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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读丨人生的极简主义
多数人都经历过,收拾屋子时面对一大堆几乎从来没用过的东西。买的时候,价格不菲,用的次数,还没火箭发射倒计时的数多,扔了心疼,放着心烦。
日子一天天流淌,无用的杂物躲在时光的阴影里,一天天变大变强,终于会在大扫除的那一天,宛如怪兽般出现,像浮出海面的哥斯拉。
前些天,家里大扫除,面对着上百本连塑封都没拆开的书,我都有种崩溃感。但远远不止于此,可以开一张清单,包括不止于:为猫咪买的但它又不爱玩的一堆玩具;衣柜里百分之七十的衣服,穿过的次数没有上过双;各种鞋子,细分到登山时穿的,散步时穿的;各种奇怪的小家电……
冰箱里是重灾区,冷冻室是重中之重。冻了两年的牛肉、鸡腿,买的时候,只是因为有优惠,但吃的时候肚子并不会给自己优惠,所以只好冻着,然后就一冻不动了。发心减肥时买的那些低脂食物,金枪鱼罐头什么的,也成堆静悄悄地躺着,不断提醒你的意志有多薄弱。
以上,只是这头怪兽的冰山一角。大多数人的一生,都可以从这些无用的杂物上,被探出个究竟,就像时下已经普及的大数据技术,这些不会被实际使用的东西,都可以坍缩成字节标签,组成你个人历史的博物馆。
NETFLIX有部纪录片,名叫《极简主义》。片中通过不少人的现实生活经验,传递了一个信息:实际上拥有很多很多并不会给你带来快乐,少一点会更好。有一阵子,我们这儿也流行过“断舍离”,扔掉用不到的东西,获得更自由的钱包——哦,不对,更高级点的,是拥有更多的身心自由。
我曾经是这一派的信奉者,并非因为什么“断舍离”或避免消费主义陷阱的哲理,仅仅因为一部电影里的台词。《盗火线》里,罗伯特·德尼罗是个人狠话不多的飞天大盗。他行踪不定,人生理想是退休后,去斐济的海边躺平,专门欣赏一种会发光的水母。他有句名言,曾经深深地打动了我:不要有任何附属品,在你的生命中,不应该有任何你不能在三十秒内抛弃的东西。
这句话太酷了,在一个用最好的年华,天南地北东飘西荡十几年的人看来,这句话简直戳心。
但是,直到……前天,我给家里大扫除,搬出一件件各种各样无用的老东西,有的老到超过半世纪。
找到一台光驱和一堆碟片,这部分的记忆本来在我脑海里已经被删除了。因为它们的出现,记忆又重新唤起。有那么一阵子,我靠着这台破光驱和五块一张的盗版碟,深更半夜看了不少片。《美国往事》就是那时候看的,想起来了,凌晨三点,我还为面条被放逐的命运眼里噙过泪。
对了,家里还有我父亲的印记。他在这个房子里生活了十几年,买了无数无用的东西。什么有无数口袋的钓鱼马甲,大大小小的墨镜,还有特意“珍藏”的各色紫砂壶,还有每年不同版本的上海城市地图。时间久了,它们变得会说话了,在我耳边低声勾勒他曾经生活过的样子——他穿着马甲揣着茶具戴着墨镜,照着地图到处遛弯——栩栩如生。
这次大扫除,“断舍离”不太成功,实在因为“舍不得”。考“舍不得”的词义,应是没了就再也回不来了。有些东西,对我们来说附着了特殊的意义,扔了就真再也没有了。看上去,我们丢掉的是物件,其实丢掉的是记忆,想留住的是时光。
中国极简主义先驱郭靖曾经质问过成吉思汗:人死之后,葬在地下,占得多少土地?他的意思应该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您老应该断舍离。但我们普通人没这个境界,附着个人情感的东西,得留在身边,时不时看一看,才能把记忆修补完整,在不能回头的时光里,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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