学的根本精神背道而驰?
关教授语重心长地表示:正如对康德而言,自由的真谛是能容纳“两可”,即不被决定之余,却能自律。理性的“处境”其实不遑多让。人类理性无疑会有时而穷和犯错误的可能,甚或会暗藏一些非理性的元素,这或许就是理性的“命运”。但人类理性之为理性,贵乎它本身具有自我检讨、自我批评,和自我责求的能力,即使它仍是有限的,我们也不能够轻言放弃。我们有多少限度的理性,也应充分运用!并以此最有限的理性尽可能去驾驭犯错误的可能。吾人只要仍有一丝理性的光芒,也总要让它照亮黑暗。坚守理性之光是人类的唯一前途,这也是康德哲学最值得我们珍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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