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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齐邦媛|黄文倩:她将争取到的“晚期”,都献给文学事业
3月28日凌晨1时,《巨流河》作者齐邦媛去世,享年100岁。她曾以逾八十高龄历时四年写作完成《巨流河》,其以缜密通透的笔力,从长城外的“巨流河”开始,到台湾南端恒春的“哑口海”结束,记述了纵贯百年、横跨两岸的大时代的变迁。而齐邦媛的一生,也正是整个二十世纪颠沛流离的缩影。
齐邦媛(图源 “三联书店三联书情”公众号)
“在我心里,齐先生是当代真正的文学大家。”中国台湾淡江大学中文系教授黄文倩如是说。
她告诉澎湃新闻记者,自己尤其敬佩齐先生很早就慧眼独具地进行许多台湾文学的英译工作,让世界得以看见与理解台湾。同时,齐先生的文学评论视野恢宏,以中外古今会通的眼界,广泛地评点过诸多两岸现当代文学作品,讨论过的作家亦不分省籍族群,主要以文学水平为鉴赏标准,下笔知性感性直觉融合,一如齐先生曾引用王嗣奭评杜甫的《无家别》:“目击成诗,遂下千年之泪”的共情。
“在目前各种文学‘主义’、理论先行当道的时代,齐先生的现当代文学的评点,亦是两岸现当代文学史的重大贡献。”
谈及《巨流河》,黄文倩更直言“很难以几句话来概括此书的成就”,这本书横跨百年历史,情感精纯且沉郁厚重,前半部回忆大陆时期所遭逢的战争与离散,后半部纪录了她抵台后,曾参与的各种文学事业。
黄文倩曾在2022年的一篇论文初稿中分析《巨流河》的一些关键价值:“它虽然在大历史叙事与选择上,不可避免地带有一定程度的主观性,但在最能发挥的家族史与个人生命史的书写上,我们能够充分读出她对许多‘民国’前辈的敬意与尊重 ; 对老师与朋友的怜惜与扶持。它以文学的感性,证明了人世间有些亲情、博爱与友爱,可以一生相随; 它重构、理解悲剧却不耽溺,承受战争灾难与历史创伤,亦始终能保留生命中活泼、生动的审美余裕,以一己的勤奋与天分,还原文学的无功利之美与善的水平。”
比如,书里写到她的老师吴宓对她的创造性地开示:“佛曰爱如一炬之火,万火引之,其火如故。”
“事实上佛典中恐怕并没有这样的原话与观念,这是吴宓专门用来勉励那时还很年轻的齐先生,如果说理念、信念作为一种精神力量,关键不见得在于‘真’,而在于 ‘信’。在战争、灾难后离开大陆赴台湾工作、任教的齐先生,确实因为相信此道,得以在重大历史创伤下,仍坚持了她一生为两岸人民及文学事业的博爱理想。”
黄文倩常想,在高度后现代与解构的时代,还能够有所谓的“大家”吗?甚至“大家”也是可以被“建构”的。
《巨流河》书封
但她认为齐先生确实已然是“大家”,“因为她在《巨流河》中体现了一种非比寻常,从自身命运延伸至人类困境的深刻洞识与悲悯情怀,一如二战后犹太人、日本人都有不少对自身历史与创伤的反省,齐先生认为自己也应该要为二十世纪中国人的战争与流离失所,留下一种见证与纪录。”
同时还更令黄文倩印象深刻的是,齐先生在回应陈书娣的访谈《八十岁仍心灵未老》中,再度援引自己喜欢的西方史诗《伊尼亚斯逃亡记》来感怀身世:“它用生动翔实的文字写特洛城毁于大火之后,一批移民奋战,阻挡一切艰困,后到达命中注定的泰伯河,建立罗马帝国的基业。那种心中有目标的英雄气魄才是真正的王者态度,文学不能重建城邦,但是它安慰,甚至鼓励,用各种方式重建自己一片天的有志气的人。”
“总的来说,我认为一个真正的文学‘大家’正如齐先生般:从个人走向众生、从有我迈向无我之境、从一己之情到不执着于情、从友爱到博爱。她将争取到的‘晚期’时间,都用于奉献给她与我们的文学事业,让我们得以在新世纪初,终究仍深刻被感与悟,偶开天眼,并且明白虽不能至,但我们的心再一次有了对真、善、美的愿力与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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