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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文江读《基辛格谈基辛格》丨“因此,一切均取决于对未来的某种构想”
《基辛格谈基辛格》,[美]温斯顿·洛德著,吴亚敏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23年11月出版,208页,62.00元
略说个人印象,以及此书的定位
1972年2月21日(农历正月初七),美国总统尼克松携基辛格访华,当天受到毛泽东主席接见。事后知道,毛泽东其时在重病中,原先安排谈十五分钟,结果延长到了一小时。2月28日(农历正月十四),双方发表了《中美联合公报》,后来也被称为《上海公报》。
于此前一年,1971年7月,时任美国国家安全事务助理的基辛格秘密访华,为尼克松的成行完成了先期工作。如果再往前推,同年4月,中国邀请美国乒乓球队访华,释放了中美和解的信号。
中美领导人为会见作了准备。在中国的欢迎晚宴上,演奏了美国乐曲《美丽的阿美利加》。毛泽东在交谈中,提到了尼克松著作《六次危机》(1962)。尼克松在祝酒词中,引用了毛泽东诗词《满江红》:“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1963)
笔者当时念中学一、二年级,学校传达了十二字方针:“不冷不热,不卑不亢,待之以礼。”最后四个字,今天核对下来,略有出入,前八个字不会错。当年的情形大多没印象了,只记得那年的冬天很冷。
2015年10月31日,中信出版集团在北京召开《世界秩序与中国角色》国际论坛,邀请了美国的基辛格出席,也邀请了中国的各方面人士,其中有学术界成员。笔者也有幸受邀,叨陪末座,在会场上见到了九十二岁高龄的基辛格。
参加会议的每个人,主办方都赠送了基辛格新作《世界秩序》(World Order)。此书2014年在美国发行,2015年8月就出版了中译本,可见受重视的程度。
基辛格在会上发言,称赞中国四十五年来的发展(推想他从1971年算起)。演讲中提到一处细节,1976年,美国和中国的贸易额,还及不上美国和洪都拉斯的贸易额。现在的中国已经是世界上第二大经济体,成长了何止百倍。基辛格演讲的题目是:“寻找世界新秩序,谋求中美同发展”。
为什么要说起这些呢?2015年12月,也就是在基辛格回国后不久,开始了本书的访谈。访谈持续一年,共进行六次,至2016年12月结束。
基辛格的从政生涯,历经尼克松(1969-1974在任)和福特(1974-1976在任)两位总统。他在美国政府的主要经历,是1969-1973年任国家安全事务助理(此职务始设于1953年,由总统直接任命,不需要参众两院批准),1973-1977年任国务卿。
由于“尼克松遗产论坛”的要求,本书回顾的时间是1969-1974年。这正是尼克松和基辛格通力合作的时期,也是基辛格在外交舞台上大放异彩的时期。
这一段时期的经历,基辛格以前在《白宫岁月》中写过,此书获得美国国家图书奖(上海译文出版社2016年出版中译本,今年1月第三次重印),覆盖的时间是1968年11月到1973年1月。
与《基辛格谈基辛格》(此书的出版与基辛格去世,正好在同一个月——基辛格于11月29日去世,是百岁老人)比较,两书的时间大致重合,内容也大致重合,那么区别在哪里?《基辛格谈基辛格》的特殊性是什么?
《白宫岁月》写作于1979年,基辛格刚离开政府两年,经历还新鲜热辣。《基辛格谈基辛格》口述于2015-2016年,他离开政府四十年,已经是前朝老人了。
以页数而论,《白宫岁月》中文版是厚厚四册,大开本,一千八百一十五页(另外有基辛格前言五页);《基辛格谈基辛格》中文版是精装小开本,一百七十四页(另外有基辛格序三页,洛德前言十一页)——后者是前者的十分之一。
以字数而论,《白宫岁月》中文版是一百三十五万八千字,《基辛格谈基辛格》中文版是七万字(其中包括洛德和麦克法兰的评论和提问)——后者是前者的二十分之一。
基辛格在序言中说,本书是他“唯一的口述历史”。除了写作和口述的不同,后者可以看成前者高度浓缩的简本。然而,远远不止此,由于岁月的积淀,后者对前者的核心思想有进一步提炼。
这个核心思想体现于全书的副标题:
关于外交、大战略和领导力的省思。
也体现于基辛格自撰序言的题词:
因此,一切均取决于对未来的某种构想。
副标题应该来自基辛格与本书作者(亦即访谈组织者和整理者)温斯顿·洛德的共同概括,序言中的题词引自基辛格本人的从政前文章,可看成对副标题的呼应。
温斯顿·洛德出生于1937年,早年是基辛格的特别助理。他参加了1971年基辛格秘密访华和1972年尼克松访华,打理一切,参赞机务。1985-1989年任驻华大使,以后又担任外交关系委员会主席。
参与访谈的人,都是基辛格的老朋友、老同事。洛德解释此书的目标:“我们做的一切,都着眼于历史,着眼于年轻一代。”(前言X页)
本书的核心思想贯穿基辛格的一生,以此回顾过去,烛照未来。
笔者尝试谈谈初步的读后感,想了解基辛格说了些什么?至于如何评判其背后的复杂内容,留待将来的深入研究者。
分析副标题,作为理解的入口
试分析副标题中的关键词,理解本书的核心思想:
一、省思(Reflection)
这个词有哲学色彩,通常译为反思,指深思熟虑。柏克《反思法国大革命》(1789),用的就是Reflection。也可以理解为回顾,反观、回忆录。
副标题有四个关键词,Reflection(动词Reflect)带有笼罩性,揭示本书的出发点。
《兰登书屋大学辞典》的释义:
To give back or show an image of,mirror.
如果转换成古汉语,那应该就是《资治通鉴》的“鉴”(mirror)吧。《大戴礼记·保傅》:“明镜者,所以察形也;往古者,所以知今也。”(“察”,《韩诗外传》卷五作“照”)
译者非常有匠心地译为“省思”,“省”字亦从目。通过Reflection,回看过去的经历,并提炼其中的关键。
二、外交(Diplomacy)
这是基辛格一生的事业。1977年福特总统授予勋章,称许他是美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国务卿。
什么是外交?大体可以理解为:在国际社会交往中,理解各方的诉求,促进关系的改善,以非军事手段来维护本国的利益。
基辛格在《重建的世界》(1957)中说:“外交是控制权力使用的艺术。”此书是基辛格的第一本著作,全名为《重建的世界:梅特涅、卡斯尔雷与和平问题,1812-1822》(上海译文出版社2015出版,冯洁音等译,2023年12月第六次重印,引语见第4页)。《基》书的序言中,称引了此书。
这里的“权力”应理解为军事力量,可以认为外交是节制武力的艺术。结合基辛格的其他著作,在不同的国家之间,如果冲突无法避免,那么有必要将战争限制在某个范围以内。
包括美国在内,任何国家都有外交,那么基辛格外交思想的特殊处在哪里?就是在他的外交思想背后,有其大战略。这就引出了第三个关键词:
三、大战略(Grand Strategy)
可以说,外交基于大战略,是尼克松、基辛格合作的思想基础之一。而外交未能基于大战略,就是当时美国的外交部门。
尼克松、基辛格的通力合作,其实并不容易。在进入政府以前,基辛格长期担任尼克松共和党内的竞争对手纳尔逊·洛克菲勒(1908-1979,《白宫岁月》题献给他)的首席外交政策顾问,可以说来自敌对阵营。
尼克松任用基辛格,两人之前几乎没见过面(本书19页)。如果对比中国历史,此间的遇合,有些像齐桓公任用管仲,管仲原来也是政治对手的主要辅佐。
当地时间1971年7月13日,加利福尼亚州圣克莱蒙特,尼克松家中,从左到右:国务卿罗杰斯、美国总统尼克松、美国国家安全顾问亨利·基辛格。
“战略”可以说是基辛格的心思所系,也是那一代精英的心思所系。本书第十一章(最后一章)就是《战略》。作者温·洛德说:“缺乏总体战略会使人陷入具体事件而难以自拔。”(参见本书163页)
至于“大战略”又是什么?
基辛格在1968年的文章中说:“我们不先对一个稳定的、创造性的世界概念形成概念,那么要确立世界秩序是不可能的。”(《美国外交政策的中心问题》,见《美国对外政策:论文三篇》,复旦大学资本主义国家经济研究所、上海直属机关五七干校六连译,上海人民出版社,1972,79页)被基辛格称为“老师”的法国思想家雷蒙·阿隆(1905-1983)在《回忆录》中指出:“对他(指基辛格)来说,最重要的是整体观念。”(《雷蒙·阿隆回忆录》增订本,杨祖功等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7,898页)
整体观念的内容又是什么?不能不回顾前面提到的《重建的世界》。此书研究法国大革命及其战后影响,主要是维也纳体系对抗拿破仑体系,“将反拿破仑同盟转变为维护和平的国际组织”(《重建的世界》,第5页,42页)。其核心思想是“均势”(Balance of power)。以中国的古典学术来理解,整体观念就是《易》,而“均势”的内核离不开阴阳的动态平衡。
副标题中的梅特涅(1773-1859)是奥地利外交大臣,卡斯尔雷(1769-1822)是英国外交大臣。“均势”的形成,以1815年维也纳会议议定书为标志。《重建的世界》称,维持了欧洲近百年的和平时期(《重建的世界》,第8页)。“近百年”指1815-1914年,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
根据基辛格的《国际秩序》(2014),十九世纪维也纳体系(1815)产生之前,应追溯十七世纪的威斯特伐利亚体系(1648,于德国三十年战争后产生)。而此后应该就是二十世纪的凡尔赛-华盛顿体系(于第一次世界大战后产生),雅尔塔体系(于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产生)。
基辛格(1923-2023)是德国犹太人,1938年移居美国,战后作为退伍军人,于1947年入学哈佛。他在哈佛大学读的是行政学系,而导师就是《重建的世界》开篇题献之人“威廉·扬·艾略特”(1896-1979)。此人是历史学家,讲授政治学理论,曾任多位美国总统的顾问。
四、领导力(Leadership)
“均势”不是自动生成的,必然有政治家(或外交家)因势利导之处,“因此,一切均取决于对未来的某种构想”。
《重建的世界》称:“识别一个政治家的标准是看他是否有能力识别力量之间的真正关系,并且使这种知识为他的目的服务。”(《重建的世界》,391页)
什么是领导力?
在高度不确定的世界局势中,提供相对的确定性,平衡各种力量之间的关系,引导走向未来。(参见本书第4页、第6页)
以中国古典学术的易象而言,领导力表达为乾象。在动荡不安的时代,不仅仅处理具体的事务,而且持续关注根本性的问题,探索长远的发展方向,正是《系辞下》第二章所说:“《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值得注意的是,在强调领导力的背后,还应该识别其中蕴含的经济因素。
1944年7月,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建立,至1971年8月,此体系宣告结束,是自成段落的事件,对未来产生深远的影响。理解其时美国的政治和外交措施,不能说于此没有关联。
同时,在强调领导力的背后,不可不注意其中蕴含的美国优先的前提。如果配合以马基雅维利式的不择手段,也可以用霸权作为线索来解读。
对外交成就的评价,回顾其治学历程
基辛格《序言》中说:“我没有刻意去做自我批评。”参见《白宫岁月》:“想说明问题的意向是和为自己辩护的意向结合在一起的。”(《白宫岁月》,第3页)在美国这样的社会,可以想见,对于他的外交成就见仁见智。
笔者见到的材料有限,试举两例:
一、《基辛格的总构想》。作者沃伦·纳特,曾任尼克松政府的助理国防部长。全书用三分之二篇幅摘录基辛格著作的段落,揭露学者基辛格和官员基辛格于从政前后的言行不一致,这是来自不同部门的强烈批评。(《基辛格的总构想》,齐沛合译,商务印书馆,1976)
二、在雷蒙·阿隆的《回忆录》中,有基辛格专门章节(第二十三章),标题是《亨利·基辛格与美国霸权的终结》。作者称赞基辛格在引退后,依然享有盛誉,同时又犀利地指出:“他是否利用了他的天才,掩饰或美化了美国外交退却或共和国帝制的衰败。”(见897-898页)
尽管有种种非议,基辛格一生致力于“努力协调我们认为是公正的和可能发生的事情之间的关系”(序言引《重建的世界》,参见本书67页,169页)。“公正的”指向理想主义,“可能发生的”指向现实主义,基辛格努力协调其间,重点在于后者。
英国历史学家尼尔·弗格森撰写《基辛格传》,上册名《基辛格:理想主义者》(2015,中译本由中信出版集团2018年出版,陈毅平译),下册名《基辛格:现实主义者》(写作中),看到的也是其中的对立。基辛格承认美国实力有其极限,尊重现实中力量的平衡,不愧为一代战略大师。
对中国人来说,基辛格一生来华一百多次。在去世前不久,2023年7月30日,他依然不顾年老体弱,最后一次来华。10月24日,他在美中关系全国委员会致辞,说自己一生中一半时间都在为美中关系工作。称他为“中国人民的老朋友”,应该是不算过分的。
《重建的世界》副标题,最后用的词是“和平”。拿破仑体系与维也纳体系的对抗,维系均势只是手段,通往和平才是目的。对实现和平的可能性路径,康德(1724-1804)有深入的讨论。
基辛格这本1957年出版的著作,来自他1954年的哈佛博士论文,据说几乎一字未改(尼尔·弗格森《基辛格:理想主义者》,394页)。而理解这本博士论文,不能不追溯他1950年的本科论文《历史的真义——关于斯宾格勒、汤因比和康德的思考》。此文长达三百八十三页,据说是哈佛史上最长的学士论文。(沃尔特·艾萨克森《基辛格:大国博弈的背后》,刘汉生等译,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08,56页)
斯宾格勒著《西方的没落》(1918-1923出版)、汤因比著《历史研究》(1947出版缩略本),关注的是文明的兴衰存亡。而最后提及康德,指向他的《永久和平论》(1795)。
基辛格在哈佛大学时,主修专业是“政府管理和哲学”。随着时间的推移,对于他而言,“政府管理”的成分越来越重,而“哲学”的成分越来越轻,以至于他在进入政府前写的最后一本书《选择的必要:美国外交政策的前景》(1968),被戏称为“工作申请”(艾萨克森《基辛格:大国博弈的背后》,75页),但“哲学”的成分始终没有消失。
《白宫岁月》:“我从二十年的研究历史中形成了一种哲学,并带着这种哲学上任担任公职。”(《白宫岁月》,67页)1976年,基辛格在回答提问时说:“我总想找到一个高于一切的概念。当然,有没有找到需要历史学家判断。”(《基辛格:理想主义者》,26页)《基》书也说:“我思考的素材更多是历史性和哲学性的。”(本书21页)
理解外交家基辛格,不应该忽略他从事学术研究的时代。基辛格习惯上被称为“基辛格博士”,原因也在于此。
基辛格的学业开始于康德三大批判的前二批判,结束时着眼于被称为第四批判的“历史理性批判”,《论永久和平》是其中的一篇。
沃尔特·艾萨克森《基辛格:大国博弈的背后》记载,基辛格在哈佛入学时,艾略特教授给了他二十五本参考书,要他说明康德《纯粹理性批判》和《实践理性批判》的区别在哪里?基辛格三十天内读完书,写出了论文,教授从此刮目相看(47页,参见尼尔·弗格森《基辛格:理想主义者》,237页)。
基辛格在提及自己进入白宫时的信念时,引用了《论永久和平》(《白宫岁月》,87页)。在《世界秩序》中,他又提及康德,作了进一步的阐发(《世界秩序》, 38-39页)。
有一句被流传的话,历来作为基辛格最精彩的警句之一:“每次成功只不过是买到一张解决更大难题的门票。”(《基辛格:理想主义者》,17页)从《基》书自述中,我们意外地发现它来自中国:“中国人认为每一个解决方案都是另一个问题的入场券。”(本书134页)笔者深度怀疑,在转过几层之后,这句话根源于“《易》终未济”。
《基》书称自己“把和平与稳定问题作为学术关注点”(本书21页,参见22页)。衡量基辛格的外交活动,不能不以和平为标准,并听其言而观其行。
余论,文明与和平问题
沃尔特·艾萨克森的《基辛格:大国博弈的背后》写于1992年,是比较早的基辛格传记。作者曾任《时代》周刊总编辑,此后还写了《爱因斯坦传》《乔布斯传》《马斯克传》,并且为这本基辛格的访谈写了推荐语(见本书封底)。
艾萨克森在传记中谈到,哈佛校园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有一群天才青年教师竞争终生教职,这些人彼此年龄接近,程度一时瑜亮(69页)。这些人中,除了基辛格,还有布热津斯基(1928-2017)、亨廷顿(1927-2008)等。
试对照基辛格和布热津斯基,两人都是国际性的战略家。基辛格,德国犹太人,归属共和党;布热津斯基,波兰犹太人,归属民主党。前者服务于尼克松、福特政府,任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国务卿,他参与开启“破冰之旅”,因为水门事件的影响,没有完成中美建交。后者服务于卡特政府,任国家安全事务助理,推动完成了中美建交。
亨廷顿也从学于艾略特,按照中国人的说法,两人或许可称“师出同门”?(《基辛格:理想主义者》,236页;另外,此书卷首的照片中,有一张哈佛大学国际事务中心教职工合影,基辛格和亨廷顿都在内)亨廷顿毕业后主要在哈佛任教,没有直接参与政府工作。1996年出版了《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最初写于1993),被译成多种文字,轰动一时。
考察基辛格和亨廷顿,两人都有全球性的视野,论述的角度完全不同,在问题意识上有一致之处。
基辛格有《世界秩序》(布热津斯基有《大棋局》,当另外考察),亨廷顿书名中的“重建”(Remaking),使人联想到基辛格书名中的“重建”(restored),尽管原文其实并不相同。而研究文明之间的冲突,追溯其思想来源,又不得不参照基辛格早年关注的斯宾格勒和汤因比。
康德理想中的永久和平,来自各个国家的联合体,希望以和平联盟永远结束战争。既然存在文明的冲突,也应该存在文明的和解。人类是否有可能实现此理想,应该是爱好和平人士思考的方向。
(本文是2024年1月20日在《基辛格谈基辛格》导读分享会上的发言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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