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枝头新莺啼：评白玉兰奖新人奖中越剧演员的表现

2024年4月26日晚，第32届上海白玉兰戏剧表演艺术奖颁奖晚会在上海文化广场举行。26位来自戏曲、话剧、儿童剧、音乐剧、舞剧等领域的演员获得主角奖、配角奖、新人主角奖，14人获各奖项提名奖。著名越剧表演艺术家吕瑞英被授予“特殊贡献奖”。获奖名单中，共有6人来自越剧界，分别是获得“特殊贡献奖”殊荣的吕瑞英老师、主角奖得主李晓旭，新人主角奖得主俞果、李云霄，主角提名奖得主魏春芳，配角提名奖得主周艳。

越剧，成为得奖人数最多的戏曲剧种。

俞果（左三）、李云霄（右二）与其他三位青年戏剧演员共同摘得新人奖。

获奖演员中，两位新人奖得主分别是来自上海越剧院的徐（玉兰）派小生俞果和来自浙江小百花越剧院的吕（瑞英）派花旦李云霄。作为新生代越剧演员中的佼佼者，两人捧得白玉兰奖杯并不令人意外，但她们的参评剧目和在剧中的表现却又出人意表，令人耳目一新。

本届白玉兰，俞果的参评剧目为越剧现代戏《舞台姐妹》。该剧首演于1998年，由当代越剧表演艺术家钱惠丽、单仰萍主演。2000年，钱惠丽、单仰萍凭借此剧同获第十七届中国戏剧“梅花奖”，“舞台姐妹”携手“摘梅”，也成为一段佳话。

《舞台姐妹》俞果饰演邢月红定妆照。上海白玉兰戏剧奖公众号 图。

时隔20余年，俞果挑战老师的经典代表作，勇气可嘉。出生于1997年的俞果，是《舞台姐妹》的同龄人，相比曾与越剧宗师们朝夕相处，“听老师讲过去的事”的钱惠丽、单仰萍等“黄金一代”，俞果和她的同龄人离剧中邢月红、竺春花、商水花的世界更遥远。生活在新时代，受到剧团、老师百般呵护的青年人要走进那个纷乱复杂的时代，走进一代越剧名伶的内心世界，似乎难度更大。钱惠丽、单仰萍等老师的表演珠玉在前，固然为俞果以及竺春花的扮演者忻雅琴、陆志艳等提供了可供借鉴的宝贵模板，但也难免要承受时刻被比较的巨大压力。

更大的挑战和压力还在于——无论当年的钱惠丽还是今天的俞果，都需要在《舞台姐妹》中塑造一个“女性角色”。《舞台姐妹》中的邢月红，不仅需要舍弃越剧传统表演程式，以更自然、生活的表演方式塑造人物。同时，更需要抛弃徐派小生固有的表演特点——如风流潇洒，去塑造一个内心单纯善良，却被黑暗世界引诱，一步步走向堕落，最终幡然醒悟的越剧女伶。对于习惯了“女演男”的女小生而言，这不啻是一次跨性别的演绎。

因此，选择《舞台姐妹》，而非徐派小生最具代表性的《红楼梦》《西厢记》参评白玉兰，也可以看出俞果敢于挑战自我，主动走出舒适圈的勇气。在《舞台姐妹》中，俞果的表演虽难脱稚嫩和模仿老师的痕迹，但她塑造的“这一个”邢月红，倔强、稚气，令人爱恨交织、既怜又惜。在俞果这位女小生身上，人们能明显感受到她对角色的理解和诠释，看到其身上具有的巨大可塑性。

同样主动走出舒适圈的还有最近“破圈”的李云霄。其实，早在《新龙门客栈》爆红之前，李云霄已是一颗冉冉升起的越剧新星。无论扮相、基本功，还是舞台表现力都得到公认。2019年的“越美中华”越剧青年演员大汇演中，她凭借窦娥、敫桂英、田氏等越剧传统女性征服观众，扮相靓丽，身段婀娜，尤其一对上下翻飞的长水袖成为令人难忘的亮点。然而，此次“白玉兰”，习惯李云霄古典美女形象的观众看到的却是一个洗尽铅华的外卖小妹方小米。

《钱塘里》李云霄饰演方小米定妆照。上海白玉兰戏剧奖公众号 图。

没有云鬓峨峨，取而代之的是一头略显油腻的披肩中长发；没有锦衣绣服，一身不是劣质的雨披就是暗淡的针织衫；也没有“眉眼如画，目光似水”，有的这是一个为生计奔波，又突遇变故的异乡女眼中的疲惫和无措。

就是这样一个方小米，凭借内心的善良与坚持，依然感动了观众。李云霄在剧中以自然流畅、内敛平和的表演方式，将一个外表柔弱却内心坚强，即使在困境中仍不忘初心，向往美好生活的女孩演绎得令人信服。

现代戏始终是越剧创作领域的一个难点和痛点，对于女子越剧而言尤其如此。因此，不少演员对其“畏而远之”，更愿意尝试古装题材，塑造传统人物。然而，《钱塘里》和方小米，大时代的小人物，为观众讲述了一个真实而温暖的故事。尤其是已在古装舞台收获巨大“红利”李云霄，敢于打破标志形象，脱下古装换上“新衣”，应当说，作为一位年轻的越剧工作者，李云霄对于事业、演员身份的清醒定位，和她在台上的表演一样，是相当可贵的。

2006年，上海白玉兰戏剧表演艺术家首次设立“终身成就奖”，越剧宗师、新越剧改革的倡导者、越剧袁（雪芬）派创始人袁雪芬获此殊荣。同届获主角奖的还有上海越剧院袁派传人方亚芬。时隔18年，在32届“白玉兰”盛开之时，著名越剧表演艺术家、越剧“吕瑞英”派创始人吕瑞英又与上海越剧院的小字辈俞果、吕派传人李云霄，以及南京越剧团毕（春芳）派小生李晓旭（主角奖获得者）；浙江小百花越剧院（浙江小百花越剧团）范（瑞娟）、尹（桂芳）派小生魏春芳（主角提名奖获得者），傅（全香）派花旦周艳（配角提名奖获得者）同沐玉兰芬芳。

这一切，不禁令人想到2013年越剧改革70周年之际，越剧九代同堂演出的史诗剧《舞台姐妹情》的最后，吕瑞英老师款步走上舞台，深情说道：

“万年台，依然在，姐妹花，情不改。今天，我们可以说，我们终于走出了最初的那个梦想，我们一定会走进一个新的梦。不负阳光，不负阳光。”

正可谓，玉兰枝头新莺啼，不负阳光梦斑斓。

（作者系上海市剧本创作中心编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