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瓦乔的绝笔：殉道与悲剧，见证他最后的时光

澎湃艺术获悉，4月18日起，英国国家美术馆将展出卡拉瓦乔的最后一幅作品《圣乌苏拉殉道》，与其共同展出的是卡拉瓦乔的另一件晚期作品《莎乐美接受施洗约翰的头颅》。

《圣乌尔苏拉殉难》描绘了最具动感和戏剧性的一幕，与之前的绘画不同，这幅画没有摆固定姿势的模特。此种画法更加自由而令人印象深刻。且其中包含了卡拉瓦乔的自画像——他在作品中透过圣女的肩膀窥视。

卡拉瓦乔，《圣乌苏拉殉道》，1610年，意大利银行集团圣保罗银行藏

米开朗基罗·梅里西·达·卡拉瓦乔（Michelangelo Merisi da Caravaggio，1571-1610）是西方艺术界最具革命性的人物之一。他的画作极具原创性、充满情感，具有强烈的自然主义、戏剧性的灯光和强有力的故事叙述，对欧洲艺术产生了持久的影响，至今仍产生回响。但卡拉瓦乔傲慢、反叛，且是个凶手，他短暂且动荡的一生与他的作品中的戏剧性相匹配。

英国国家美术馆展览“卡拉瓦乔的最后一幅画”聚焦卡拉瓦乔最后的时光，其绝笔《圣乌苏拉殉道》（The Martyrdom of Saint Ursula，1610年）由意大利银行集团圣保罗银行出借，这也是该作品在1980年，根据描述其委托过程的档案信件被重新确认为卡拉瓦乔所作。与之相对的是，英国国家美术馆收藏的另一幅卡拉瓦乔晚期作品《莎乐美接受施洗约翰的头颅》（Salome receives the Head of John the Baptist，约1609-1610年）。

“卡拉瓦乔的最后一幅画作情感深刻，悲剧色彩浓重，似乎反映了这位艺术家在准备离开那不勒斯返回罗马时的烦乱和焦虑心理。”英国国家美术馆馆长布里埃尔·菲纳尔迪（Dr Gabriele Finaldi）说。

卡拉瓦乔最后的时光

那封确认《圣乌苏拉殉道》属于卡拉瓦乔的委托信件，也将在展览中展出，这也是这封来自那不勒斯国家档案馆的信件首次在英国展出。它记录了这幅画从那不勒斯（画作创作地）发送到热那亚（其赞助人马尔坎托尼奥·多利亚居住地）的最后委托阶段。

1610年5月11日，从Lanfranco Massa给马尔坎托尼奥·多利亚（Marco Antonio Doria）的来信。 © 那不勒斯国家档案馆

《圣乌苏拉殉道》中包含了卡拉瓦乔的自画像，他在作品中透过圣女的肩膀窥视，这幅画是他生命最后几个月的创作。完成的画作于1610年5月27日从那不勒斯发出，6月18日抵达热那亚。仅数周后，即1610年7月，卡拉瓦乔离开那不勒斯，希望返回罗马，因为他相信能够获得对1606年犯下的谋杀罪的赦免——这场谋杀案迫使他逃往南方。然而，他未能如愿抵达罗马，于1610年7月18日在波托埃尔科（Porto Ercole）去世。

《圣乌苏拉殉道》（局部），后为卡拉瓦乔自画像

在《圣乌苏拉殉道》中，卡拉瓦乔背离了圣乌苏拉传统的图像学，她（圣女）通常只被描绘为带有殉难象征，和一个或多个处女伴侣在一起。相反，他选择描绘圣女拒绝嫁给一个不信基督教的匈奴人的那一刻，她被他用箭射中。紧凑的构图给这一场景带来了巨大的戏剧性强调。整个场景充满了光与影或明暗对比（chiaroscuro）的复杂交互，这是卡拉瓦乔画作的特点。

观众面对的是一幅错综复杂的手部描绘：刚刚射出箭的有罪之手，乌苏拉的手框住了她胸口的致命伤口，以及旁观者、迟到地介入两个主角之间的手。卡拉瓦乔在画作的右侧加入了他自己的自画像，无助地旁观。

卡拉瓦乔，《莎乐美接受施洗约翰的头颅》，1609-1610年左右，英国国家美术馆藏

英国国家美术馆的藏品《莎乐美接受施洗约翰的头颅》也是在卡拉瓦乔生命末期的创作。 《马可福音》中讲述了施洗约翰之死的故事：约翰批评了希律王娶了他已故兄弟的妻子希罗底，而她则寻求报复。在希律的生日宴会上，希罗底的女儿莎乐美以她的舞蹈使希律王大为高兴，以至于他答应给她任何她想要的东西。在她母亲的鼓励下，她要求得到施洗约翰的头颅，于是希律王命令将约翰处决。

卡拉瓦乔，《莎乐美接受施洗约翰的头颅》（局部）

卡拉瓦乔再次将这个故事简化到其本质，聚焦于人类的悲剧，并通过更加低调的色彩、明显的明暗对比和戏剧性的手势动作来传达场景的情感力量。粗暴的刽子手把约翰的头颅放在莎乐美所持的托盘上。莎乐美的严肃表情和侧目充满谜团。一位年长的女仆双手合十，奠定了悲伤的情感基调。半身人物的近距离显现，增强了场景的戏剧性冲击。有研究认为，托盘上画的正是卡拉瓦乔自己的头。

卡拉瓦乔，《莎乐美接受施洗约翰的头颅》（局部）

这符合卡拉瓦乔成熟作品的特点，构图看似简单，却隐藏了主要人物之间复杂的身体和心理互动。莎乐美和刽子手通过他们的姿势微妙地联系——他们头部的角度相互呼应，强烈的侧光照在他们的脸上——但他们的角色截然不同。刽子手面无表情地将头颅递给莎乐美：虽然是他挥刀，但施洗约翰之死的罪责在她身上。

此次展览为探索卡拉瓦乔晚期的画作、他作品中的暴力表现以及对我们当代暴力的反思提供了良机。展览的规划和活动将聚焦于圣乌苏拉的形象，使观众得以深入了解她的故事。同时，卡拉瓦乔画作中关于男性暴力的叙事也将受到关注与审视。

卡拉瓦乔不为人知的一面

卡拉瓦乔原名米开朗基罗·梅里西，以他意大利北部伦巴第地区家乡的名字卡拉瓦乔为艺名。1592年，21岁的他移居到意大利的艺术中心罗马，在当时风头正健的朱塞佩·切萨里工作室绘画，这里对渴望研究古典建筑和著名艺术作品的年轻艺术家具有极大的吸引力。

卡拉瓦乔，《捧果篮的男孩》，约绘于1593－1595年，博尔盖塞美术馆1607年始藏（在浦东美术馆展出至4月12日）

最初几年，他在艰难中挣扎，专攻水果和花卉的静物画。这一时期，卡拉瓦乔为人所知的作品包括小幅的《削水果男孩》（已知的最早画作），《捧果篮的男孩》和《生病的巴克斯》以及他重病康复过程中画的一张自画像，病好后他不再受雇于切萨里。这三幅作品都显示了卡拉瓦乔现实主义的一面，由此他开始成名。目前来自罗马博尔盖塞美术馆的《捧果篮的男孩》正在上海浦东美术馆展出，画中模特是他的朋友和同伴，西西里画家马里奥·明尼蒂，画中的他大约16岁。

卡拉瓦乔后来渐渐转向街头销售的半身人物画，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被蜥蜴咬伤的男孩》，这件具有象征性而又是现实主义的作品曾在上海博物馆展出。

卡拉瓦乔，《被蜥蜴咬伤的男孩》， 1594-1695年，英国国家美术馆藏

1595年，卡拉瓦乔的命运发生转变。著名红衣主教弗朗切斯科·玛丽亚·德尔·蒙特（Francesco del Monte）发现了这位年轻画家的才华，并把他接纳到自己家中。得益于红衣主教的关系网，卡拉瓦乔获得了第一个公共委托，他引人注目且充满创新的作品迅速使他声名鹊起。在1600年至1606年间，卡拉瓦乔成为了“罗马最有名的画家”，他增强的明暗对照法使得主题极富戏剧性，同时精确观察带来的写实把情感的强度提高到了一个新的水平。那时，罗马画家被这种新颖的画风所吸引，特别是年轻画家都聚集在卡拉瓦乔身边，称赞他是绝无仅有的自然模仿者，把他的作品视作奇迹。

卡拉瓦乔，《以马忤斯的晚餐》， 1601年，英国国家美术馆藏

与此同时，卡拉瓦乔过着狂乱的生活。即使在一个纠纷是家常便饭的时代和地方，他还是因为屡屡争斗而声名狼藉。1606年，卡拉瓦乔因为一名女性或一场网球赛与一位“非常有礼貌的年轻人”发生争执，并升级为剑斗，结果卡拉瓦乔不慎刺伤了对方。尽管他可能无意致人于死，但那人终因剑伤而亡。此前，来自上层社会的赞助人摆平了他的一系列出轨行为，但这次他们无能无力了。为避免接受法律审判，卡拉瓦乔选择逃离罗马，他坚信自己不久就能得到赦免。

卡拉瓦乔逃至那不勒斯，并继而前往马耳他岛（Malta），这里是一个独立的主权国家，也是马耳他骑士团——一种类似圣殿骑士团的宗教军事组织的总部。卡拉瓦乔希望成为马耳他骑士团的一员，以便更有利地寻求教皇对他谋杀罪的赦免。为此，他以一幅《被斩首的圣施洗者约翰》的画作作为交换，被授予骑士团成员身份。然而，他后来与一名骑士发生冲突，被驱逐出骑士团。在马耳他时期，他的主要作品包括巨幅的《被斩首的圣施洗者约翰》（他惟一签名的作品）和《阿罗夫·德·维格纳科特及侍从的画像》以及其他骑士团首领的画像。

卡拉瓦乔，《马耳他骑士安东尼奥·马尔泰利肖像》，1608-1609年，佛罗伦萨乌菲齐美术馆（在浦东美术馆展出至4月12日）

卡拉瓦乔接着游历西西里岛，但9个月后，回到那不勒斯，在那里他又一次卷入了酒吧斗殴，结果遭受重创。但在那不勒斯，他画了《圣彼得的否认》，最后一幅《施洗者圣约翰》以及他的最后一幅画《圣乌苏拉殉道》。与此同时，《莎乐美接受施洗约翰的头颅》画被送给德·维格纳科特乞求宽恕。可能同时他还画了《手提歌利亚头颅的大卫》，画中年轻的大卫以奇怪的悲伤神情注视巨人的带伤的头颅，这颗头颅依旧是卡拉瓦乔的头。这幅画他可能送给红衣主教的侄子希皮奥内·博尔盖塞，这个狂热的艺术爱好者掌握着赦免大权。

卡拉瓦乔，《施洗者圣约翰》，1609-1610年，博尔盖塞美术馆1613年始藏（在浦东美术馆展出至4月12日）

确实，卡拉瓦乔赢得了教皇的赦免——这意味着卡拉瓦乔可以回到罗马了。卡拉瓦乔将自己的行李装船，但因某种未知的原因被逮捕，不得不付钱赎身出狱。当他获释时，发现船只及其所有财产已经起航离开。在沿海途中，他生了病，可能是疟疾，几天后，孤独且发热的卡拉瓦乔在波托埃尔科勒（Porto Ercole）逝世。如果卡拉瓦乔当时活了下来，会出一些新东西。

卡拉瓦乔，《手提歌利亚头颅的大卫》，约绘于1610年，博尔盖塞美术馆1613年始藏

英国国家美术馆后期意大利、西班牙和17世纪法国绘画的馆藏员法兰切斯卡·惠特勒姆-库珀（Dr Francesca Whitlum-Cooper）表示：“英国国家美术馆在卡拉瓦乔作品的收藏方面极其出色，拥有早期的作品《被蜥蜴咬伤的男孩》、重要的罗马作品《以马忤斯的晚餐》（The Supper at Emmaus）和晚期的那不勒斯画作《莎乐美接受施洗约翰的头颅》。通过《圣乌苏拉殉道》观众将有幸首次在数十年间，全面体验卡拉瓦乔晚期的艺术作品。

注：展览“卡拉瓦乔的最后一幅画”（The Last Caravaggio）将于2024年4月18日至7月21日在英国国家美术馆46号展室展出；上海浦东美术馆“卡拉瓦乔与巴洛克奇迹”将展出至4月12日。本文综合自英国国家美术馆微信公号和澎湃新闻此前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