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国纪事（下）

吴妙发 走近外交作者：吴妙发

中国前驻联合国参赞、安理会候补代表；曾在1971年到1978年，作为中国最早一批前往联合国工作的外交官，多次参加联合国安理会的闭门磋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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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合国纪事（上）正文

业余外语大学

已经是夜晚7点钟了，位于纽约东河河畔的联合国大厦已送走了它繁忙的一天。广场正中迎风飘扬的180多个会员国的国旗已由警卫人员降下入库，秘书处不少工作人员早已驾车回家，宴会厅内几个国家分头举行的招待会刚刚开始，并不时传出碰杯声和谈笑声。

这时，38层秘书处大楼的一角，约莫六七个房间灯火通明，许多穿着整齐的男士、小姐正戴着耳机聆听各种语言的录音带，其神情之专致好像周围的一切已经不复存在似的，有的在桌旁放着一杯咖啡，口中嚼着剩余的三明治，手中的笔不时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这就是鲜为人知的联合国业余外语大学上夜课的情形。

联合国可谓世界唯一重要的政府间国际组织。各国政府派驻这儿的人员，无论是大使、参赞等高级外交官，还是一秘、二秘、三秘、随员等普通外交官基本上都会讲英语，这样对工作和建立友谊都有极大的好处。

当初我国派驻联合国的所有外交官都会讲英语，有的还会法语和西班牙语。毛主席生前还亲自决定派几个小学生到美国学习。这些小学生上了美国小学，寄宿在美国朋友家里，节假日回中国代表团补习汉语，唐明照夫人张希先当他们的辅导老师。三年下来，这些小学生的英语讲得十分流利，连代表团外交官不很熟悉的一些美国俚语也掌握得异常熟练，生活中一些转弯抹角的习惯用语，常常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这几个小学生当中有一位，现在就是外交部新闻发言人之一的章启月。

章启月，曾任中国驻比利时大使和驻印度尼西亚大使，并曾任职于纽约联合国总部秘书处和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团，1998至2004年间担任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新闻司副司长，2012至2014年6月担任外交部国外工作局局长。

但是这种情况并不是所有代表团都具备的，联合国秘书处为了帮助各国代表团有关人员，提高主要外语水平而设置了这样一座开放性的业余外语大学，从各种情况下看，效果都是很不错的。

从左到右分别为：联合国第三任秘书长吴丹（1909年-1974年）、联合国第四任秘书长库尔特·瓦尔德海姆（1986-1992）、联合国第六任秘书长布特罗斯·布特罗斯-加利（1922年-2016年）。

联合国内有许多饱学之士，前秘书长吴丹、瓦尔德海姆都是著作等身的学者。吴丹写过不少小说，文笔隽永优美，他生前在联合国发表的众多演说，从语言角度来看，是十分标准而且异常漂亮的英语；瓦尔德海姆则是著名法学、国际关系学专家，不光对国际形势分析鞭辟入里，英语也有极深的造诣。

另一位前任秘书长加利的演讲更是英国BBC讲授英语时的标准教材。BBC说，加利的英语地道、精确，且有极大的逻辑力量。他们这些人的讲话、文章理所当然地成为联合国业余外语大学极好的语言教学材料。业余外语大学的学生经常是反复听这些人的录音带，从中学习语言的表达技巧。

联合国业余外语大学还有一个得天独厚的条件，就是从联合国成立近50年来有数不尽的名人演讲的录音资料。

法国总统戴高乐的演讲，英国首相艾登、希思的主要演说，美国总统罗斯福、艾森豪威尔等人漂亮的讲话，都无一例外地保存在联合国的地下资料库，还有许多名人，如尼克松、布什、撒切尔、蓬皮杜等当年在联合国讲坛发表的讲话录音带，都是联合国业余外语大学随时可启用投入英语教学的宝贵资料。

无怪乎一些上过业余外语大学的外交官告诉我，听这些录音带不光可学到娴熟地道的英语，联想到这些名人的魅力和风采，而且似乎还可以听到历史阔步前进的脚步声。

联合国业余外语大学的老师都是有很深造诣的语言人才。他们很多是联合国的同声传译，在此之前，已是英语、法语、俄语、西班牙语和阿拉伯语的专家，文学、法学、国际关系学的知识已较广博。经过多年的锻炼，已能快速、正确地同声传译，甚至掌握多种语言的同声传递。知识面更是大大地得到了拓宽，上至天文、地理、宇宙、空间，下至文学、政治、经济、军备、海洋、环保方面的词汇都相当熟练。

演讲中的丘吉尔

记得一位英国语言学家说过，英国首相丘吉尔掌握的词汇量极大，有人估计，联合国有些同声传译的词汇量可能已在丘吉尔爵士之上。由这些人担任教授，其教学质量之高可想而知。

他们教授学生了解英语等主要技巧，要求学员反复练习，多听录音带，尔后不断模仿、造句以至成段叙述，目标是掌握地道的英语。

低年级学员除了学习简单的会话，如《英语900句》《灵格风》《新概念英语》外，还阅读多种报刊，其中无所不包的名人讲演也是必读的材料；高年级学员则学联合国业余外语大学自编的会话材料，并选择深奥的名人讲演反复练习。考核则从实践出发，测试学员掌握语言的使用能力。经过二至三年的学习，学员的语言水平均有极大的提高。

到这所业余外语大学教室一看，人们会发现学员既有踌躇满志的年轻人、风华正茂的中年人，也有两鬓开始出现银丝的长者。从身份上看，有大使、参赞、秘书，也有打字员、文件档案人员。有的是为提高英语，有的是学第二外语，其中学英语、法语和俄语的占多数。四五百名学员中，绝大多数埋头学习，极少迟到早退，更少有旷课的。他们知道这里条件优越、教员杰出，费用除联合国工会补贴大部分外，自己所付有限。

一些发展中国家的高级外交官不但工作出色，而且在业余学习中十分认真刻苦。坦桑尼亚艾哈迈德·萨里姆在担任联合常驻代表（大使）八年期间，读完了纽约哥伦比亚大学国际关系学和法学两个硕士学位。布隆迪大使米加那哥在获得哥伦比亚大学国际法硕士学位之前，也在业余外语大学学习了一年。

学员们无论是上初级班或提高班，一是为了工作，二是外语学好了也会带来物质上的利益。联合国接纳工作人员的条件是比较严格的，要过口试、面试、笔试、打字、速记等关口，考上了，工资比美国一般政府机关要高出15%-20%左右。工作也比较劳累，整年泡在会议、文件、记录、翻译之中，世界各地到处跑。

工作人员根据一定的年限晋升，如口笔译人员，联合国称之为专业人员，英语用“P”来代表。“P”当中分若干级，如规定期限内，工作不出大毛病、个人品行道德过得去，就可以升级。升级当中还有一个重要的规矩：如果工作人员外语掌握得越多，经过考试，可优先晋升，还有优厚的补贴。

据有关人员告诉我，如果掌握了一种很难的外语，比如像汉语和阿拉伯语，那工资提高得更多。有的工作人员开玩笑地说：“如果我脑子灵一点，能够掌握汉语，那真是太有好处了。可惜汉语太难，恐怕这辈子都掌握不了。”

业余外语大学的负责人是谁？原来是一位年近五十的英语同声传译。这位同声传译是英国人，讲一口十分动听的英语，其声色、音调之美，可同任何一位英国广播公司播音员相媲美。

这位长者脸色通红、个子颀长、不苟言笑，对工作十分尽职。听说他在同声传译岗位上已有多年的历史，工作中很少出错，许多讲英语国家的大使对他的传译十分赞赏，认为无论从字酌句斟的角度、反应速度和声色柔美上，他都是完美无缺的。经过多年的努力，他还学了法语和西班牙语，几种语言的互译他都十分娴熟。

他是同声传译的总负责人，对部下十分严格。一次，法语同声传译在翻译一位阿拉伯国家大使的发言时出了毛病，这位大使十分生气，告到秘书处，他请来这位法语同声传译把他训了一顿。英国人那种执著追求的品性使法语同声传译大感羞惭，连连表示不再重犯，老先生取得保证后才罢休。

他兼任业余外语大学负责人之后，从选老师、教材乃至考试都十分尽责，教出了一大批外语人员。人们对他礼貌有加，看到他的影子一出现，不免有一种害怕之感，无论是同声传译或学员都会翘起拇指，小声地说：“注意一点，我们的老头来了！”

原标题：《联合国纪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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