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物殡葬行业发展路漫漫

采写、摄影 | 王聪颖、涂玉婷（浙江理工大学史量才新闻与传播学院2022级本科生）

指导教师 | 董书华（浙江理工大学史量才新闻与传播学院教师）

导语：随着我国整体婚育率的下降和老龄化趋势的加快，宠物经济以一股强劲的势头涌入消费市场，越来越多的独居者和老年人开始将宠物视作自己的精神寄托和家庭成员，在宠物身上投入了大量的情感和金钱。除了宠物生前需要得到悉心照料之外，宠物离世后的善后事务也受到了宠物主越来越多的关注。为了给离世后的宠物一个体面的告别仪式，宠物殡葬服务业作为一个新兴的蓝海行业由此应运而生。

有数据显示，截至2020年，我国城镇犬猫数量已经超过1亿只，一年就有100多万只宠物尸体需要处理。近两年里，我国每月新增宠物殡葬相关企业数量超过230家。随着社会的进步和人们对宠物的情感需求不断增加，未来这些数据可能还将上升。

当流浪猫离世后

2023年12月23日，一只流浪猫在杭州市运河财富中心被一辆疾驰而过的汽车撞后，不幸离世。当慢漫宠宠物殡葬店的工作人员赶到的时候，一只流浪猫的尸体已经被塑料袋裹着，静静地躺在马路旁边的草丛中，它的身体已经僵硬，脑袋旁边还有血迹残留。安安静静的它仿佛只是睡着了。旁边还蹲着一个穿黑色羽绒服的女孩，正守着这只流浪猫的尸体。

据了解，肇事司机没有停车查看这只流浪猫，而是直接开走了。“它是脑袋被撞了，因为那边（脑袋）都是血。我家里也养猫猫的，所以看不得。”发现它的女孩哽咽着说道，她请求工作人员将她的链条与流浪猫的骨灰放在一起，帮它超度，从此在另一个世界里不再受苦。宠物入殓师张云（化名）将流浪猫的尸体抱起来，放进了一个黑色的箱子里面，这是专门用来收放宠物尸体的箱子。

张云抱着黑色的箱子回到店里，将流浪猫的尸体小心翼翼地抱出来，轻轻地放在告别台上。随后她将项链戴在流浪猫身上，点燃蜡烛，在往生牌上写上流浪猫的名字——火妞，这是工作人员与发现流浪猫的女孩商量后给它取的名字，“寓意是希望它以后有顽强的生命力，好好活着。”另外一名工作人员说道。写完往生牌之后，张云拿出了一把剪刀，剪下流浪猫的一撮猫毛，放进一个小瓶子里。随后她拿出印有佛教经文的往生被盖在流浪猫的尸体上，并在卡片上写上对火妞的寄语。接着张云拿着蘸有红色颜料的刷子涂在火妞的猫爪上，将带有红色颜料的爪子摁在卡片上。做完这一切之后，张云将火妞送去火化。火妞的骨灰放在一个白色的骨灰罐里，与它的骨灰放在一起的，还有写着它名字的往生牌和工作人员给的一些小玩具。

                                       图 1火妞的礼物 王聪颖摄影

和宠物告别的仪式感

像这样的情况还有很多，随着宠物殡葬行业的发展，“和宠物有一个仪式感的告别”是这个行业的重要理念。米兰昆德拉曾在《生活在别处》中有一句话：“这是一个流行离开的世界，但是我们都不擅长告别。”养宠人都要学会告别这一课。当宠物即将去世后，养宠人面临着与爱宠分离的痛苦，如何让养宠人体面地有仪式感地和自己的宠物说再见，这是宠物殡葬行业始终贯彻的标准。

石磊（化名）是慢漫宠宠物殡葬店合伙人兼设计师。2021年，石磊因为一些机缘巧合在欧洲了解到了宠物纪念品，主要是一些用宠物的毛发制成的艺术品。大学毕业后，石磊在从事平面设计工作时调研到了宠物殡葬行业存在大量宠物工艺品的需求，如宠物骨灰的雕塑，宠物骨灰、毛发的金石培育等，从而选择进入了这个行业。“我们会根据顾客不同的信仰、喜好与需求定制专属于顾客与宠物的告别仪式。”他表示，“会提供顾客一些仪式感上的东西。”

当下，石磊主要是负责店内的物料宣发以及视觉推广。作为设计师，他会根据顾客的需求来将宠物火化后的尸体设计成戒指、项链、手链、雕塑等，这样宠物就能用另一种方式陪伴着自己的主人。有的宠物的骨灰被放置在店中，同上述提到的火妞一样，它们有着自己的往生牌、卡片寄语以及小玩具。

“来宠物殡葬店的顾客都是对宠物有很深厚感情的人。”石磊说道，有的顾客因为爱宠离世，来到殡葬店的时候情绪波动会比较大。一位几年前痛失爱宠的女大学生顾悦（化名）回忆起她去世的狗狗时伤心地哭起来，面对这样的情况，店里会有工作人员进行安慰和心理疏导，以此来缓解顾客悲伤的情绪。

                                     图2 宠物的告别室 涂玉婷摄影

选址一问藏着大讲究

动物防疫法规定，动物死亡后应当按照规定进行无害化处理，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随意处置。考虑到处理动物尸体会产生环境污染，加之社会习俗与禁忌等原因，各地政府规定一般宠物尸体掩埋一般都远离城镇居民区、文化教育科研等人口集中区域、主要河流及公路、铁路等主要交通干线。为了尽量避免市民们的不满和投诉，宠物殡葬店一般都会开在郊区，其一可以减轻宠物尸体携带的疫病对人体的影响，其二可以减少宠物主的哭声和哀乐的播放对社会公序良俗的破坏。

鉴于以上考虑，杭州慢漫宠宠物殡葬店将地址定位在杭州运河财富中心的一栋写字楼下。由于顾客一般都是线上平台联系预约服务居多，城区内的优秀地段给店内的生意招揽了更多的客源。在选址初期，店铺周遭会出现一些反对的声音，如认为猫狗的尸体会破坏方圆几里的风水，带来不祥之兆，这是宠物殡葬店和附近商业街区的一大利益冲突。此时，慢漫宠宠物殡葬店会选择宁事息人，听取他们的意见，理解他们的情绪，然后尽可能做出调整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冲突。

合伙人石磊坦言：“其实我们是现在是属于开在商业区，商业区的话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建议大家不要开在居民区。”中国人在传统上看待生死这件事比较忌讳，“相反香港那边其实临近墓地的房子更贵，所以说到底还是观念上的冲突。随着整个社会的进步，生命会越来越得到尊重。”石磊表示也在等待合理的时间和契机，希望能够化解这种观念上的差异。

价格与盈利

目前国内宠物殡葬服务主要包括：宠物遗体整理、告别仪式、宠物火化、宠物骨灰处（骨灰盅存放、土埋、海葬等）。除了这些基础服务之外，有的商家还会提供纪念视频、高僧超度、骨灰制作视频等服务。一般情况下，根据宠物大小体重不同，服务一条龙下来，基础费用一般在几百到一千不等，涉及到养宠人所需的其他服务，比如宠物善终沐浴、宠物足部修剪护理、纪念相框、全程专属纪念影片等，一只宠物殡葬的费用算下来能上千。例如慢漫宠宠物殡葬店在美团上的团购价格主要集中在四百多到九百多，这仅仅只是宠物火化的费用，在涉及到自家提供的系列宠物项链、雕塑时，价格均在一千三至三千多，有的甚至达到了一万五左右的价格。

                                     图3 宠物晶石项链 王聪颖摄影

高昂的价格背后，则是巨大的费用投入。从事宠物殡葬行业的资金主要投入在场地租赁和布置、火化设备这两大部分。除此之外，从事中高端宠物殡葬行业，牌照-环保评估（代办费用在2-5万）、营业门市场地100坪（中高端装修30万打底）、门市软装沙发等等（5万）都需要资金投入，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属于重资产行业。

巨大的资金投入、高端化、品牌化的服务路线，使得宠物殡葬行业一般保守利润主要在500到800元不等，一线城市可达1000元以上。2019年成立的宠物殡葬服务品牌恩宠堂在2021年的营收达到2.3亿；而号称“宠物殡葬行业龙头”的深圳Tianpet天宠在2021年的毛利润则达到了35％。除了这些盈利之外，开放加盟店，坐收加盟费则是这个行业的另外一大盈利手段。有宠物殡葬服务商透露，加盟费主要10万元到50万元不等，具体的合作方案则需要面谈，每年还要收取1000—2000元的管理费。

与之相比的则是员工的工资。据了解，宠物殡葬师一个月的工资大概在5000元左右，但不同的城市，其薪资和工作时长也会不同。以慢漫宠宠物殡葬店为例，负责接待的前台的工资一个月在6000加提成，而入殓师的工资一个月4500加提成，而提成则是根据公司的合同，一般情况下大概是5500加提成，都是税前的工资。在工作时长方面，鉴于宠物去世的突发性和不确定性，以及尽可能地避免让离去的宠物在家中过多停留，以防细菌、病毒等扩散，我国宠物殡葬服务一般都是24小时营业，加班也成了常态。“有时会半夜突然接到单子，加班也是常有的事。”石磊表示，“但员工深夜加班后，第二天我们会进行调休，所以还算比较灵活。”

新兴行业亟待规范化

尽管现在宠物殡葬行业的服务成为不少养宠人的选择，但宠物殡葬这个新兴行业的兴起却没有明确的行业标准以及相关的审批手续。根据现有的调查情况发现，截至2020年，我国新增宠物殡葬相关企业超过1400家，同比增长510%。与此随之而来的，是行业门槛较低，“无证经营”较多。“它的现状其实相对来说还是比较混乱，因为是比较新兴的行业嘛。”石磊说道。

在国内，最急需解决的是资质问题。宠物殡葬行业如果想取得焚烧宠物的资质，就需要获取动物无公害化处理的资质；想要获得营业执照时，除了这个资质，还需要通过环境影响评价。但由于该资质的审核非常严格，流程繁琐，业内少有资质齐全的商家。对于宠物殡葬行业来说，无论是自制的火化车还是私人购置的火化炉，都很难符合条件要求。因此，在现实生活中，行业内大多数机构都未办理相关的审批手续，属于“无证经营”。但尽管有的商家拿到了营业执照，而监管却对宠物殡葬行业的要求还没有相关标准，国家也还没有制定统一的行业标准。

除此之外，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与入殓师不同的是，宠物殡葬师没有被国家人社部门列入正式职业，没有考证，缺乏统一的从业资格和认证。热爱小动物成了行业内招聘的一个标准，但也有一些盲目跟风的人进入行业，却并不具备相应的服务能力。为了应对这种情况，一些宠物殡葬店会根据自身品牌的服务理念对员工开展相应的服务培训。在提到自家店的服务培训时，石磊说道：“因为不同的品牌他有不同的服务理念，不同的服务理念配套有不同的服务培训，所以说培训是必然的，就看是什么样的培训。其实（培训）流程的话有硬性的规范化和软性的规范化。那比如说软性的规范化是对不同品牌对自己服务的要求，硬性的规范化是我们在遵守法律法规的前提下，我们再进行服务。”

“不能陪同送别”成了宠物殡葬行业的另一个灰色地带。一些在电商平台上提供宠物殡葬行业的商家会在会在产品的详情页明确告知养宠人“不能陪同送别”。据了解，由于部分商家没有完备的火化条件和相关的从业资格证明，不能提供火化服务。这部分的商家通常会在养宠人在场的情况下完成宠物遗体美容、遗体告别的仪式，紧接着就将宠物的遗体送往合作的火化机构。而原先承诺的“一对一火化”变成了集中处理火化，将他人宠物的骨灰给宠物主，侵犯了消费者的合法权益，同时也会对环境造成了污染。

坦白来讲，宠物殡葬行业的服务对象不是离世的宠物，而是和它们朝夕相处的宠物主，服务流程中的仪式感带给宠物主的情绪价值是不言而喻的。在谈及宠物殡葬这个行业的意义时，石磊感叹道：“很多人把动物的离别看成是给孩子们上的第一堂对于生死离别的课，对此，我们觉得死亡是一个瞬间，无论是年岁已高的宝贝，你做足准备迎接它的死亡，还是因为一些意外而突然离开，那无论如何生到死都是一个瞬间，需要一个过程来缓解，那我们就是提供这个过程，希望这个瞬间可以平凡地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