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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中国年轻人走进非洲的黄泓翔:向往热血英雄的“中二青年”

2018-12-08 13:12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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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南屋 小南

2018年,在春天裹挟着夏天到来的上海,中非关系领域国际自媒体的发起人在咖啡厅对黄泓翔说:注意到了吗,在这个领域里很多人尝试做事情,成立NGO、形式新颖的企业、媒体,大部分人进入了一段时间又退出了,很少有人像你们坚持这么久,一直到现在。

然而第二天就有朋友给他泼冷水:坚持着不放弃,那可能是因为你傻,一条路走到头撞了墙也不知悔改,你意识到了吗?

 一众羊驼与黄泓翔在南美

跟许多八零九零后一样,黄泓翔儿时的成长是火影忍者、海贼王这样的热血动漫一路陪伴的。给他带来最深刻影响的可能不是鸣人或者路飞,而是火影忍者里乍一看不太起眼的小李——Rock Lee。这个不会忍术和幻术,更没有什么天赋超能力的“笨鸟”,是他从童年时起的榜样。

“跟小李一样,我没有任何天赋与特长,但我相信自己可以成为努力方面的天才。”

“无论是因为不了解我们的工作领域还是为了吸引眼球,各种媒体报道的渲染和拔高背后,其实我自始至终都知道我是一个非常普通甚至很多方面不如常人的人。这么说绝对不是谦虚,是真的。”

谁说哥大学生都是高富帅白富美?他就是个矮穷矬

在哥大,黄泓翔属于最不起眼的中国学生之一,刚踩线的托福成绩,平淡无奇的本科经历,一米七不到的身高和屌丝气息浓郁的外表,非常普通的家境,再加上远低于正常人水平的情商。

从小到大、直到复旦哥大读书阶段的他经常很有挫败感,“我的挫败感主要跟两个方面有关:第一,我从小就向往动漫里那些热血英雄,我想跟他们一样,当‘正义的朋友’,去保护想要保护的人和事物,所以我对生活的要求特别多;第二,这个梦想对我来说有点遥远,因为我能力特别有限,总是什么都做不到和做不好,所以我很迷茫,很长时间找不到自己的路。”

黄泓翔的朋友都知道,他在哥大的两年时间里,最喜欢的不是俯瞰曼哈顿夜景,而是在寝室里看海。当然他并租不起纽约的海景房,只是在宿舍床头的墙上,贴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俩字——“大海”。

“我总是会遇到很多挫折和打击,每当这种时候,我就想去看看大海,会去想:大海这么广阔,自己的小小烦恼算什么呢。当然,实际上我并租不起海景公寓而是租在了每天去学校走路20个街区的哈林区,所以,只能画饼充饥。”

那时候的黄泓翔生活拮据,很少跟朋友在外面约饭;不太会烧菜,最经常吃的是酱油米饭;最频繁的购物是买一美金一袋的清仓水果,把发霉的几个拿掉,剩下的都能吃。

黄泓翔并不觉得这样很苦,“我对物质并没有任何追求,对我来说吃饭就是为了填饱肚子能继续工作,衣服就是能穿就行——大学时有的一些衣服我穿到了现在。但我是一个贪婪的人。”

在物质上有多无所谓,那么在非物质的东西上就有多痴狂。“从很小开始我就特别渴望两件事。一个是当一个探险家,尽可能多地探索这个世界的千万种侧面。另一个,则是让世界因我而不同。”

中南屋起源:没有崇高与牺牲,他只是选择了自己喜欢的领域

初到哥大,他从厄瓜多尔同学处听说中国企业在厄瓜多尔引发环保问题及抗议的状况,便毅然跑去了厄瓜多尔做独立调研。最终这一篇发表在《南方周末》上的整版深度报道,为黄泓翔打开了很多扇门,也让这个渴望探险的年轻人,看到了自己未来的方向。

他开始关注中国在非洲、拉美等地的商业投资和相关的环境影响与社会影响,频繁地在诸多发展中国家之间飞来飞去。哥大毕业典礼过了不久,就直接飞去肯尼亚扎了根,继续关注和调研“中国走出去”相关的课题。

很多人问他为什么复旦哥大的学历要选择去非洲这么艰苦的道路,为什么要牺牲,要放弃等等,他总是要反驳: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放弃或牺牲了任何东西。

事实上,关注中国走出去这个话题,因为首先它满足了他满世界跑,当个“探险家”的心愿。其次,它满足了黄泓翔想要通过自己的行动去让世界变得更好的愿望。最后,他从不认为这个领域工作下去会穷困窘迫,——他相信在如果能为他人创造价值,就一定能收获价值。

黄泓翔很早就感觉到,这个领域充满了他可以填补的空白,而且这个领域会越来越重要。这个话题后来有了新名字——“一带一路”。

“牺牲啊放弃啊那些,不存在的。我总是要强调我做的不是公益,不是志愿者,更没有什么伟大之处。我只不过是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仅此而已。我真不是苦行僧,更不是殉道者。跟许多当年的同学一样,我非常非常享受我现在的工作和生活。” 

一定要说他有什么异人之处的话,或许只能说黄泓翔是个非常热血的“中二少年”,只是“病程”格外漫长罢了。

田野调查途中偶遇一只找不到妈的小猫头鹰

从自己做调查、做调研,到后来在2014年成立中南屋来动员更多中国年轻人一起来实地调研中非关系与国际发展问题,原因也很简单:一方面,黄泓翔意识到一个人的影响是很有限的,只有让很多人参与进来、以组织的形式运作,才能够真的给世界施加结构性的影响;另一方面,或许是他私心上更重要的方面,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分享他所看到的这个广阔的世界给其他人。

“我要把我看到的世界分享出去,不分享出去不行。我想帮很多跟我一样的人打开这个世界的无数种可能。”他从来不觉得自己走进非洲、拉美是一种牺牲或奉献,实际上,他认为那是一种应该感激的索取。“无论是做野保还是做NGO还是走进非洲,都没有必要带着圣母心:你不会改变非洲,但非洲一定会改变你。”

他希望,中南屋能像一所学校,一所把中国青年人培养成具有国际视野的世界公民的学校。

相信中国青年人可以架起沟通桥梁 也知道桥梁意味着两面不讨好

在自己做调查研究的过程中,黄泓翔看到了巨大的中国隔阂,“我们的中国故事在国际上还没有讲好,而我们很多时候因为不了解国际上的规则,我们以为自己做了好事,别人却不感激。”

“在中国走出去的时代浪潮里,我们不时看到中国与世界割裂的话语:比方说涉及到中国人在非洲,我们中国人自己容易觉得我们在援助非洲、人家感恩戴德,而外国人容易觉得我们在非洲是新殖民主义。同样一个中国企业在非洲的项目,用中文搜索全是正面报道,用英文搜索一堆负面报道。”

中南屋在非洲举办野保主题彩色跑活动

他也意识到他可以起一个桥梁的作用:外国NGO通过他了解中国人是怎样,中国人则通过他明白外国NGO的人是怎么回事。

他还发现,在非洲、拉美,有很多西方国家甚至日本的NGO和青年组织,输送着本国的青年人到这里做调研、做社区项目。这些青年人不一定真的能改变当地多少,但是,通过他们,两个国家的人民之间可以互相了解。而了解和对话,已经可以减少许多的冲突。

“当地人认识的唯一一个中国朋友是怎样,他眼中的中国人就是怎样。”黄泓翔说。

因此,中南屋尝试做的事情,是通过调研项目、实习等方式,送中国青年人走进非洲等地。后来,随着道路的摸索,又开始接触游学、义工旅行、负责任旅行等其他的项目类,希望适合不同情况的中国青年人走出去。

中南屋成员与学生在safari途中

其实中南屋在做的事情有些吃力不讨好。

“在这个情况下,相信沟通彼此才有助于解决问题,我们决定对着中国人说我们在外界怎么不好、有很多问题需要改进,对着外国人说中国人其实没那么不好、需要与中国人沟通和合作解决问题;比方说在象牙贸易问题上,我们跟中国人就强调因为中国人的需求非洲象濒临灭绝,那些国外NGO并不是都是敌人,对着外国人就说,其实你知道吗,只有不到0.1%的中国人买象牙,中国政府也做了很多努力——尽管他们不一定善于宣传所以大家不一定知道。当然也因此,有的中国人觉得我们帮西方人抹黑中国;有的外国人觉得我们拿了中国政府的钱帮忙做‘宣传’(此处的宣传在英文中是贬义词)。”

《象牙游戏》这部影片收到的反馈就是典型,有人指责黄的参与是帮助西方人抹黑中国。他们却不一定知道,如果看过国际上之前跟象牙贸易有关的多部西方影片,会发现这部片子可能是比较客观、中国人形象比较正面的一部。

但是也正因困难,中南屋在做的事情才有了价值和意义。尽管不时被误解,通过青年人构成的桥梁,更多中国人得以看到遥远世界的真实:原来非洲并不是一片糟糕恐怖的土地;原来野保是专业性很强的正式工作,而不是去给动物喂喂食物洗洗澡;原来做NGO的人可以拿着高工资而不是志愿者;原来商业手段用于社会目标的社会企业很多,而且大家不会觉得是“打着公益旗号骗钱”。而更多外国人则通过与这些中国青年的接触逐渐认识多元化的中国人脸谱:原来中国人也有很多人热爱野生动物保护,原来中国人不是都吃狗,原来中国人的思维方式跟我们真的不一样。

他对商业从排斥到学习,不,整个创业他都在犯错并从中吸取教训

黄泓翔在成立中南屋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要“创业”。只是成立前他就意识到NGO的路线走不通——不容易让中国人理解,也很难在中国筹款,于是这件事情只能用企业的方式来实现。

中南屋是一个社会企业,一个企业,意味着没有一分钱来自于公益捐款。中南屋通过提供有价值的服务来收费,自己为自己造血。

最开始黄泓翔对商业很排斥,也羞于启齿问别人收费。更拒绝打广告,以至于经常被批评观念落伍。直到后来朋友们点醒他:你们想用企业的方式实现社会目标,那么是社会企业的路线。然而,你们社会有余而企业不足。活下来,才是一个社会企业的目标得到实现的前提。

无法生存,那么所有的理想都无从实现。于是黄泓翔开始调整,学习如何做商业,不想再经历被房东说“再不付钱我就把门锁了”的日子。

一个擅长做国际调查研究的野生动物保护者很可能不是一个好的商人和公司CEO,黄泓翔在寻找商业路径的过程中磕磕碰碰。用他的话说,中南屋名字虽然没变过,但其实早已经创业失败并重新创业了无数次——在生存模式上。

中南屋与学生在田野调查途中

尽管黄泓翔总是说中国企业在海外除了做好自己的事情,要讲好自己的故事,多沟通。但到了为自己创立的机构考虑的时候,他对于中南屋与媒体、大众甚至朋友们的沟通却关注非常不足。

媒体要采访,黄泓翔一般来说都请对方自己网上找材料,并且发几个问题过来,坐地铁的时候语音回复;别人写中南屋,如果不给他提前看看,大部分时候他也就算了;如果看,有时候也是随便扫一眼。

这么做,黄泓翔主要是为了节省一个创业者无比宝贵的时间——他觉得让机构生存下来,比什么都重要,而为此天资一般的他需要投入所有的精力,才仅能做到让中南屋在生死线上免于被巨浪击沉。

但也因此,网络上关于中南屋的东西才有很多错误,包括黄泓翔的名字也经常被写错,中南屋甚至经常被错写成“中海屋”。大多数时候他也不在意。但是,黄泓翔最近发现这样是不行的。一次,一个一面之缘的朋友微信黄泓翔,说看到一个公众号文章写着他是“中国野保第一人”,问他为什么说出这么自大的话,让野保圈子的前辈们怎么想?

“说实话挺难受的,我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相反每次采访,我都会说我做过的事情没什么特别,很多人都做过,做的比我更好,很多人也都可以做。”特地搜索之后,黄泓翔才在一个从未听说的网站上看到了这篇他不知道谁写的文章标题。 

“但发生这些误会,的确是自己的责任。我是个经常冲动的人,离该有的成熟稳重太远了。也因此犯过太多错误,忽略了许多该重视的事情。”

因为这些外部的沟通误解、内部的管理失误、自身的冲动或者犯傻,在过去的几年里,黄泓翔度过了无数个内心煎熬难免,单曲循环着“红日”的夜晚。“错了就认错,下次努力避免。”这个过程艰难,但他并不准备放弃。

 一个中二青年的野心独白:这份对中南屋的坚持跟伟大奉献什么的没有丝毫关系,跟我的贪心与野心有。

我希望看到,大量中国青年人通过中南屋走进非洲拉美第三世界,成长为国际视野的世界公民;我想看到通过这些中国青年人架起中国人与外界对话和沟通的桥梁;我想看到,因为这样的变化,中国人的走出去,能够更加可持续地发展,无论对于中国还是对于当地,都有积极的改进。

如果能看到这样的改变,我觉得我会很快乐,我会觉得世界有因我而不同。

我为了我自己的追求而坚持目标,为了能实现目标而依据现实调整方式,仅此而已。

中南屋成员与学生们在非洲

还记得一次跟朋友聚会喝酒,大家玩never ever(你要说出你从未做过什么),轮到我了,没玩过这种游戏的我窘迫地说:我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的理想。

至今如是,纵刀山火海放马过来。

I would fail and fail and fail again, until I make it.”

(本文原载于中南屋公众号:chinahouseproject,帮助中国青年走进发展中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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