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琼海市委书记何琼妹：立足博鳌亚洲论坛打造国际会都

海南琼海，博鳌地标建筑——海事灯塔。  视觉中国 资料图

“田园风光+国际范、温润包容+敢为人先、生态宜居+风光秀丽，这3个词组是我理解的琼海的外在和内涵。”

琼海是个令人瞩目的县级市：万泉河贯穿全境，是红色娘子军的诞生地，是博鳌亚洲论坛年会永久会址所在地，海南省第七次党代会将其定位为海南东部中心城市。

琼海陆地面积1710平方公里，海域面积1530.8平方公里，现辖12个镇和1个华侨经济区，常住人口51.08万，旅居世界28个国家和地区的华侨、华人及港澳台同胞55万人，素有“文化之乡”“华侨之乡”“文明之乡”美誉。

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习近平分别于2013年、2015年、2018年三次莅临琼海，出席博鳌亚洲论坛年会并发表主旨演讲，视察琼海潭门镇、博鳌乐城国际医疗旅游先行区规划馆并作出重要指示。

今年4月，“三十而立”的海南迎来新的重大历史机遇，习近平总书记亲自谋划、亲自部署、亲自推动海南全岛建设自由贸易试验区，探索建立中国特色自由贸易港。琼海如何立足已有的积淀和优势趁势而上，在海南全岛建设自由贸易区（港）的改革任务中发挥作用？琼海的生态文明怎么建设、产业转型如何破题、人才从何而来？

关于这些问题，近日，何琼妹在琼海接受了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的专访。

琼海市委书记何琼妹  资料图

1991年从武汉大学审计学专业毕业后，何琼妹受海南建设特区的改革热潮吸引回到家乡，在海南省审计厅工作了23年。2014年，她外派至文昌市主持政府工作，2016年8月由文昌市长调任琼海市委书记。其间，她通过在职学习获得了经济学博士学位。

短发、得体的职业套装，精干是49岁的何琼妹给人的深刻印象。谈起关于琼海的方方面面时，她言语质朴清晰，表现出的是对工作的熟稔。

【对话】

打造国际会都：博鳌亚洲论坛是个大IP

澎湃新闻：今年4月博鳌亚洲论坛期间我第一次到琼海，首先感受到的是干净友好，这可能和这座城市作为博鳌亚洲论坛的举办地和全国文明城市有关。琼海希望打造成“国际会都”，这不是一个小目标，琼海正在为此做哪些努力？

何琼妹：琼海打造国际会都，最大的基础和优势就是博鳌亚洲论坛。它是我国开展首脑外交、多边外交和公共外交的重要舞台，简单说就是IP特别鲜明，具有巨大的影响力和号召力。

博鳌亚洲论坛18年根植在琼海，给我们琼海带来很大变化，让琼海从内而外散发与众不同的气质。2017年习近平总书记对博鳌小镇建设发展作出重要批示，我们贯彻落实总书记的重要批示精神，在本地化和国际化相互融合方面做出了更多的探索，努力使人走在博鳌小镇，既能感受到国家公共外交基地的“国际范”，又能体会到田园小镇的浓浓“乡愁”。

博鳌亚洲论坛也让琼海在会展业方面的吸引力越来越大。近两年，琼海会展业的数量、规模和质量都有了很大的提升。

从数量看，大型会议数量每年增长100%，参会人数也有百分之四五十的增长率，今年前三季度的参会人数已经达到7.7万，这对琼海这样的县级市来说是很可观的。从规模看，300人以上会议每年增长40%，1000人以上会议每年增长50%，定期定址在琼海举办的会展越来越多，今年签下协议的已经有32个。

从质量看，会展的层次越来越高，APEC财政副手会、腾讯全球合作伙伴大会、施耐德会议等大型会议会展都曾在博鳌召开；今年召开的很多健康医疗领域的会展会议，到会的包括诺贝尔奖获得者、院士专家，最顶尖的医疗团队、医药研发团队、医药制药企业等。

国际会都是我们要着力发展的一个方向，为此琼海要做的工作有很多。

首先，会展业不是一个独立存在的产业，它需要与其他产业相互融合、相互支撑、相互促进。当前，我们正在依托博鳌乐城国际医疗旅游先行区，打造国际医疗健康产业的新高地，通过医疗健康产业聚集技术、人才和人气。有了产业支撑，琼海举办国际会展，特别是健康医疗方面的国际会展就有了基础。

会展和旅游密不可分，我们还将着力推进全域旅游建设，构建以会展旅游、美丽乡村休闲观光旅游、万泉河生态旅游、红色文化旅游、医疗健康旅游为特色的旅游产业体系，与大三亚旅游圈旅游产业体系形成互补，通过提升旅游要素，让会展业更具有吸引力。

其次，我们要加强现代化专业会展配套设施建设，其中根本性基础性的一点，就是要不断增强路网等基础设施建设。博鳌机场2016年通航，但航班并不密集，特别是夏天的航班较少，我们要继续争取加密博鳌机场通航航班。我们希望把旅游公路路网建设得更好，让来往的宾客、参会人员能更便捷地享受琼海的美景风光、自然生态。还有，我们的光纤网络配套设施建设也要加强，如果没有很好的网络，会展业也会失去吸引力。

在推进会展业发展中，政府的工作能力水平也需要不断提升。比如我们的领导机制、政府和会展企业的协作配合机制要增强，鼓励和支持会展业发展的政策要落实好，宣传和推介的力度要进一步加强，等等。这些都是我们下一步要认真推动的。

澎湃新闻：生态环境是琼海的一块金字招牌，过去一段时间琼海在生态环境治理上下了很大功夫，特别是对于万泉河的治理。这一方面，能否介绍一下经验？

何琼妹：琼海一直力争成为全省生态文明建设的先行者和示范者，我们在这方面做了很多的探索和努力，也得到了省委省政府、琼海社会各界和老百姓的肯定。

万泉河是琼海的母亲河，从西到东贯穿琼海，孕育了琼海的文化。因此，琼海人的性格里既有开放的一面，又有中国传统的温润善良勤劳的性格。尽管它很美丽，但还是需要我们精心的呵护。

过去，万泉河非法采砂现象屡禁不止，给琼海的生态环境和社会治理都带来了很大的负面影响。我们下定决心，通过统筹整合各市直部门，各镇、村工作力量，实施“五个统一”、“六个严打”、“十条问责”举措，彻底切除了长期困扰琼海的万泉河非法采砂“毒瘤”。

比如，“五个统一”也就是统一规划、统一运营、统一运输、统一堆放和统一使用。统一规划要求实行定点开采，严格控制开采总量；统一运营包括由市城投公司作为河道疏浚采砂唯一合法业主单位，由销售地所在镇政府按照市场价格销售河砂，所得收入全部上缴国库。市政府划转一部分河砂销售收入，专项用于采砂点附近村集体的基础设施建设和生态环境保护，并将采砂收入主要用于万泉河流域生态修复等。

我们边治理，边及时发现问题、分析问题，采取新的对策，既要能够维护万泉河的治理效果，又要满足企业和群众社会上对于建筑用砂的需求，努力得到社会各界和群众的支持和认可。目前，万泉河非法采砂行为已得到有效遏制，疏浚采砂权收归国有，打击非法采砂不仅有效保护了公路、桥梁和生态环境，更改善了群众的居住环境。

另一方面，万泉河的治理还涉及到对农村污水的处理和蓄禽养殖造成污染的处理。琼海市委市政府明确要求，农村污水要集中处理，针对资金压力较大的问题，优先推进万泉河沿岸自然村庄污水集中处理设施建设。同时，对万泉河沿岸的养殖也进行了严格控制，划定了禁养区、限养区，确保蓄禽的排泄物不会污染万泉河。

总的来讲，我们要尽最大的努力去保护好万泉河，做多少工作都是值得的，也是应该的。

严控房地产：去化周期已达合理水平

澎湃新闻：海南这几年在促进房地产业健康发展方面做了很多工作，刘赐贵书记说海南不能成为房地产“加工厂”，沈晓明省长说要以“壮士断腕”的决心减少经济对房地产的依赖。琼海在房地产去库存和调结构方面也下了很大的功夫，你认为琼海目前的房地产业情况如何，商品房去化周期是否已经到了合理水平？

何琼妹：海南建设自由贸易区（港），对房地产的严格调控是省委省政府做出的一项非常重要、及时的决策部署。琼海这项工作启动得比较早，是海南第一批限购的城市之一，目前我们的商品房去化周期已经达到了较为合理的水平，现在的统计数据是7个月，真实情况可能还会更短一点。

我认为，对海南房地产业调控要有全面理智的认识，不能简单地将调控政策理解为一刀切。

在遏制房地产行业不良发展的同时，严格的调控政策也在倒逼房地产行业的品质不断提升。比如，推动外销型房地产的品质更高，让土地释放更大的价值；一些商业地产、经营性地产，正在不断完善和提升；人才住房、经济适用房、廉租房等，都在进一步加强保障。

澎湃新闻：不管是出于主动还是被动的原因，地方在摆脱土地财政的同时，应当如何解决财政收支矛盾？琼海是怎么做的？

何琼妹：中央强调要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我们一以贯之地落实到位。

房地产转型升级，在短时间内会使得地方财政出现一定程度的困难，这早在我们的预判当中。对琼海来说，进行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和产业转型升级势在必行，而且越主动、越早谋划，就越能早见成效。

琼海这两年大力推动产业转型升级。我们依托自己的优势，重点发展医疗健康、会议会展、全域旅游、现代农业等四大产业，较好地填补了房地产业调控的短板。今年1-10月虽然房地产调控依然严格，但琼海地方财政一般公共预算收入同比增长15.6%，城乡常住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同比增长9.4%。这让我们更加坚定了产业转型升级的决心，只有坚持不懈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才能让我们真正摆脱对房地产的依赖。

澎湃新闻：琼海的经济总量中，一产和三产占了大头，而且三产占比还在不断提升。服务业的比重上升，势必会带来城市整体生活成本的提高，对于那些一产从业者，他们的生活如何给予保障？

何琼妹：琼海是全域旅游的发源地和先行者，一产和三产相互融合发展。我们的农民既是农民，也是旅游从业者、受益者。

另外，琼海的历史传统、生活方式和大城市不太一样。近年来，琼海探索出了“三不一就”的新型城镇化道路，创造了不砍树、不占田、不拆房，就地或者说就近城镇化的经验，同时让公共服务向乡村延伸、向末梢延伸。本地农民通过参与全域旅游建设，实现了由原先的单一生产性收入转变为财产性、经营性、工资性、生产性四项收入并举。

要让农民、农业、农村有发展，让农民有更好的幸福感、获得感，不一定要让他到大城市去。在他原来生活的地方，只要我们的公共服务到位了，在他们的生产方式适当改变的基础上，他们甚至能比城里人更觉得幸福。

乐城先行区用好政策：九价HPV疫苗已经注射了7000多例

澎湃新闻：习近平总书记亲自谋划、亲自部署、亲自推动海南全岛建设自由贸易试验区，探索建立中国特色自由贸易港。你怎么看中央赋予海南的改革任务，琼海应该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何琼妹：中央赋予海南建设自由贸易试验区和探索建立中国特色自由贸易港的任务，对海南来说，是迎来了再次大开放大发展的一次历史难得机遇。海南全省上下都凝聚了一股共识和力量，就是要尽一切努力抓住机遇，让海南踏上中国再一次改革开放的浪潮，让海南的经济社会全方位腾飞。

目前，自由贸易区（港）还处于总体谋划阶段，从基层来说，我们要立足于把现在的工作做得更好更扎实，在不同岗位贡献智慧和能量。

前段时间，我们开展了大学习大研讨，凝聚全市智慧共同谋划发展定位；同时，我们也请外脑智库，比如包括复旦大学上海自贸区综合研究院、人民日报社人民论坛等，帮助我们研究琼海的发展定位。

结合自身优势，我们初步拟定了“两区三地四中心”的发展定位，即打造“农业对外开放合作试验区、实施乡村振兴示范区、医疗健康产业新高地、国际公共外交基地、国际旅游消费目的地、国际经济合作中心、国际文化交流中心、国际大宗热带农产品交易中心、国际文博产业交流交易中心”。

这些定位中，有的是中央12号文件（《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支持海南全面深化改革开放的指导意见》）中明确赋予琼海的改革任务，有一些是海南省委七届四次全会的“决定”文件里面赋予琼海的改革任务，还有一些是我们根据过去的发展定位所提出的发展目标。比如农业对外开放合作试验区、医疗健康产业新高地、国际公共外交基地等，是中央12号文件明确提出的；实施乡村振兴示范区、国际文博产业交流交易中心等是省委省政府明确要求的。

我认为这些任务和定位实事求是，符合琼海现有的基础，符合中央和省委对琼海的要求和期望，我们将全力以赴推进落实，争当海南自由贸易区（港）建设的排头兵。

澎湃新闻：博鳌乐城国际医疗旅游先行区是海南自由贸易区建设的先导示范项目，是琼海在产业布局中很重要的“一核”，先行区将如何利用好“国九条”等特殊政策？

何琼妹：4月11日，习近平总书记到先行区视察，嘱咐我们“要打造多样化的健康服务模式，推出多样化的健康服务产品，在服务好国人的同时，吸引‘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世界各国人民来海南，来先行区，体验和享受高端医疗健康服务”。

目前，园先行区内已经有博鳌超级医院、中国干细胞集团附属干细胞医院等9家医疗机构开业或试运营。今年1-10月，先行区医疗机构实现营业收入2.62亿元，就诊人数超过2万人，医疗机构就业人员已达1778人。

“国九条”是2013年国务院赋予先行区的政策，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致力于让政策细化落地，更好地吸引企业、吸引最先进的技术和人才到先行区来落户，让先行区能够真正起到聚集作用，成为国际医疗健康产业的新高地。

近年来，先行区在省委省政府的领导之下，各个省厅、相关职能部门做了大量工作。目前政策有了一些很好的突破，比如临床急需医疗器械的进口审批权已经下放到海南省，临床急需药品的进口审批权现在也在努力争取中，获得同意的可能性非常大。

现在，最先进的疫苗已经引进到先行区，像九价HPV疫苗，在我们先行区已经注射了7000多例。最先进的器械或药械已经在先行区探索使用。比如在上海举办的进博会上有个“网红”，一个胶囊大小的迷你心脏起搏器，大家感觉好像第一次在中国面世，事实上这个器械在两个月前博鳌超级医院就已使用。

接下来，我们还要做更多努力。目前，省委省政府正在抓紧研究下一步乐城先行区发展的整体方案，争取让“国九条”政策更好地细化落实。

在科学研究方面，我们按照省委刘赐贵书记的要求，扎实推进“三同步”，让先行区的医疗技术、设备、药品与国际先进水平“三同步”。另外，我们也将在人才吸引、人才服务和保障方面，以及在园区规划、产城融合方面，作出更多的努力，吸引更多的优质医疗健康企业落户，让医疗人才有更好的事业平台，也为更多的患者提供优质的医疗健康服务。

澎湃新闻：来琼海的路上我了解到，乐城先行区3年前还是一块荒地、烂泥滩，甚至连电都没有。

何琼妹：对，先行区在万泉河沿岸，过去要么是滩涂，要么是农田，要么是一些很小的村庄。真正启动建设是2015年8月，省委刘赐贵书记当时刚到海南担任省长，他高度重视并亲自推动乐城先行区建设，沈晓明省长到海南后，用医疗专业知识给我们提出了很多专业的指导和要求。

先行区到现在能有这样的规模，应该说效率是很高的。仅仅是快的话，质量、效益不见得能做到最好。我们希望更加追求质量，追求内涵的发展而不是外延的发展。比如，我们在先行区加强了技术甄选，请了很多院士专家来进行评估，确保吸引落户的技术是能够代表国际最先进水平的。

人才从何而来：事业因人才而兴，人才因事业而聚

澎湃新闻：你是1991年从武汉大学毕业后回海南工作的，当时选择回到海南的最主要原因是什么？

何琼妹：首先肯定是因为对家乡的情感。另外，当时恰逢海南建省、办特区，改革开放的热潮吸引我们这些人回到家乡，成为一个弄潮儿，希望为家乡做一点贡献。

那时海南人出去读书后回海南的不算很多，大多是去了广东，因为1988年以前海南还属于广东。我们觉得海南启动改革开放，跟深圳是在一个起跑线上，改革开放的吸引力让我们没有第二个念头。

1988年海南建省之初，当时有个说法是“十万人才下海南”，很多人到了海南打着地铺、睡在大桥底下，海南是很多今天的成功人士的第一个梦想之地，或者是实现他们人生第一个梦想的地方。

现在海南全岛建设自由贸易区（港），我们省委也向全世界发出了邀请，邀请“百万人才进海南”，帮助海南建设发展，同时也在海南实现自己的梦想。

澎湃新闻：当年是海南建特区的契机，现在海南又迎来更大的发展契机，当年是十万人才下海南，现在是百万人才进海南，你认为海南靠什么来留住像你这样的人才，以及吸引更多的外来人才？

何琼妹：总书记强调，“事业因人才而兴，人才因事业而聚”，我觉得这很好地诠释了我们应该怎样吸引人才、留住人才。海南要留住人才，最重要的还是要靠发展产业，把产业落到项目上落到企业上。所以我们现在正在精心地开展招商引资，把更多的优质企业、更好的优质项目吸引到海南来落户，这样自然就会把优质的人才带进来。

同时，我们还要做好服务人才、留住人才的工作。省委省政府在人才政策方面进行了非常有力的创新，琼海将不折不扣地贯彻落实人才政策，在住房、落户、就学等各方面给予保障。比如8月30日，我们乐城先行区已经在园区内设立了人才服务站，为人才就业创业审批、许可、认定等提供“全程代办”式服务；我们还引进了北京海淀外国语学校，为人才子女就学提高保障等。

我相信，随着海南自由贸易区（港）建设，我们的产业发展会更加兴旺，我们的人才会因为事业而聚集到一起，人才也必将带动产业发展，形成一种良性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