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剑指长安进退有据

本文选自《盛唐密码》，丁自生/文

李渊做事，善于收服人心。李渊收服人心的举动几乎体现于每一件事当中，但有一件，看起来不大，意义却非同小可。

李渊在霍邑决定进兵后，经历了一场艰苦的战役，扫平了宋老生。得以挺过最难的时刻，自然要论功行赏。这是李渊举义之后第一次大规模赏功，这本是一件人人高兴的事情，但由于一些出身卑微的人同样因战功得到晋升或赏金，队伍中议论开了。“军吏疑奴应募者不得与良人同”，赏罚分明要不要讲出身，这是个问题。这支部队本身构成就比较复杂，在战斗中，大家不计较身份，可如果一个奴仆的军功超过主人，以后他们怎么相处？中下级军官怎么管理军队？事件反映到了主帅李渊这里。李渊早有计议：“矢石之间，不辨贵贱；论勋之际，何有等差，宜并从本勋授。”良人与奴，在当时要突破身份界限是件很不容易的事。但李渊做到了。在矢石之间，他消除了两种身份界限。结果自不待言，归者如流，骁勇如虎。李家部队后来涌现一批平民将领，也得益于这个突破。

李渊接见霍邑吏民，“劳赏如西河，选其丁壮使从军；关中军士欲归者，并授五品散官，遣归”。即使对那些不愿意留下的关中军士，也给个没有成本的散官，让他们离开后还算自己人，很多人因散官的身份成为传播李渊政策的火种。有人进谏发出去的官帽太滥，李渊解释：“隋氏吝惜勋赏，此所以失人心也，奈何效之！且收众以官，不胜于用兵乎！”李渊这看似有些随意的收服人心的动作效果显著。“时河东未下，三辅豪杰至者日以千数。”都是打仗，都是攻城略地，效果和影响不同，战争的质量和成败也不同。

鼓行而西是既定战略。在引兵西指长安途中，函谷关是绕不过去的坎。唐军在函谷关一带遭遇到屈突通的顽强抵抗，攻城一时间难以奏效，将领们对继续攻还是舍弃攻看法不一，李渊有些犹豫不决。又一次的战略抉择摆在李渊家族面前，依然是李世民对战争的认识独到，展现了其对战争影响力决定战争成败的清醒认识。

又是裴寂说：“屈突通拥大众，凭坚城，吾舍之而去，若进攻长安不克，退为河东所踵，腹背受敌，此危道也。”坚城不拔，必为后患。从战术层面看，有理有据。他提出：“不若先克河东，然后西上。长安恃通为援，通败，长安必破矣。”李渊部作为一支流动部队，如果腹背受敌，确实危险，所以裴寂主张哪怕退半步也要先拿下屈突通。

李世民提出：“兵贵神速，吾席累胜之威，抚归附之众，鼓行而西，长安之人望风震骇，智不及谋，勇不及断，取之若振槁叶耳。”顺势而下，才能摧枯拉朽。出其不意，才是神兵天降。“若淹留自弊于坚城之下，彼得成谋修备以待我，坐费日月，众心离沮，则大事去矣。且关中蜂起之将，未有所属，不可不早招怀也。”他认为屈突通仅一守虏而已，不足为虑。守虏，就是坐地虎，他们的原则往往是，你要和我抢地盘，我和你拼命；你只是路过，那我朝天鸣枪送客。如果留下来攻城，费时费力不讨好，关中乱哄哄的局面一旦改变，敌对势力稳定下来，就会形成对抗，蜂拥而起的各路人马势必成为被隋朝招安的一部分。而城里的屈突通，就类似于红军北上抗日时遭遇的四川军阀，你不打他，他也不会出城打你，甚至还送点粮食给你请你赶紧离开；你要打他，他必然坚守，逼急了，出城反击一把也未可知。这就是李世民两个字概括的“守虏”，性质一定，已不足为虑。说到“淹留自弊于坚城之下”，李密多次犯下这种错误，导致一支最强的军事力量沦为盗匪之流。李渊都听进去了。他善于折中，留诸将围河东，自引军而西。

果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李渊部队来到了长安城外。“庚申，李渊帅诸军济河；甲子，至朝邑，舍于长春宫，关中士民归之者如市。”关中人心归附李渊，其实还是归附朝廷，大家想有一个安定的朝廷。代王领东宫守长安，他在隋炀帝心中的位置并不高，留给他镇守长安的力量也不强，几乎就是个摆设。李渊命诸将攻城，没多久，军头雷永吉率先登上城墙，遂克长安。

攻城之前，李渊就强令“毋得犯七庙及代王、宗室，违者夷三族！”李渊军队攻入长安，隋军及代王左右大臣忙于奔散，唯侍读姚思廉侍侧。攻城进来的军士呼啦啦就要登上大殿，姚思廉站在殿前厉声喝止。他为了保住代王和自保，说出了李渊想说的话：“唐公举义兵，匡帝室，卿等毋得无礼！”众皆愕然，布立庭下。李渊指示，听由姚思廉扶代王至顺阳阁下，泣拜而去。迎代王于东宫，迁居大兴殿后，李渊拿下长安并安置好代王之后，自己的司令部并没有进城，选择在长安城外的长乐宫住下，与民约法十二条，废除隋朝一批苛法禁令。李渊的这次约法，在历史上的影响没有刘邦的约法三章大，收获的实效却一点也不少。

李渊在太原起兵，长安留守官员以谋反的罪名挖了他的祖坟，毁其五庙。古代诸侯立五庙，即父、祖、曾祖、高祖、始祖之庙，这是极为严重的伤害，仇恨可能延续至子孙多代。这些人万万想不到，也就不到一年时间，李渊拿下长安。此时，牵头干这件事的卫文昇已卒，李渊以贪婪苛酷且拒义师的罪名，将阴世师、骨仪等其余十几个主要参与者处斩，其余一律不再追究。祖坟被挖，居然只处决了直接相关的十余人！可以想象，当时参与这件事的有多少人，有一些甚至是此时正在拱手言笑的要人、友人、善人，甚至你明明知道他们当时的表现和态度，也不再计较。这是一个不一般的胸怀。怎么告诉大家李氏王朝的既往不咎和宽厚为本，就得从这最难处着手。后来李泌力阻肃宗要对李林甫挫骨扬灰的想法，也是一个道理。于最难处着手，取得突破，一系列政策和态度就能深入人心，是高明的政策发布和舆论引导的一个普遍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