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斌：国产谍战剧创作美学随想

由于谍战剧（包括反特剧）悬念迭生、情节紧张、斗争尖锐、观赏性强，所以是一种颇受广大观众喜爱与欢迎的类型剧。

在这一类型剧的创作中，新世纪以来曾相继拍摄了《暗算》（2005）、《潜伏》（2009）、《黎明之前》（2010）、《悬崖》（2012）、《红色》（2014）、《伪装者》（2015）、《麻雀》（2016）、《风筝》（2017）、《面具》（2017）、《风声》（2019）等一些颇受好评的优秀作品，为国产谍战剧的创作提供了一些典范之作。

近年来，国产谍战剧的创作又有了新的进展，先后拍摄了《局中人》（2020）、《叛逆者》（2021）、《对手》（2021）、《衡山医院》（2021）、《潜行者》（2022）、《信仰》（2022）、《风起陇西》（2022）、《薄冰》（2023）、《梅花红桃》（2023）、《无间》（2023）、《蜂巢》（2023）、《前夜》（2023）、《画眉》（2023）、《宿命之敌》（2023）等一批较有影响的作品，其中既有现代谍战剧，也有古代谍战剧，还有反特剧，题材类型多样，美学风格不一，是国产谍战剧创作的新收获。

从总体上来看，虽然数量不少，也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但艺术质量却参差不齐，观众评价也有高有低。因此，如何进一步拓展创作领域，不断提高其艺术质量和美学品格，乃是当下国产谍战剧创作拍摄需要解决的主要问题；而努力探索和把握其艺术创作的美学规律则是其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环节。对此，笔者有以下几则美学随想：

一、凸显类型特点，强化叙事逻辑

谍战剧作为一种类型剧，具有一定的类型范式和较严密的叙事逻辑，其创作首先应凸显其类型特点，强化叙事逻辑。对于谍战剧创作来说，故事内容、情节构思、悬念设置和叙事方式特别重要，因为故事内容决定了剧作的思想主旨和文化内涵，情节构思、悬念设置和叙事方式则决定了剧作的思想主旨和文化内涵如何通过生动引人的艺术表达得以很好体现，并能否产生感人的艺术魅力。

在此过程中，强化叙事逻辑，使情节叙述能环环相扣、针线严密，悬念设置更具有吸引力，避免出现各种疏漏和缺陷则是其中不可忽视的重要方面。有的谍战剧对此有所忽略，不仅类型特点不明显，而且叙事逻辑不清楚，在情节叙述中有较明显的疏漏，让观众在观赏时对其叙事的真实性产生疑惑，从而影响了剧作的美学品质和艺术感染力；而有些剧作在这方面则精心安排、追求新意，在类型范式和叙事逻辑等方面都提供了一些新的经验。

例如，古代谍战剧《风起陇西》不仅题材新颖，而且叙事策略、悬念设置和人物刻画也很成功。该剧以三国时期为背景，着重讲述了魏国和蜀国之间的谍战故事。它创造性地将古装剧和谍战剧的优势有机融合为一体，其内容涉及了谍战、爱情、权谋、历史等多种元素；编导注重从大历史中的小事件切入，既展现了魏国“间军司”与蜀国“司闻曹”两大谍报机构之间的角力和较量，也表现了乱世中的君臣情、兄弟情、夫妻情；其剧情多线交错、齐头并进，在高密度叙事中不乏多次巧妙反转，使悬念逐步解开，充满了戏剧张力；由此显示了战争不仅有刀光剑影和血腥杀戮，也有秘密情报战线上的生死角逐。该剧刻画的众多人物中既有诸葛亮等一些真实的历史人物，也有陈恭等不少虚构的人物形象，在叙事中较好地塑造了各具特色的人物群像。

《风起陇西》剧照

又如，现代谍战剧《叛逆者》的剧情故事紧凑跌宕，人物命运多有变化，人物关系虽然错综复杂，但梳理清楚、详略得当，叙事逻辑严密，很少有疏漏。在顾慎言、纪中原、朱怡贞等中共地下党员的影响和感召下，主人公林楠笙从国民党军统特务成长为一名优秀共产党员的思想发展脉络清晰，从而让观众在紧张刺激的谍战氛围中不仅真切地了解了那个时代敌我双方的严酷斗争和共产党人大无畏的献身精神，也感受到他们对信仰和理想的执着追求。该剧既是一部成功的谍战剧，也是一部关于在对敌斗争中不断成长和确立信仰的励志剧。

《叛逆者》剧照

再如，当代反特剧《对手》的题材也很新颖，其真实生动地描述了国安干警与台湾在大陆潜伏特务斗智斗勇的故事。该剧类型特点鲜明，叙事逻辑较严密，注重把日常生活描写和反特斗争有机融合在一起，颇具生活气息。段迎九、朱慧、丁晓禾、黄海等国安干警善于在平凡的日常生活中发现一些暗藏特务的蛛丝马迹，他们凭借高超的侦察技术和对祖国的忠诚，排除了各种困难，将潜伏特务逐一抓捕，使反特斗争获得了最终胜利。

《对手》剧照

正因为上述几部作品在创作拍摄时注重凸显类型特点，强化叙事逻辑，所以无论是剧作思想主旨和文化内涵的艺术表达，还是人物形象的塑造等都达到了较高的艺术水平，产生了很好的艺术效果。

二、加强形象塑造，表现人物个性

大凡优秀谍战剧的主要人物形象都能给观众留下较深刻的印象，如《暗算》里的黄依依和阿炳、《潜伏》里的余则成和翠萍、《悬崖》里的周乙、《红色》里的徐天、《伪装者》里的明楼和明台、《风筝》里的郑耀先、《叛逆者》里的林楠笙和顾慎言、《对手》里的段迎九、《风起陇西》里的陈恭、《薄冰》里的陈浅等，都是具有艺术个性的人物形象。正是这些人物形象所体现出来的勇敢、无私和智慧，不仅有效地深化了剧作的思想主旨和文化内涵，而且也对观众产生了很强的艺术感染力。

在谍战剧塑造的各类人物形象中，以打入敌人内部的中共潜伏人员或与敌特分子斗争的公安干警为主，在塑造这些人物形象时，既要注重凸显其主要性格共性，如坚定的革命信仰、勇敢的斗争精神和应对各种复杂情况的智慧与才能等；同时也要表现其独特的个性，这样才能使人物形象鲜活感人。要如此，就需要把情节叙述和人物刻画紧密结合在一起，注重通过各种矛盾冲突和生活场景以及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从多侧面展现人物性格特征，并凸显其个性。

《对手》剧照

例如，《对手》里的段迎九作为国家安全局一名经验丰富的侦察员，她善于观察，勤于思索，总能从日常生活中发现一些别人忽略的信息，并从中观察到一些微妙的异动；她心思缜密，能从各种复杂纷乱的现象中理出线索、顺藤摸瓜，确实是一个办案高手。但是，在家庭生活中，她不是一个称职的好妻子和好母亲，虽然丈夫对她很包容，但仍然向她提出了离婚，她为此也很苦恼。然而这些苦恼，并没有影响她对理想信仰和职业责任的执着追求，她宁愿牺牲家庭幸福和个人利益也要承担起国安干警应有的责任，为保卫国家安全作出自己应有的贡献，从而使这一人物形象独具艺术个性。

部分谍战剧塑造的主要正面人物形象是转变型人物，无论是《红色》里的徐天、《伪装者》里的明台、《叛逆者》里的林楠笙、《信仰》里的赵云飞、《薄冰》里的陈浅，还是《梅花红桃》里的左双桃、《无间》里的陆风、《前夜》里的林昔和《宿命之敌》里的陈克海等，均属于此类人物，这就需要把他们改变信仰的思想变化过程叙述清楚，使之具有说服力。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使人物形象血肉丰满并产生动人的艺术魅力。

《红色》剧照

例如，《红色》里的会计师徐天为了帮助几位中共地下党员炸毁日军的军火船，运出被扣押的医药物资而被卷入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生死斗争。共产党人前仆后继、英勇献身的精神感染了他，原本只想过普通人平凡生活的徐天便力图帮助这些革命者实现未能完成的心愿，将医药物资和一本记载党员名单的册子转交到地下党组织手中。为此，他开始与日本人、租界总华捕、黑社会等几方势力进行巧妙周旋和勇敢较量。虽然环境艰难、险象环生，但他想到那些勇敢牺牲的共产党员就增添了战斗勇气，最终成功将医药物资和名单册子交给了地下党组织。同时，他在斗争中也提高了觉悟，坚定了信仰，最终成为一名中共党员。

《信仰》剧照

又如，《信仰》里的赵云飞是国民党军统局负责审查共产党红色宣传品的军官，他在每天审读大量红色宣传品的工作中逐渐被革命真理以及中共地下党员的革命精神所感召，逐步认识到共产党是拯救中国和拯救受苦受难老百姓的政党，因而树立了共产主义信仰。后来他冒险投奔延安，被李克农领导的中央社会部发展为秘密情报员，又奉命到国民党胡宗南部队设立秘密电台并直接与延安通联。辽沈战役前党组织再派他打入廖耀湘司令部机要处及时获取敌人的绝密情报，为战役胜利作出了特殊贡献。

由此可见，此类转变型人物形象的成功塑造充分体现了革命真理和共产党人的献身精神与高尚品格的感召力和影响力，有助于进一步深化剧作的思想主旨。

三、营造紧张氛围，重视细节刻画

无疑，通过情节叙述、矛盾冲突、悬念设置和人物刻画营造紧张氛围是谍战剧产生吸引力的主要途径。一般来说，其情节线有主线和副线，前者的主要内容或是彻查“内鬼”，或是盗取情报，或是破获电台，或是破坏敌人行动计划等；而反特剧主要情节当然是抓住特务，阻止其破坏活动；至于副线则是日常生活和爱情关系等方面的描写。

在情节主线的发展过程中，要悬念迭生、跌宕起伏、张弛有度，这样才能形成紧张氛围，让观众不仅被剧情和人物所吸引，而且会产生欲罢不能、共情共鸣的艺术效果。情节副线的进展要为情节主线服务，过多的日常生活和爱情关系（特别是三角恋爱关系）的描写，往往会影响情节主线的逻辑发展和思想主旨的艺术表达，因此要平衡两者的关系，不能本末倒置。至于“假扮夫妻”的人物关系，自《潜伏》以后则成为一种观众所熟悉的创作“套路”，如《悬崖》《面具》《潜行者》等剧作都有类似的人物关系，已经没有什么新意了，故而还是要力求创新，避免因袭老套、陈陈相因。

紧张氛围的营造和情节叙述的跌宕往往与一些细节刻画是分不开的，成功的细节运用不仅会有效地推进情节发展，而且还会“画龙点睛”地表现人物性格和内心情绪。

例如，在《伪装者》里，明台在执行任务时不慎把明楼送给他的一块手表遗落在现场，日军特高课南田科长搜索现场时发现了此表并将其作为诱饵，明楼的助手阿城奉命前往现场时设法捡回了手表，此举受到了明楼的批评，也引起了南田对明楼和阿城身份的怀疑并就此开始追查，使他们处于险境；

《伪装者》截图

为了掩盖真实身份，明楼与阿城便设计刺杀南田并由明台率部下执行任务并最终获得成功。显然手表这一物件细节在叙事中发挥了多方面的艺术作用。当然，细节运用既要符合剧情需要，有助于推动情节发展和刻画人物性格，也要有新意，这样才能令观众印象深刻。

例如，《潜行者》里中共卧底方嘉树等用电话装置刺杀汪伪76号特务头子李力行的细节就颇有新意。由于李力行平日安保严密、行动十分小心谨慎，甚至连晚上睡觉都睡在浴缸里，想要刺杀他很难找到机会；为此方嘉树等人便在下水道安装了可以与李力行办公室通话的秘密电话，并设法买通了李力行的贴身保镖，让他在李力行的电话里安装了爆炸装置，最终完成了对李力行的刺杀任务。

又如，在《对手》里，潜伏特务丁美兮因为长得漂亮，便经常奉命用“色诱”男性目标获得情报，但她每次出完任务后都会刷牙，甚至边走路边刷牙，以此压制那股让她感到作呕的感觉，由此表明她内心对与男性目标上床这件事是抵触的。但为了完成任务她又不得不牺牲色相，把自己的身体当成工具去交换情报。无需多言，其内心的复杂情绪通过“刷牙”这一细节表露出来了。由此可见，成功的细节设置对于情节叙述和人物刻画等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故而不能忽视。

总之，由于国产谍战剧（包括反特剧）是一种颇受广大观众欢迎的较成熟的类型剧，所以只有进一步提高其创作质量和美学品格，才能一方面满足广大观众的审美娱乐需求，另一方面很好地促进国产电视剧创作的繁荣发展。为此，我们期待更多高质量的好作品问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