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恐袭后俄社会消极情绪弥漫：公共场合焦虑和“若隐若现”的幕后真凶

3月22日，俄罗斯发生近20年来最大规模的恐怖袭击事件。

3月22日，在俄罗斯莫斯科近郊克拉斯诺戈尔斯克市，消防人员对发生枪击事件后引发火灾的音乐厅灭火。 新华社 发（亚历山大 摄）

当天傍晚，多名恐怖分子对俄罗斯首都莫斯科近郊克拉斯诺戈尔斯克市一音乐厅中观众进行扫射，并且多次投掷手榴弹或燃烧弹，随后引发火灾。据央视新闻报道，当地时间3月25日，俄侦查委员会主席巴斯特雷金在联邦安全会议上宣布，莫斯科州音乐厅恐怖袭击事件已造成139人死亡（编者注：至27日死亡人数已上升至140人），其中包括3名儿童；137人死于恐袭现场，2人死于医院，另有182人受伤。

事发后不久，当地时间25日凌晨，俄罗斯莫斯科巴斯曼区法院批准逮捕了全部4名涉嫌直接参与莫斯科州“克罗库斯城”音乐厅恐怖袭击的人员，分别是米尔佐耶夫、拉恰巴利佐达、法里杜尼和法伊佐夫。据俄媒报道，上述4名嫌疑人均为塔吉克斯坦公民。其中，米尔佐耶夫曾多次违反俄罗斯移民法，自2011年以来一直受到执法机构的关注。拉恰巴利佐达也曾因为在俄罗斯逗留超过90天而违反规定，被处以罚款并被要求自行离开俄罗斯。

此次恐怖袭击事件发生在俄罗斯2024年总统大选结束后不久，松懈的安保一方面引发了广泛的诟病，而恐怖袭击事件背后暴露出的更多问题以及带给人们的心理创伤同样值得关注。

3月22日，在俄罗斯莫斯科近郊克拉斯诺戈尔斯克市，应急人员在发生枪击事件的音乐厅附近工作。 新华社 发（亚历山大 摄）

“新的现实”

“太可怕了……一百多个人死去了，救援人员到现在还在清理废墟。”

家住莫斯科近郊的安东在提到几天前发生在克拉斯诺戈尔斯克的恐怖袭击时，至今仍心有余悸。从他家的窗口望出去，就能远远看到“克罗库斯城”音乐厅所在的建筑。几个月前，安东自己还曾去过那里。而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数月过去，那里会发生如此惨烈的恐怖袭击事件。

安东向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表示，自恐怖袭击发生以来，他周边所有的公共场所都关闭了，聚集性活动也被取消，街上到处都能看到警察。他说，这是“新的现实”。但总的来说，一切对他而言没有太大的变化。

“哈……几个月前我家附近就有无人机被击落，所以现在对我来说一切没什么变化。”安东无奈地说。但在他看来，政府目前已经在做他们所能做的一切，毕竟世界上没有100%安全的国家，现在最为重要的是找到雇用这些枪手的人。

这张俄罗斯紧急情况部3月23日发布的视频截图显示，救援人员在现场工作。 新华社 发

这样的情绪不仅存在于首都莫斯科。在俄乌边境，56岁的伊万上周末刚刚得知，乌克兰无人机摧毁了离他家十几公里的高压变电站的几台变压器。“在这种情况下，你已经不知道害怕什么了。恐袭发生后，我们并没有特别害怕出门。日常的压力已经很高，人们很难去评估真正的风险。”

不过，安东还是决定，自己近期不会再带孩子前去公共场所。几天前，他本想去希姆基购物中心，却发现这家商场关门了。后来他在网上看到有人上传的图片显示，有不明身份的人正在网上招募恐怖袭击的实施者，目标就是希姆基购物中心。

就在22日恐怖袭击发生后，有许多俄罗斯年轻人开始在社交平台上收到身份不明的人所发来的消息，内容多与以高额报酬招揽恐怖袭击实施者有关，而据这些人称，其主要袭击目标正是俄境内的大型商业中心。

开源情报公司T.Hunter调查部门负责人伊戈尔·贝德洛夫（Igor Bederov）表示，这些身份不明的人以50-70万卢布的价格在Telegram、WhatsApp和Viber等平台招揽帮助组织及实施恐怖袭击的人，针对的对象主要是高中生和大学生，地域上主要面向莫斯科、圣彼得堡、喀山等大城市。

贝德洛夫分析认为，从此类行动的规模之大、模式之统一来看，其目的一方面是为了引起恐慌，对公民进行信息和心理操纵，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分散执法机构的注意力。但他同时警告称，在社交平台上也出现了一些真实的招募信息。而在此前，据已被逮捕的恐袭嫌疑人法里杜尼交待，招募者正是通过社交平台Telegram与自己取得联系，向他发送了实施恐袭的具体地点、提供了武器，并且命令他进行无差别射杀。

3月24日，人们在俄罗斯莫斯科近郊恐袭事件现场附近献花，悼念遇难者。 新华社 发（亚历山大 摄）

据俄罗斯《生意人报》报道，恐怖袭击事件发生后的第一个周末，莫斯科购物中心的客流量减少了30-35%，而在整个俄罗斯范围内，购物中心客流量减少了15-20%。业内人士分析称，当前民众有一种消极的心理状态，害怕在公共场所逗留，预计购物中心恢复正常营业大约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就在当地时间24日，根据俄罗斯圣彼得堡警方公布的消息，有一名男子声称在俄罗斯圣彼得堡一购物中心内安装了爆炸装置。购物中心内人员随即被紧急疏散，该男子也被警方带走。根据初步了解到的信息，这应该是一起“报假警”事件。3月25日，莫斯科约十家购物中心在接到爆炸威胁后进行了紧急疏散。

目前，为防止新的恐怖袭击发生，俄罗斯境内多地已宣布加强安全措施。考虑到发生恐怖袭击的“克罗库斯城”本身就是俄罗斯最大的购物和娱乐设施之一，袭击发生后，俄境内各大商业中心的安保措施得到了重点加强。然而，购物中心安保成本的提升也引发了业界的担忧。

俄罗斯购物中心联盟副主席帕维尔·柳林（Pavel Lyulin）表示，莫斯科的购物中心目前正在大规模加强安保措施，并在入口处组织进行额外的检查。柳林称，这将使安保成本增加20-30%。但柳林对购物中心是否能够长期维持高强度的安保服务表示怀疑：“如今即使是普通的保安人员也不好找，因为当前俄罗斯失业率极低，而且还有许多人都参与到了特别军事行动中。”

凶手究竟是谁？

恐袭事件发生后，有外媒报道称，与极端组织“伊斯兰国”有关联的社交平台账号两度宣称对此次恐袭事件负责。一个被认为属于“阿马克通讯社”的社交平台账号发布了一段似乎是由恐袭枪手第一视角拍摄的视频，视频中的人员面目模糊，手持突击步枪和刀具，袭击者连开数枪，地面上能够看到数具遇难者遗体，背景中火光冲天。

美国官员随后证实了“伊斯兰国”组织“认领”责任的说法。美国今年3月收集到的情报显示，该组织的呼罗珊分支（“IS-K”）正计划袭击莫斯科。

这是3月24日在俄罗斯莫斯科拍摄的降半旗的克里姆林宫。俄总统普京宣布3月24日为全国哀悼日。 新华社记者 曹阳 摄

此前，多位专家在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表示，这一说法存在一定的合理性，因为随着近年来阿富汗问题的外溢，“伊斯兰国”等恐怖主义势力向中亚不断渗透。此外，俄罗斯近年来在“伊斯兰国”公开或秘密存在的许多国家帮助打击该组织，这也给了“伊斯兰国”袭击俄罗斯的理由。

不过，俄罗斯方面并未证实“伊斯兰国”对于莫斯科近郊恐袭事件的“认领”。

俄官方在随后公布的信息选择将人们的目光引向乌克兰。俄联邦安全局于23日表示，参与恐怖袭击的恐怖分子试图逃往俄乌边境，计划越过边境，且与乌克兰方面有联系。同日，普京在恐怖袭击发生约20小时后发表的电视讲话中也提到，4名恐袭直接实施者试图向乌克兰方向逃跑，而乌克兰方面为恐怖分子准备了越境“窗口”。

面对俄方表态，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23日回应称，俄方正试图把莫斯科音乐厅袭击事件的责任推给基辅。泽连斯基表示，“在莫斯科发生的事情很明显”，俄方“只是想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他们“总是用同样的方法”。此前，美国白宫国家安全委员会战略沟通协调员柯比曾表示，暂未发现乌克兰政府或公民参与这一事件的迹象。乌总统办公室顾问波多利亚克和乌克兰外交部也均否认乌方参与此次恐怖袭击。

时隔一天，25日，普京首次明确表示，俄方知道这起恐袭是伊斯兰激进分子实施。但他同时再次强调，俄方更关心的是策划者是谁，事件对谁有利，为什么恐怖分子犯下罪行后试图逃往乌克兰，又是谁在那里等待他们。

然而多家媒体同时报道，恐怖分子当时逃亡的目的地是白俄罗斯、而非乌克兰。报道中指出，恐怖分子可能通过地处俄罗斯、乌克兰、白俄罗斯三国交汇处的布良斯克州逃往白俄罗斯。白俄罗斯总统卢卡申科在26日的媒体采访时表示，他与普京在收到特勤部门关于载有恐怖分子的汽车正驶向布良斯克州的情报后，立即商定各自封锁罪犯可能移动的方向。白俄罗斯随即加强了俄白边境的安全措施，还在公路上设置了检查站。

“他们不可能去白俄罗斯。他们的幕后操纵者（我们对其中一些人有怀疑，我会打电话给普京，告诉他我的怀疑）——他们意识到自己无法进入白俄罗斯。因为在最初的几分钟里，就像俄罗斯部分地区进入了高度戒备状态一样，我们也是如此。因此，他们转身离开，前往乌克兰与俄罗斯边境地段。”卢卡申科对媒体说道。

此前，白俄罗斯驻俄罗斯大使德米特里·克鲁托伊于3月23日表示，白俄罗斯特勤部门帮助俄罗斯完成了防止恐怖分子越境逃跑的任务。“事实上，昨晚的主要任务是防止恐怖分子越过我们的共同边界。这一任务已经完成。已经采取了最大限度的安全措施。”克鲁托伊说。

普京在最新的讲话中同时表示，此次袭击是为了在俄罗斯传播恐慌情绪。而随着俄军在前线向前推进，这也可能是为了“向他们的民众表明，基辅政权并非输掉了一切”。位于欧洲的俄罗斯独立媒体的数据编辑阿诺德·哈恰图洛夫（Arnold Khachaturov）分析道，自从2022年以来，俄罗斯联邦安全局报告了100多起被阻止的恐怖袭击活动，其中76起有“乌克兰痕迹”，而此前，90%被阻止的恐怖行为都是伊斯兰主义者所为。

收紧移民政策？

尽管目前围绕此次恐袭的幕后凶手仍有许多不同的声音，但在袭击者的身份被公布后，外来移民却再度成为俄社会关注的重点问题。

目前已被逮捕的4名涉嫌直接参与恐袭人员的身份在俄罗斯引发广泛关注及讨论。据俄媒报道，上述四人皆为塔吉克斯坦公民。但塔外交部对此予以否认，并称没有收到俄罗斯官方有关塔公民参与恐袭的消息。

事实上，对于民族问题复杂、反恐形势严峻、长期面临人口危机的俄罗斯而言，移民问题一直是一个极为棘手的议题，与安全、宗教与经济等话题密切相关。早在十年前，俄罗斯就曾因有公民在移民聚集区遭袭身亡而爆发过大规模抗议集会。俄政府随后收紧了移民政策，并且缩减了暂住许可证配额。

安东对过去这些年俄罗斯因移民问题而起的冲突依然记忆犹新。在他看来，此次恐袭的雇凶者选择塔吉克斯坦人很有可能是幕后凶手故意为之，希望以此再度引爆俄社会关于移民问题的争论。他坦言，移民确实是长期困扰莫斯科的问题。

“他们（移民）主要来自塔吉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在莫斯科，他们能够挣到更多的钱。大多数时候，他们是‘隐形’的，从事清扫街道、送外卖、出租车司机等基础的劳动。但有时他们会犯罪，就会激起民众的愤怒情绪。”

伊万近年来也观察到，除了俄国内本就比例较高的穆斯林群体外，外来移民的涌入也正在使得俄穆斯林群体愈发壮大。他直言，自己对他们的宗教以及不同的文化并无不满，但他确实对激进主义的抬头感到担忧。“考虑到俄罗斯也并不是最富裕的国家，那些愿意来俄罗斯的人往往都是来自贫穷国家的穆斯林。而正是在那些国家，激进主义正在壮大。”

此外，伊万还注意到，穆斯林在社会中的融入程度很低，正在慢慢形成封闭的社区。他们面临着离开自己的社区、融入社会的压力，其中一些人很难接受自己目前所在国家的价值观。而在伊万看来，这一切都不利于提高俄罗斯社会宗教的包容度。

“但我们确实需要劳动力。”伊万这样说道。

今年3月22日的恐怖袭击发生后，有在俄中国留学生向澎湃新闻表示，当地警方加强了对外来移民的检查力度。在进入公共场所或是在中亚人开的商店、餐厅时，有人曾看到有警察正在查看中亚人的护照。此外，多名俄国家杜马议员已经建议收紧移民政策。俄罗斯外交部一位消息人士也向俄新社透露称，“克罗库斯城”惨案或将加速政府强化对移民管控的进程。

然而，长期面临人口危机的压力，在俄乌冲突后俄罗斯劳动力短缺问题愈发凸显。根据俄罗斯科学院发布的一份最新研究报告，2023年俄罗斯劳动力缺口已达480万人，而这一问题正在成为俄经济发展的掣肘。

俄内务部此前曾在2023年11月表示，俄罗斯当前约有640万外国公民，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以工作为目的进入俄罗斯的。2023年7月，俄劳动部门曾预测称，至2030年，俄境内劳务移民人数将达到350万，外国公民在俄国内企业中的比例将占所有就业人员的4.7%。

多名俄社会学家及经济学家表示，在俄劳动力缺口巨大的情况下，拒绝移民流入势必对俄经济带来不利影响。俄应加速建立健全移民信息库，帮助移民适应和融入俄社会，而盲目的限制性措施只会加剧俄社会的排外情绪。

恢复死刑施法？

3月24日全国哀悼日期间，许多俄罗斯民众来到音乐厅附近悼念遇难者，他们带来了花束和孩子们喜爱的毛绒玩具。还有许多俄罗斯民众要求严惩犯下这起不可饶恕的罪行的犯人，对他们判处死刑。

然而，尽管俄《刑法典》第59条规定，对侵犯生命的特别严重的罪行可以判处死刑，但俄罗斯宪法法院此前已在2009年宣布，从2010年1月1日起，俄罗斯所有法院都不得再判处死刑。而事实上，俄罗斯在1996年加入欧洲委员会后，就曾承诺在三年内加入《欧洲保护人权与基本自由公约》第6号议定书，自1999年起就已暂停执行死刑，改以终身监禁作为最高刑罚。

自俄罗斯暂停执行死刑以来，每当发生恐怖袭击、谋杀等严重的犯罪事件后，俄罗斯社会中就会有呼吁恢复死刑的声音出现。尤其是在2022年俄罗斯退出欧洲委员会后，关于这一问题的讨论再度浮出水面。

俄罗斯暂停执行死刑的决定是否是永久性的，目前仍然悬而未决。俄法律人士认为，只要俄宪法法院的决定有效，俄罗斯就仍将暂停执行死刑。这已经不是俄罗斯是否是欧洲委员会成员国的问题，而已经成为了国家的法律。

这是3月24日在俄罗斯莫斯科近郊恐袭事件现场附近拍摄的悼念遇难者的显示屏。 新华社 发（亚历山大 摄）

但即使是曾经做出暂停执行死刑这一决定、并称这一决定“不可逆转”的俄宪法法院院长瓦列里·佐尔金，在不同时间对这一问题的看法似乎也不尽相同。2019年，佐尔金曾说，宪法法院在俄罗斯暂停执行死刑这一问题上与民意和议会的立场不同，即便俄罗斯可能退出欧洲委员会也不会改变任何事情。但在两年后，佐尔金又在其一本法律著作中表示，宪法法院做出了死刑在俄罗斯发展的这一历史阶段不再适用的决定，但并不排除将来恢复这一惩罚措施的可能性。 

2022年6月，佐尔金于圣彼得堡国际法律论坛上再次就此事发声，表示只有俄罗斯通过一部新宪法才能恢复死刑，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办法。

此次恐袭发生后，俄罗斯联邦安全会议副主席梅德韦杰夫多次表示，恐怖分子应血债血偿、以命偿命。俄国家杜马“统一俄罗斯党” 党团主席弗拉基米尔·瓦西里耶夫23日也表示，将对恐怖分子恢复死刑的议题进行“深入而有意义”的讨论，并做出符合社会期望的决定。此外，俄罗斯国家杜马议员亚历山大·斯皮里多诺夫也在26日表示，议员们打算讨论取消在俄罗斯暂停执行死刑的问题。

对此，俄联邦委员会宪法委员会主席安德烈·克里沙斯表示，除非修改宪法，俄宪法法院多年前暂停执行死刑的决定无法因个别案件而取消。而俄总统新闻秘书佩斯科夫日前则表示，克宫目前没有参与相关讨论。

根据俄著名独立民调机构列瓦达中心的调查，近30年来，俄罗斯对死刑持赞成态度的人数总体上在减少。但自2015年以来，取消暂停执行死刑决定的想法开始获得更多的支持。截至2021年，57%参与调查的民众赞成死刑。其中，41%的人希望恢复俄罗斯暂停执行死刑前的制度，还有16%的人建议扩大死刑适用的范围。列瓦达中心研究主任列夫·古德科夫（Lev Gudkov）认为，社会中希望严惩罪犯的倾向与人们的无助感有关。

古德科夫说：“人们已经看不到解决自身问题的可能性。他们感到缺乏公正，并且认为一切都可以通过极端措施来改变。”

不过，并非所有人都希望罪犯被判处死刑。安东在看到被捕嫌犯带伤出庭受审的照片后，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想法。他与许多内心充满悲愤的俄罗斯人一样，希望看到这些恐怖分子用自己的一生来赎罪，受到更严厉的惩罚。“对于这些恐怖分子来说，死刑太过轻松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