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书裁员内情：6000人盈满，1200人也够？

今年31岁的小敏刚买房和结婚，尽管在北京这座城市生存压力不小，但她在字节跳动的飞书工作三年了，月薪高达4万元，因此生活过得还挺滋润。

当然，她所在的部门有时会很卷， 不过她很喜欢团队充满朝气的氛围，本想着可以在飞书待很久，没想到令人担心的互联网35岁魔咒，还是提前来了。

3月26日，字节跳动飞书CEO谢欣发布全员信，宣布适当精简规模，进行新一轮的组织调整。信中表示，将为受到影响的同学提供补偿方案或转岗机会的支持，帮助平稳过渡。

此前坚信字节跳动会对飞书有很长时间的耐心，所以小敏对这次裁员并没有心理准备，她的生活节奏一下子被打乱，房贷怎么办？31岁的已婚未育女性，还有公司愿意接纳她吗？

但当鲸选Pro问起她最近的计划，她说不少朋友转岗TT背景下，并不考虑公司内部转岗的机会，飞书裁员让她突然像泄了气的足球，原本努力的梦想和目标失去了，会拿着公司给的N+1和年终奖的赔偿先gap一段时间，出国散散心，再想后面的事。

据悉，本次裁员N+1是主流，也有少数涉及红线和高职级员工拿到n+3、n+5的赔偿。N+1的N取3倍社平工资和年薪除12之间的最小值，1取月薪（2022年北京市职工月平均工资为14873元）。这意味着很多人能拿到15-20万的赔偿。

6000人团队，可能只需要1200人？

高峰期时，飞书员工曾达到过夸张的6000人，其中产研人员高达近三分之二，甚至一度超过了抖音的产研员工数。

相比之下，钉钉只有一千多人，企微只有数百人，飞书即便是裁员2 千人，剩下的员工人数仍远大于钉钉与企微员工数之和。

据21世纪等媒体消息称，此次裁员或涉及1000人，比例小于20%。优化的主要为产研团队，优先砍掉有降本空间的业务团队和毕业三年不晋升、绩效M、合同快到期、低职级的员工，截至目前，People研发、UI设计、商业化解决方案部门都已被约谈，商业化团队有传言优化人员达到40%。

对于这次裁员，入职飞书快两年的崇明说，他从入职开始就一直有危机感，他预感到：“裁员可能是迟早的事。”

“我们部门的六个人，有三个人都已经在半年前润了，还有一个这个月底last day。”崇明所在的部门是飞书People的CSM团队（企业效能顾问），据他透露，半年前团队里有三个人离开后，又来了几个新的小伙伴，此次裁员对CSM和实施团队并没有产生影响。

崇明团队里提前离开的同事，有的是因为很早之前就听到了风声，有的则是因为工作过于内卷。

“我们每天都有开不完的会、回不完的消息，经常莫名其妙就被拉到了一个会议里，除了自己负责的项目会议、和客户沟通的会议，还会有自己小组的OKR会议、大组的对齐会议、部门全员大会、leader的one one会议、部门优秀同学的分享会等等。”崇明说。

“开放透明，坦诚沟通”，这是字节范倡导的内容，但这种价值观也给员工带来了困扰，那就是把时间过多地浪费在了沟通上，员工很难专注于更重要的本职工作。

CEO梁汝波也在2024年初的全员大会上提到，他观察到了组织平庸化的趋势，包括低效、迟钝、标准低。

为此，字节开始了“去肥增瘦”的动作，梁汝波甚至曾把“去肥增瘦”写进了自己的OKR，把年度目标的第一位定为“加强危机感”。

网易集团副总裁，杭州研究院执行院长，网易数帆总经理汪源认为，飞书1200人也能满足需求。其中 SM、RD、COR单元各400人，大多数的定制开发和实施交付都可以交给外包或生态去做，因为飞书的产品内核是比较聚焦的，定制更多发生在界面、对接、集成、插件等领域。另外，以飞书的品牌和营销投入，SM单元的人均产能应该能做到400万，400人就是16亿元。

而如今即便裁员1000多人后，飞书总人数仍大大多于这一预估人数。为什么飞书有这么多人，鲸选pro认为，是因为飞书凭一己之力，拉高了中国SaaS用户的体验标准。

飞书，对用户体验的关注，已经到了偏执的程度。在飞书，每个细节的方向就有一个几十人的团队，但在同类型的其他公司，每个细节方向只有一个人。

有内部人员向鲸选Pro透露，单单飞书邮箱这一个功能就有80人的团队，这次约有60人都收到了裁员通知。飞书的一个实习生，会因为一个海报的细节被要求修改十次以上。

一个已在飞书离职的朋友向鲸选Pro 说道，一个简单的细节调整，可能是来源于客户成功经理花费数天调研、访谈、走访客户、撰写报告，再花费几天的时间和产品、运营、研发反复开会讨论需求，然后需求才会进入研发排期，这让飞书的团队不可避免庞大。

C端思维做To B，飞书商业化难

飞书庞大的人力，物力投入，换来的营收却不强大。此前，飞书披露了2022年ARR超1亿美元、2023年超2亿美元的规模。

虽然2亿美元的收入听着还不错，但如果以 5000 人计算，2 亿美元摊下来，飞书每人每年带来的订阅收入也只有约 28 万元人民币，还不如员工的平均工资成本。这意味着，飞书从客户手里赚到的钱并不多，而且ROI（投入产出比）极低。

造成这种现象的核心逻辑在于，飞书一直在用C端的思维做To B的产品，用户体验虽然对于产品很重要，但是对于B端产品来说，产品定位、流量渠道等方面同样重要。

以企业微信为例，它的用户体验虽不如飞书，但是它凭借着“连接微信”这个杀手锏，成为办公协同巨头里最先盈利的产品。

在定位方面，钉钉侧重为中小客户提供标准版产品，而飞书则把重心放在了大客户的定制化上。

但飞书的很多大客户，是字节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据晚点报道，为了签下小米，字节派高层不仅轮番说服雷军、王川等十几个人，还花费上亿元采购了金山云服务。后来，飞书为了拿下华润，投入超过300人研发团队，仅收了几百万元。

小米、华润、理想汽车、元气森林这些超级标杆客户虽然帮飞书做了很强的背书，但飞书在它身上投入的产研成本，甚至不低于抖音和 TIKTOK。而为了更多客户使用，飞书甚至邀请了罗永浩做品宣，据悉费用不低于200万元。

目前，飞书主要的客户都集中在互联网、科技、媒体行业，且大部分来自于当下字节系产品（火山引擎、抖音等）的客户，承接字节已有的商务关系。

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飞书一号位的 OKR 中提及——今年商业化部分员工成本要打平，产研成本则由公司承担。

也就是说，如果成本只算上商业化部分的员工成本，ROI都打不平，但商业化团队员工平均工资实际比产研要低很多（主要包括市场(Marketing)、销售（Sales）以及企业效能顾问（CSM）三大团队）。

不过，Saas产品在国内本身就生存困难，2亿美元的ARR在国内已经算是顶尖，更何况飞书相比钉钉、企微入局较晚，本身市场所剩的蛋糕就已不多了。

谢欣表示，飞书需要长期、大力、持续的投入，行业天花板很高，虽然ROI不高，但反过来，也能看出来集团对这件事的投入与耐心不同。

裁员后的飞书，仍然是字节跳动的人数最多的部门之一，飞书接下来，最重要的任务是如何推动更多客户用飞书，以落地商业化。

当下核心事，如何飘进百姓家

飞书提出的“先进企业先用飞书”的slogan，江湖人称：“用了飞书，你就变先进了。”

业内流传的一个共识感受是：离职的字节员工最怀念的就是飞书。从鲸选Pro调研的回馈看，飞书确实好用，尤其是它的多维表格。

小Z是崇明团队里提前离职队列中的一个，从飞书离职后，她去了一家咖啡公司做管理，现在依然非常依赖飞书的多维表格，从咖啡的库存管理、门面的经营数据管理到人才管理，她全都在飞书的表格上完成，还在全公司推广飞书的使用。

谢欣曾在2023年的飞书未来无限大会上说，有超过了 35 万个业务系统跑在多维表格，数据分析、制作仪表盘、设置定时提醒、多端协作，一个表格就能实现复杂的业务场景，此言不虚。

但多维表格的学习成本也很高，对于传统企业的老板来说，不能快速上手的工具都不是好工具。

飞书认识到了这一点，因此成立了商业化解决方案团队，由专人负责为客户提供行业场景下的定制化解决方案，线下深入企业内部，手把手教会员工如何使用飞书的复杂功能，并在官网上发布数百篇行业最佳实践。

实际上，先进不先进，并不是看工具，而是背后的管理理念。

王小川曾在接受飞书采访时说：“字节在用飞书，我觉得要向一个先进性的企业去学习。”这也是很多企业选择用飞书的原因，他们想学习字节先进的管理经验。

于是，飞书People团队又多了一个重要任务，那就是把字节的管理经验总结下来，让更多的企业员工不只是会用工具，还能学会字节的管理模式，用OKR让组织提效。

据说，字节跳动是国内OKR用的最好的公司，OKR.com的网站就是字节创立的。

接触过OKR的人都知道，OKR相对于KPI最大的不同是——自下而上的管理和制定有挑战性的目标。

对于国内传统的科层制管理的企业，领导肩负了团队的业务和人事管理，员工工作任务和目标往往也来自领导，KPI也因此制定得出，很多企业已经习惯简单的KPI制度。

在这样的土壤下，公司引入OKR，告诉员工他们需要不断制定有挑战性的目标，需要随时去对齐上下左右部门的需求，需要自己去思考自己想要去哪儿，如何去实现。这无疑是对工作惯性的极大挑战，还有底层员工则吐槽，写OKR和开OKR会议浪费了很多时间，不如把时间花在真正的工作上。

相对来说，钉钉的产品思路反倒更接地气，更符合中国老板的喜好，钉钉重“管理”，飞书重“协同”。

在4年换4位产品负责人后，飞书决定对业有降本空间的优先调整，比如某业务规划全面用APaas来替代，更标准化的产品和服务来打单。

抢跑AI，飞书能实现盈利吗？

未来，飞书飞向何处备受关注。

在全员信中，谢欣称，将服务好to B客户，提升AI能力以增强产品竞争力。

这里有两个关键词，一个是To B，一个是AI。

To B是躬身做服务，此前飞书的C端思维要改变。坊间传言的飞书关注日活、月活和在线时长这些C端色彩的策略，其实并不为真，客户的续费率才是他们最看重的指标，因此才会有几百人的团队一起服务一个KA客户的情况。为的就是让客户体验感拉满，愿意为此继续续费。

再说另一个关键词，AI。

金山办公CEO章庆元曾表示，SaaS的未来必然会AI化，“与其焦虑，不如思考如何借助大模型来升级自己的产品。”

去年11月，飞书率先推出了“智能伙伴”（Myai），可以进行会议、聊天记录、文档的总结、也能一键创建重要待办，及时提醒。

飞书并没有因为推出了AI功能而涨价，官网上价格仍然和前两年一样。

然而，飞书的定价对于中小企业来说仍然很难接受。

在飞书裁员后，鲸选Pro咨询客服了解到，飞书最便宜的商业标准版50/人/月，企业旗舰版是220/人/月，而飞书智能伙伴目前仍在申请试用阶段，仅对20人以上的公司开放申请资格。

算下来，如果是一个100人规模的小微企业团队，购买商业标准版的年成本在6万元。

而同样也推出AI产品的钉钉，其专业版年收费仅9800元(限2000人使用)，并不是按人数收费，对于小微企业的老板来说，在钉钉也能满足大部分需求，且成本更低的情况在，自然会选择钉钉。

此外，阿里早在去年4月就推出了通义千问大模型，今年年初发布了AI助理，比飞书推出AI产品速度更快，且飞书是只有B端能申请试用，钉钉是全量开放。

从功能上看，钉钉的AI助理和飞书智能伙伴都能自动汇总会议纪要、创建报告、优化和续写内容创作。这部分功能Chatgpt就可以完成，国内的WPS AI也可以替代。

从底层模型上来看，飞书智能伙伴是一个开放的 AI 服务框架，用户可以自主选择合适的底层大模型，但仍以国内大模型为主，如百川智能、MiniMax、智谱AI。字节的云雀，何时能为飞书提供坚实的大模型底座，还需要时日。

“办公+AI”的前景似乎还不明朗，一些员工称自己并不会使用公司内部配备的AI软件，因为觉得ChatGPT明显更智能。

由此来看，AI对于飞书只是个辅助，想扭转亏损的局面，还是要先解决组织臃肿、定价策略和水土不服的问题。而AI，的确是飞书面向未来，解决用户付费难的一种可行之道。

(文中采访对象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