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恶性循环的人兽冲突中，如何请走“进击的大象”？

文｜中南屋 周奕扬

“这些动物或许会挨饿，但可以活下去。”

发出这句叹息的是卡辛迪。他来自肯尼亚的游牧部落——桑布鲁部落，是部落酋长的长子，也是唯一一个接受现代教育的孩子。

这位即将成为新一代部落领袖的年轻人，在英国完成生态学及多个野生动物保护的相关学位之后，成为了国际野保组织“拯救大象”的首位非洲科学家。

在非洲，人们和动物的关系更近，村民们和野生动物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位于东非的肯尼亚在1963年刚刚独立的时候，有70%的国土面积都是自然保护区，大大小小的自然保护区和村庄没有明显的边界。当动物和人类为了生存展开竞争，人兽冲突便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人类侵占了动物的生存空间，占用它们的栖息地和食物，饥饿的动物会跑到村庄中，伤害到牲畜和人。村民在愤怒中杀死它们，但仍会有饥饿的动物跑到村庄来。人兽冲突的恶性循环是野生动物保护者们很难解决的一个问题。

在Mike制造他的太阳能防兽灯之前，人们想过很多办法来解决人兽冲突。有人发现偷吃玉米的大象害怕蜜蜂，于是在农田边缘架上蜂巢，用蜜蜂来驱赶大象。但养蜂需要很高的专业技术，农民饲养起来又非常麻烦。聪明的大象还会辨别没有蜜蜂的蜂巢，将那些没有蜜蜂的蜂巢当作“入口”，进入农田。

蜂巢筑成的大象防线（来源：https://goo.gl/M6syhU）

还有人尝试用辣椒水驱赶动物，但辣椒水只能起到暂时驱赶的效果，每三天就需要喷洒一次，工作量又太大。

还有人发明了GPS定位项圈，并在农户的院子内安装提示灯，当带着项圈的野兽靠近，项圈会发出电波，屋内的警报装置便会提示。

定位项圈的优势在于，可以与当地的野保组织结合，对动物的迁徙、习性进行具体分析。但因为不可能为所有的动物佩戴项圈，每个项圈也只有3至5年的工作时限，高昂的安装费用也使得这种方式不能普及。

种辣椒驱走入侵大象（来源：arbroath.blogspot.com）

Mike的故事就是从这里开始的。他自己有很大的一片农场，也见过了太多人兽冲突的故事，但与愤怒的农户不同的是，Mike相信动物可以和人类和平相处。

“人和动物都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我们当地人会给每一头狮子取名字，甚至建立了一个Facebook的主页，就叫‘内罗毕公园的狮子们’，每个狮子都有自己的身份ID。”

但这些有ID的狮子们，还是难逃在人兽冲突中被杀死的命运。

他的大学专业并不是动物保护，所做的这些都是出于兴趣。Mike与肯尼亚本地的野保活动家Paula合作，并得到了NGO的资助。

一开始，他们对农户家的牛羊圈进行调研，棚子要多高？多长？什么形状的棚子易受袭击？他们尝试种植灌木，但这不仅要每户花费500-800美金，效果又很差。

最终找到问题解决方案的是一个马赛男孩，叫Richard Turere。他发现用闪烁的光源可以驱赶动物，于是用家中的电器组装了个简易的防兽灯。夜里忽闪忽闪的小灯让Richard家再也没有受到过野兽的侵袭。

闪动的光源为什么可以驱赶动物，目前还没有定论，Mike凭借对狮子的了解，认为可能有四个原因。

第一，狮子需要选择一个事物作为目标，然后攻击，而闪烁的光可以阻止狮子标记他们的猎物。

第二，在视觉上，在黑夜里闪烁而明亮的灯可能让狮子觉得眩晕从而放弃行动。

第三，当狮子看到光的时候，它可能认为有人手持光源走动，在这种情况下，它会等待人和光消失。有时甚至会等待两个多小时。

第四，闪烁的灯光可能会使狮子丧失捕猎的信心，通常情况下，在狮子在捕猎前会在农场外面转圈并且听人们是否在睡觉，但光使它们始终距离农场有40多米远,他们不能确认有没有人在农场和农场发生的事情。这使得它们不敢轻易靠近村庄。

Mike和小男孩Richard不断地讨论、改进产品，从闪动的频率，电线的材料、是否需要防水，包括太阳能电池的选择，感光器的选择。

他们在不断地尝试，Richard带着自己的想法走进了TED，将发明与世界分享；Mike则将这个产品落实，他到处去寻找更好更合适的材料，在太阳能防兽灯批量生产之前，他一共花费了大概9万美金。

最开始，防兽灯的设计非常笨重，一套灯组由太阳能电池板、蓄电池、灯泡、电线和固定用的塑胶管组成。周长100米左右的羊圈一般会在栅栏外围插上8个左右的塑胶管，顶端连接着LED的小灯泡，太阳能电池板和蓄电池为小灯泡供电，让它们在黑夜中闪烁，阻挡了前来的动物。

Mike的合作伙伴David在为农户安装太阳能防兽灯

至今为止，防兽灯的原理还没有精确的科学论证，但是就经验来看，它已经非常成功了。104家安装过的农户，再也没有受到过野生动物的袭击。

虽然灯组的整体设计并不复杂，用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可以安装好一套。但是在维护过程中，却会出现不少麻烦。

“电线从土壤中露出来、电池被牛撞了一下、管子被羊啃了……但是那些村民根本不去维护，只是不断地给我打电话。”Mike说，“有一次我被一个电话叫到了坦桑尼亚，仅仅是因为电池的接触不太好。”

一半以上的太阳能防兽灯都是NGO资助农户免费安装的，但总有一些农户甚至不想承担维修的责任，一些小的问题都懒得去查看。

农户们的态度让Mike感觉很累，但这也促使他设计更轻便简单的防兽灯。

2017年的夏天，在他研制防兽灯的5年后，曾经的灯组变成了一个个独立的无线小灯。每个小灯包含着太阳能电池板、蓄电池、自动感光装置和LED灯泡。蓄电池充满电后，小灯内部的振荡器把直流电变成交流电形成一定的频率而使LED灯闪烁，在黑暗的环境下，LED灯泡可以连续闪烁40小时以上。

Mike在解释防兽灯的构造

新装置安装简便，也比之前便宜了很多。因为不需要专业人员安装，Mike可以直接将它们放在一个盒子里，寄给需要的农户，省去了一笔安装费；同时新装置的每个灯的单价大概在18-20美金，每户人家一般需要8个灯以上，总价在200美金左右，比之前的灯组便宜了30%以上。

新设计的使用范围也变得更广，过去的灯组因为电线的限制，防护区域不能超过200米，无线的防兽灯则没有这种限制。

合理的价格和较好的效果给Mike带来越来越多的订单，更多的农户愿意自己出钱去买太阳能防兽灯。Mike也逐渐开始和更多的NGO展开合作。

“纳米比亚现在有200个灯的订单，博兹瓦纳也需要。WWF（世界自然基金会）需要的最多，他们要一千多个。”

Mike还在一直在改进他的太阳能防兽灯。他想用更低的成本来完成他的产品，他来到中国，在北京和广州找到供应商，想要在中国造出半成品，然后运到肯尼亚再进行组装。

“我说我生活在丛林里，但是在北京的时候，他们都不相信我。”Mike半开玩笑地说道。

接下来，他还会去做关于河马的调研。这个常坐在在越野车引擎盖上追踪狮子足迹的人，在非洲的草原上逐渐找到了自己的乐趣，他相信人类可以和动物和谐地生存，并在用尽全力去维护动物与人们之间的桥梁。

（本文原载于中南屋公众号：chinahouseproject，帮助中国青年走进发展中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