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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埃访谈:名人,也只是我故事中的演员
尽管如此,当得知画面中的女性正是现任德国总理默克尔时,在观众的眼中,它依然一下子变得更耐人寻味起来。
然而,在照片的作者、德国摄影师安德里亚斯·穆埃的眼中,这些被人议论的名人似乎并不特殊。他不关心被摄对象的公众身份,而只是想利用他们的形象,尽力讲述属于自己的故事。这样的创作初衷,直接造就了穆埃照片中强烈的戏剧感。
在戏剧性之外,穆埃的作品还有另一个更为重要的线索——时刻隐喻在画面中的德国政治、历史、文化与社会现实。
1979年出生于冷战时期的“东德”,在穆埃看来,从出生那一刻起,自己的生命线就与国家历史混杂在一起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的创作也始终围绕“德国”这个巨大的客体进行着。德国式景观、德国式浪漫、德国式家庭、德国式发型、德国式圣诞树——这些来自传统与历史的元素,一个个被穆埃抽离出来,并放入当下的时空之中。
借助始终如一的大画幅相机,穆埃巨细靡遗地刻画着属于自己的一组组图像故事,而这些故事又渐渐组合成一块巨大的棱镜,从不同的维度折射着德国的过去、当下,以及未来。
2018年9月11日,安德里亚斯·穆埃于中国举办的首次个展在红砖美术馆开幕。展览开幕前,小编与穆埃进行了对话。
本文2018年10月首发于腾讯“谷雨计划”
撰文:马小呆 翻译:蔡元卿 摄影:安德里亚斯·穆埃(作品由红砖美术馆提供)
▍柏林墙倒塌前后的童年记忆
让我们先谈谈过去。你出生于“东德”,并且一直到10岁时,柏林墙才被推到,在东德的那段生活给你留下了怎样的记忆?
我出生于德意志民主共和国,就是所谓的“东德”。在那样一个政治体系中长大,儿童很早便参与到政治中。在开学的前两节课上,老师讲的就是在奥斯维辛集中营中发生的事。
小时候,学校里的儿童会成为少先队员,并且佩戴代表不同党派的徽章,例如蓝色或红色。其实,这有点像中国的红领巾,只不过我们不只有一种颜色。那时的“东德”政府通过这种方式建立起孩子们自己的政治思想语境,而这也使我从小便养成从政治层面进行思考的习惯。
然后到了1989年,我仍然能清楚记得当时电视中播放的画面:柏林墙的倒塌、发生在罗马尼亚的政治事件以及尼古拉·齐奥塞斯库被处决……所有这些都在同一年发生,而至今,这些都是我头脑中最重要的画面和时刻。
但是,当时我毕竟只有10岁,只有一种直观的感受,就是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在那之后许多年,我们才理解了当时发生的政治事件意味着什么。
推到柏林墙后,你的生活发生了怎样的改变?
经历了这些事情,整个社会系统发生了巨大变化,政府的运转不断出问题,似乎没人知道应该怎么做。即使作为一个孩子,也不可避免地被卷入到历史的洪流中。但是,所有人都必须理解新的社会规则,加倍努力工作,包括我的父母。
他们以及他们的朋友都没有很多时间照顾孩子,而我们就得到了绝对的自由,因此也得以看到各种新的事物。对我来说,90年代是一个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时代。
你最初被摄影吸引,也是在这个时期吗?
我在一个艺术家庭长大的,父亲是戏剧演员,母亲在剧院工作同时也是导演,他们的朋友也都是创意工作者、艺术家。大约在1993年,我开始对摄影着迷,之后母亲送给我一台尼康相机,那是我的第一台真正的照相机。
在90年代末,我跟随了两名摄影师——阿里·凯佩内克和阿纳托尔·科特,正式开始做摄影助理的工作。
▍名人,也只是我故事中的演员
你真正成为自由摄影师是在2001年,为什么是这一年?为什么之后选择拍摄名人肖像?
关键事件发生在2001年9月11日,我当时在家里看MTV音乐频道,非常清楚地记得主持人突然说:“世界上有重要事件发生,请转到新闻台。”我想,那个时刻就是我职业生涯的开端。
我一直都对与政治、历史有关的事物感兴趣。甚至在我拍摄的肖像照片里,都包含着一部分历史信息,因为我总想把这些想法串联到一起。但是,我并不是只拍名人肖像。
正是在那个9月,我开始了自由摄影师生涯,并做了10年的肖像摄影师。第一年,我与广告公司合作,但我不喜欢他们指手画脚。于是,我决定只为报纸和杂志拍自己想拍的东西。对一个自由摄影师来说,这是唯一的机会,虽然赚的钱要少得多,但我有了更多的控制权,也更有创意。
如此工作10年之后,我决定改变这种风格。我想要更多属于自己的时间,更多地了解历史,以此来发展新的项目。
你的名人肖像作品让人印象深刻,在拍摄时,你是如何处理其公众身份和个人身份?或者说,你想更多表现名人的公众属性还是个人属性?
我对这两者都不感兴趣(笑),这不是我的初衷,因为我总是尽力讲述自己的故事。甚至可以这么说,他们都是我作品中的符号,故事中的演员。我会想出一个关于图像的新点子,然后利用他们的形象把故事串联起来——当然,是以一种尊重他们的方式来利用。
要知道,一个好的导演必须了解自己的演员,包括优点和缺点,必须能够激发他们。摄影师也是一样的:自己站在相机的这一侧,被摄者站在另一侧,我们必须能通过相机进行交流和互动,并碰撞出一些火花来。
在你拍摄的人物照片中,许多被摄者都以侧身或背影出现。你似乎有意弱化人的面容,而放大了人与所处空间的关系,这么做有何用意?
这是我的秘密(笑)。如果在风景照片中看到一个人的背影,你就会很容易进入画面中,感受当时的情景。但是,有时我也通过肢体语言设置一些细小的线索——比如被摄者一个奇怪的动作——突然又把观众拉出画面之外。
在被摄者和我之间,总会有这样一段距离——它可以展现为亲密,也可以展现为疏离和忧伤。在我看来,这种距离就是一种艺术语言。
从空间方面看,所有的被摄者都处于属于他自己的私人环境中,与此同时,我也会将所有传统的德国式浪漫、德国式忧郁以及德国式景观,放入人物所处于的、当下的这个时空之中。
▍“我现在越来越想拍摄与家庭相关的主题”
你对人物动作、姿态的设置,也使观看者很容易感受到一种故事性和戏剧感,而这种观感也广泛存在于你的所有作品中。你觉得这种戏剧感是否与你受父母职业的影响有关?这种影响还体现在哪里?
当然,我一直喜欢戏剧感。我从小就被戏剧包围着,家里摆满了各种舞台置景的模型。我有时还会在剧院等父母,舞台前后都是我生活、玩乐的地方。
在生活中,我遇到过很多演员,这也让我懂得如何区分一个演员好与坏。一个不够好的演员永远在演戏,像角色一样生活,无法停止;而好演员可以随时切换回来,因为这仅仅是一份工作。
这也对我的工作方式有影响。我热爱自己的工作,但如果始终停不下来,就会逐渐失去激情。生活中还有许多其它的事情值得花时间去做,最重要的就是平衡它们的关系。
说到画面中的戏剧感,我对“德国森林”系列印象很深,也很好奇,你为什么会拍下这个充满电影故事情节感觉的作品呢?在我看来,这组作品似乎隐喻着这两年的欧洲难民事件。
确实,两年前的欧洲难民事件影响很大。在巴伐利亚南部,当时曾经有一些难民越过边境进入德国,于是出现了一幕非常具有德国特色的画面——在边境线上,警车在前面开道,后面跟着大队的难民。
有一次,和朋友一起打猎时,我的心里一直在想着那件事——想象着自己坐在森林中的高处,远处走来一个难民家庭。
在这种情境下,打猎和难民事件具有一定的相似性。在我的照片中,警察就像猎人的角色,他们站在高处,控制着整个森林以及下面的人群,但距离很远,无法看到细节。并且,打猎时通常要隐蔽在一些遮蔽物的后方,这也造成了观看者的狭窄视野。所以,我在画面中呈现了大面积的黑色区域。
在拍摄“德国森林”系列时,我邀请家人来扮演角色,有我的母亲和孩子。我记得那是一个周末,我们住在一栋木屋里,做着拍摄前的准备。有趣的是,我听到孩子们讨论难民问题,他们在想象假如自己是难民,会是什么感受。在整个拍摄过程中,发生了很多事情,家人之间也建立了起一种独特的情谊。
我没有拍摄真的难民,我不愿意把他们推向一个不舒服的环境——过去的痛苦中。但与此同时,通过这次拍摄,也让我能更充分地理解他们,这就是我工作和思考的方式。
邀请家人参与到自己的创作中,这很特别。你觉得家庭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家庭是每个人向往的地方。而在我的作品中,家庭也总是与历史相关联。在德国,每年的圣诞节是所有家庭成员必须聚到一起的时间,但当所有人同一时间挤在一起时,往往也是会让人发疯的。对这个日子来说,圣诞树是最重要的东西。它就像一个图腾——同时象征着家庭中的爱与争斗。
于是,我在去年完成了一组关于圣诞树的作品。它们是我人生所经历过的圣诞树的重现,每年一棵,一共37棵。我和母亲一起工作了10天,创造并装饰这些树,最后拍摄下来。
这个过程既是重建,也是回忆。我和母亲会寻找、讨论过去的记忆,收集过去的东西,并修复过去的关系。如果不拍摄这些圣诞树,其中的这些故事可能也就此被我忘记了。
我不知道中国人怎样看待圣诞树,但照片中的这些都是非常传统的德国式圣诞树,尤其是树上的那些蜡烛和木头饰品。
我的家乡在德国东部山区,那里什么都是用木头做的,所以这些小东西也是非常具有传统地方特色的。我们会挂上苹果、纸玩具、小饼干之类的东西,而且随着时间往后推移,饰品的种类和风格也在发生变化。从这些细小的变化中,你可以看到那一年发生了什么,或者与历史有什么联系。
例如,我母亲特别不喜欢第一年的拥有传统装饰风格的圣诞树,因为那年我的祖父和外祖母都去世了。从那之后她就变了,每年都喜欢用家里的老物件来装饰圣诞树。还有去年,我的第一个女儿出生,但我的父亲去世了,那时我独自住在瑞士的公寓里,母亲寄给我一些LED电子蜡烛,所以你可以看到圣诞树上只有蜡烛,没有别的东西。
这些照片就像一个家庭历史册,记录了一个典型的德国式家庭的圣诞记忆。
在过去10年中,我家庭中的许多成员都离世了,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或许正因如此,我现在越来越想拍摄与家庭相关的主题。比如我还在进行中的新作品:你可以在一张照片中看到我的祖父母、我父亲以及他的第二和第三任妻子,这些都是他们30多岁时的形象;此外还能看到我的孩子和侄子们。
在现实世界中,这是不可能存在的图像,因为我父亲不可能同他的两任妻子同框,也不可能见到隔代的孙子孙女们。但是,我把这些图像拼接到同一个画面中,创造出一个原本只存在于想象中的、和睦的家庭幻境。明年,我将在柏林举办的个展中展出这组作品。
▍用光线,建立一个真实世界的模型
回到作品中的戏剧感这个话题。我想其另一个来源无疑与光线有关:一方面是自然光线,另一方面是与之配合的人造光线。在这方面,“新浪漫”系列是非常典型的,尤其是那张《幽灵森林》,对此你是如何把握的?
我总是努力把自然光源和人造光源混到一起使用。你提到的《幽灵森林》,是在德国非常靠近北部的吕根岛拍摄的。在整个德国,只有这个地方有这样的景色,但要找到这种非常靠近海岸线的树林,仍然很不容易。
在春天或秋天的某些时节里,当地球非常靠近月亮时,如果来到这片海岸,你就会看到这样巨大而明亮的月亮。但是,这张照片里的月亮确实是人造光源。我们在一个巨大的气球里装上闪光灯,拍下了这张照片。
吕根岛的风景非常具有德国传统特色,也很符合德国浪漫主义画家卡斯帕·大卫·弗里德里希的风格。同时,这里也承载了我小时候对夏天海边的记忆。
当然,这是我的主观感受。但是,当赤身裸体站在这样宏伟而浪漫的景色前,我认为每个人都可能会想要落泪。因为风景的力量来自于大自然,而大自然的力量是超越一切的。它会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全身赤裸在其中自在奔跑。如果没有这样的感受,或许是因为你没有试过裸体站在它面前。
我认为,在人的一生中,应该常常感到谦逊(德语:demut)。在德国,这是一个很重要的词——意味着脚踏实地、自知渺小以及一种谦卑的态度。如果内心有这种感受,那你就是一个非常好的人。
你提到了德国浪漫主义画家弗里德里希,“新浪漫”系列也经常被拿来与他的作品相对比。你是有意利用技术手段制造光线,并参照他的作品拍摄的吗?
对,我是刻意营造这样一种感受。但是,我也在不同的情况下使用了这个技术。例如刚才提到的“德国森林”系列,画面中的人群离我大概有150米远,不可能被普通闪光灯照亮。但是,有了这个闪光气球,一切就变得很容易了,因为气球可以悬在空中很高的地方。
总之,我会尽量在拍摄中控制光线,用它来建立一个真实世界的模型。毕竟,为了达到想要的效果,运用技术手段是必须的。
▍我的工作离不开德国的政治与历史
在你的作品中,还有很重要的一部分与纳粹的历史有关。据说,你对希特勒私人摄影师沃尔特·弗伦茨在萨尔斯堡拍摄的照片做了大量研究,这对你后来拍摄这些身着纳粹军装的人有何帮助?
沃尔特·弗伦茨、雷妮·瑞芬舒丹、海因里希·霍夫曼,是阿道夫·希特勒的三个重要摄影师。他们建立了一种全新的摄影语言,尤其是雷妮·瑞芬舒丹,她可以说是这种摄影语言的缔造者。“二战”结束后,在一些工人影院中,这种风格还被运用了很多年。
但从另外一方面来说,在纳粹独裁统治时期,希特勒也在不断利用这种摄影风格。在许多照片中,希特勒和纳粹军官站在雄伟壮观的山峦前,用大自然的壮美,借以暗示他们是一群崇尚和平的人。纳粹利用崇高的景色、德国式浪漫和现代的、美丽的摄影语言,但其目的却是为了宣传独裁统治,这就好像他们强奸了如此美的风景。
我认为,我们必须记住历史,并以历史的眼光审视不停滚动的时代洪流,最终试图发现当今时代到底发生了什么。在“二战”结束70多年后,现在的德国面对着新的问题。右翼势力崛起得非常迅速,他们极力反对难民政策——说德国已经承受了太多难民。但是,实际的统计数字却远没有那么多。
我想,作为经历过“二战”的德国以及每一个德国人,尤其有使命搞清楚现在发生的事情,并保证这些难民的生命安全。要知道,“二战”时可是在德国死了上百万犹太人啊。
照片中这些身着纳粹军装的人,要么在自拍,要么在小便,这似乎让你的作品多了一层戏谑和讽刺的态度。为什么这样处理?
人类总是在寻找一个外部的统一标准,所有人都希望自己能融入一个人群之中——或许是一身纳粹军装,或许是在健身房里练就钢铁一样的身躯。我们都是社会动物,加入某一个族群会让人感觉更舒服。
但将这种情况放入历史中以后,我想到了别的东西。这种行为很像一条狗在树下小便,它在标明自己的地盘,后来的狗会通过闻气味,判断这里是不是别人的领地。而非常讽刺的是, “二战”已经结束70多年了,人类依然在做同样的事情,这就是我想在照片中表达的东西。
除了这些直接与政治、历史相关的作品,即使在你拍摄的有关建筑和风景的照片中,每一个拍摄地点也都意味深长,比如这组名为“万德利茨”的照片。你想通过它们表达什么?
在地球上,建筑是保证人们得以生存并居住其间的美好事物。我想要在这些建筑里寻找一些特殊的含义,关于领袖、关于权力……
这些照片拍摄的是“东德”政府所在地——万德利茨,位于柏林郊区靠近森林的地方。他们一共在那里建造了21座房屋,并在周围设置了围栏,用白漆粉刷房子外部,用绿漆粉刷房子内部。
在“冷战”时期,这个区域有军队把守,非常安全。对于政府官员来说,这里是平静而祥和的;但对于“东德”民众来说,这里一定非常奢华,他们甚至猜测房子内部是由纯金打造的。当柏林墙倒塌后,民众才能来到这里亲眼看到它们的样子——实际上,房子的内部空间很普通,甚至有些狭小。
在这组作品中,我从同样的角度拍摄了这里所有的房子。一开始,我在阴沉的天空下拍到建筑的灰色墙壁,它们很像杜塞尔多夫学派的贝歇夫妇拍摄的照片。后来,我意识到必须要设置大量的照明。于是,我使用了之前提到的那个闪光气球。
通过控制光线和拍摄角度,我刻意把这些房子拍成看起来好像只有一面单独的墙,风一吹就会倒,就像电影片场的置景一样。
在我看来,这些建筑的意义在于,我们可以通过一个领袖或富翁居住的地方,窥探他们的思维方式。什么样的人就会住什么样的房子,建筑是一种艺术,但同时也可以解释一个人。对我来说,万德利茨的这些建筑,从某种程度上展现了德国人的视野和思考方式——有时非常狭隘。
你始终在照片中讨论与国家、权力、历史等有关的话题,这是否也是你一直以来的创作主线?
不,这不是我的主线,但我人生的时间线总是与历史事物混在一起。很多人曾跟我说:嘿,去美国或者伊朗把你在德国做过的事情再重新做一遍吧。
但我认为,德国已经足够满足我的创作欲望了,这里有太多值得思考的事情。德国是我所知道的最棒的国家,所以我的工作始终都围绕这里。
我很感激上帝,因为过去一百年发生了太多事情,这段历史非常有趣。我想,对于地球上所有的国家来说都是这样的。
▍大画幅式的思考方式
杜塞尔多夫学派可以说是德国当代摄影的标杆,其中出现了不少优秀的摄影师,你认为自己是否受到他们的影响?
是的,我很喜欢他们的作品。杜塞尔多夫学派可以说是柏林图像艺术的起点,他们的作品在世界范围内都是非常棒的。我很喜欢古斯基去朝鲜拍摄之前的早期作品;也非常喜欢托马斯·迪曼德,他的大部分作品都是建筑和雕塑,但他同时也是摄影师;还有托马斯·鲁夫,他的创作总是涉猎许多不同的主题。
当然,如果你问我在职业生涯早期主要受到谁的影响,那无疑是沃尔夫冈·提尔曼斯。因为,他向我展示了一种从前绝不相信可以存在的摄影方式。在他的照片中,一对半裸的男女站在照相机前,女人用手握住男人的生殖器。那是20世纪90年代初,它预示着一种自由的场景,在此之前从没有过这样的照片。
许多杜塞尔多夫学派的摄影师都喜欢使用大画幅相机,你选择大画幅的原因是什么呢?
我所有的项目都是用大画幅相机拍摄的。这是个人喜好,同时也是项目需要,甚至我的思考方式也成为了大画幅式的。因为如果透过大画幅相机的取景器看现实世界,一切都会变得非常不一样。
在过去的工作里,我的做法一直是先想好创意,然后站在既定视角设置好相机,然后直接拍摄。我很清楚自己要用相机做什么,一般不会拍摄第二张或第三张照片,所以现场的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照明和布景上。这就是我的工作方式,20年来,它一直运作得很好。
不过,拥有一个想法总很容易,真正难的是借助团队将它实现。有时候只需3、5个人,有时需要20个人,像电影团队一样复杂。所以,我总在强调一点:自己是和许多人一起工作的,只不过那个负责按快门碰巧是我。
这是你首次在中国举办个展,或许很多中国人会对你作品中的视觉符号不那么熟悉,比如说这张名为《贝蒂》的作品。你担心作品意义在传达上的困难吗?
这张照片拍的是我的妻子,她盘起的这个发型代表了传统的德国女性形象,但当下的德国女性已经很少有人这样梳头了。还有那张《伯格霍夫的露台场景44》中的餐桌,也是一个德国传统家庭常常使用的,但同时,也有一张很有名的照片,拍摄了纳粹军官们围坐在这样的餐桌周围。
总之,我希望通过拍摄这些非常传统的德国视觉符号,来阐述自己的历史观。
那你希望中国的观众从怎样的角度观看作品?
在我刚到北京的前两天有一些采访,我们谈论了许多技术层面的问题,很多中国人都热衷于了解我是如何拍摄这些照片的。在那之后,我们在中央美术学院举办了一个论坛,和那里的师生讨论了有关思想的创意,同样也很有趣。
我不得不说,目前看过我作品的人都认为它们很有趣。我想人们会对这些作品有一个基础理解,我不能很确定,但这是我的感受。不过,这些都可以等到展览开幕后再来印证结果到底如何,对此我非常期待。
1979年生于卡尔·马克思城(现德国开姆尼茨),目前在柏林工作和生活;20世纪90年代,接受过暗房技术训练,担任过摄影师阿里·凯佩内克和阿纳托尔·科特的助手;2001年起,作为一名自由摄影师,专注拍摄人物肖像;近十几年来,其创作聚焦于德国的政治、历史、文化以及社会现实。
穆埃始终使用大画幅胶片相机,其作品具有戏剧性的美学特征,在创作手法上长于通过布景和照明,创造出一个看似熟悉却濒临解构的矛盾视觉世界,透过简单而微妙的暗示挖掘隐匿于可见中未被觉察的真实。
自2010年起,穆埃在众多博物馆和机构举办过展览,其中包括柏林马丁-格罗皮乌斯博物馆、杜塞尔多夫北莱茵威斯特伐利亚州论坛博物馆、罗斯托克艺术厅、雅典贝纳基博物馆、汉堡堤坝之门展览馆,以及北京红砖美术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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