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小调查|那些文学作品里对你影响巨大的女性
三八国际妇女节如期而至,我们歌颂女性力量,表达对女性的尊重,强调女性对世界做出的杰出贡献。在社会发展的进程里和个人的成长历程中,总有许多会对我们带来深远持久影响的女性,这其中既有现实之中与我们产生了互动实践的客体,也有如文学等作品中给我们带来认知改变的存在。那么在文学作品中,有哪些女性人物对你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miumiu:
《飘》里的梅兰妮是我早期接触文学时,读到的一个“圣女”式的角色。
《飘》,【美】玛格丽特·米切尔/著,上海文艺出版社·99读书人,2015年8月版
斯嘉丽是一个性格充满复杂性与矛盾张力的人,梅兰妮与她不同,她从始至终都像裹着一层圣洁的面纱一样,纯洁、知性、温柔、善良、悲天悯人。她过于完美,将自私自利的斯嘉丽有时照射得无所遁形。斯嘉丽在面对梅兰妮的时候大部分处于一种“恼怒”的状态,她最想要的、勇敢去争取的、永不言弃的事物,梅兰妮从不需要像她这么用力,轻飘飘就得到了。斯嘉丽对她的恨在她面前经常又显得些许“卑劣”,因为梅兰妮的仁善过于纯粹,而她又如此深爱斯嘉丽,对她无私呵护、情同姐妹。
她又不是一个纯然天真的大家闺秀,她也具备勇气、果敢和对人的尊重。小说的背景发生在战火纷飞的时代,人与人之间勾心斗角于社交场、生存场的硝烟在战争年代更加一览无余。而她总是能够不受流言蜚语左右,待人不存偏见,用具有洞察力的慧眼看到一个人的本质。例如,当名流们用虚伪、刻薄和八卦的目光来贬低离经叛道的斯嘉丽、投机分子白瑞德的时候,梅兰妮则能关注到他们身上与之对应的闪光点,并予以肯定:这种智慧体现了人性的光辉。
直到死亡,梅兰妮都深爱着斯嘉丽。她不在死前指责斯嘉丽是否与艾希礼有私情,而是说“你聪明勇敢,一向待我这么好”,并让她好好珍惜自己的爱情。而斯嘉丽也绝望地明白:她根本离不开梅兰妮,她给予了她爱的忠诚和保持勇敢的勇气;如果可以,她只想留住她,再也不去想拥有她的丈夫。这是女性之间的感情,细腻而深重。可以看到,梅兰妮这一类极其柔软的女性,她们的精神力量十分惊人:她为世间带来了真善美,让对她从始至终满怀恶意的人最终自我忏悔。
斯嘉丽是横冲直撞的女战士,而梅兰妮是在精神上庇佑她的天使。她高尚的人格深深影响了我,象征了一种人性上的完美,也展现了女性之间互相支持的感情。
电影《乱世佳人》中的斯嘉丽(左)与梅兰妮(右)
不爱吃泡菜:
我对这个题目的回答是金智英。
金智英是《82年生的金智英》中的女主角,她是在典型的东亚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女性角色。从稚童迈入而立,社会对于女性无孔不入的恶意渐渐被她看穿。“金智英”实际上已经不能说是一个深受自身性别迫害的女性的人生,她拥有不错的条件——优越的学历、曾经体面的工作、美满的家庭,但她累积着对外界声音产生的不适,敏锐的她终于有一天直面了自己的处境,随之迎来了崩溃:她按照社会对“普通”女性的路径走了下去,却发现没有出路。
《82年生的金智英》,【韩】赵南柱/著,贵州人民出版社/磨铁·大鱼读品,2019年8月版
“丈夫只要不在外偷腥,不动手打妻子,就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在讨论两性关系时,对于男性的要求经常是“只要……就”,对于女性的要求则经常是“只有……才”。这个世界中的女人是“第二性”,在社会职业之中,男人占据了相当的话语权。我始终记得小时候在一个化妆室看一位男性化妆老师给模特化妆,旁边的叔叔阿姨对我以大教育家的语气“科普”:虽然女化妆师多,但真正做得好、做到行业顶尖的还得是男化妆师。在男性主导的职业中,经常能看到女性在求职时遭遇性别歧视的现象;在一个女性从业者为多数的美妆行业里(此处暂不谈论形成该职业如此性别结构的社会原因),被贬低的仍然是女人。当时的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冒犯,甚至还摆出一副恍然大悟、受教的样子。在没有太多自我判断力的时候,人很轻易就会接受来自他者的说教,从而形成了一种被驯化的观念。正是在这种习以为常的“冒犯”与“贬低”里,女性慢慢被剥夺了为自己正名的权利。
金智英戳破了一些泡沫:男女平等的泡沫。在女性主义激烈的讨论中,人们往往能关注到大的冲突,却有意无意对生活中点点滴滴的细小冲突熟视无睹。“如果我完全没有强迫你,并使你处于完全自由的状态,你却依然选择了我为你预设的道路——那就是我开始运用权力之时。”这种选择既是实践的,也是观念的:无论怎样粉饰,当结果是天平垂向一端,则事实是如此。
金智英的处境便是你我的处境,金智英是你我。
根据小说改编的同名电影中的金智英
兔兔:
《半生缘》里的顾曼桢至今都是我眼中能够代表女性或言人性力量的角色。
《半生缘》,张爱玲/著,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青马文化,2019年3月版
顾曼桢的家庭条件不佳,姐姐曼璐曾经做舞女补贴家用,于是她知恩图报、自强自立、勤恳工作,来支撑家庭、回报姐姐的牺牲;对待爱情,她对沈世钧倾注了毕生的真心:这与我们当下总爱讽刺的“恋爱脑”不同,她格外珍惜沈世钧,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知书达理,更不以物质来看待爱情。当沈世钧一时窘迫,拿不出钻石戒指,只能尴尬地拿出宝石粉做的红色戒指时,她笑着说什么金刚钻,什么珠子,好像都不够好,她“还是比较喜欢红宝石,尤其是宝石粉做的那一种”。
她的命运悲惨至极,先后受到了家庭与爱情的背叛,大好的春光被物理和精神囚禁,只剩一地飞灰和死寂。但她从不自轻自贱,不因被家人算计、姐夫强暴而寻死觅活,而是想方设法去自救,最终从囚笼中逃走:这种自爱与坚强如今仍然是值得称道的。她把自己又送回了姐夫身边,主动走进坟墓之中,也是出于对孩子的不忍,又体现出了她不幸的无私和善良。
张爱玲的文笔华美又生冷,她打造出了如此美好的一位女性,再用一个个连环悲剧将她的美好毁之殆尽。看到一朵美丽的花让人心生欢喜,而逼迫人亲眼见证一朵花的凋谢则如锥心。顾曼桢的人生最终是走向了张爱玲的悲哀之中,但她依旧是非常打动我且具有现代女性美好品质的女子。
电影《半生缘》中顾曼桢与沈世钧
JY:
波伏娃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位思想家,同时她也是极其伟大的一位女性作家。她写作的一本小说《女宾》的女主角曾经留给了我很深的印象,但这也不如说是她本人极大地影响了我——因为这是一本具有强烈自传体色彩的小说。
《女宾》,【法】波伏瓦/著,上海译文出版社,2013年10月版
在这本书中,波伏娃以一个全然女性化的视角描述了她(弗朗索瓦兹)与伴侣(皮埃尔)以及二人的女学生(格扎维埃尔)三人之间错综复杂的情感关系,这种带有强烈女性第一人称叙事意识的小说在那个年代的小说中尚显小众,而波伏娃对于一个处于女性独立意识觉醒中却又因为人性中本存的占有欲而痛苦的女性的刻画和描写可谓深入且尖刻。
虽然小说在情节刻画中看似是缺乏道德审判意识的,但在读完后那种隐隐约约的困惑却会长期笼罩,一切似乎都指向了一个问题——在一个由男性作为思想价值塑造主体的社会进行“独立”尤其是“女性独立”价值的提出以及定义的确定,是否对于女性而言是绝对公平的?女性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如何才能得到这种想要?弗朗索瓦兹的处境带给了我这种冲击与思考。随着我长大,我也慢慢看到这些问题在我身上显现着:作为一个女性,我对此感到警觉。又一个三八妇女节来临,在这个为女性而欢呼的节日里,我们仍然需要保持着这种困惑,并且在不断的思考和前进之中,让这种隐隐约约的困惑能够拨云见日。
波伏娃
猴乙己:
文学作品中对我影响最大的女性角色,我会选择简·爱。
《简·爱》,【英】夏洛蒂·勃朗特/著,上海译文出版社,2022年4月版
作为经典读物,这本书可谓创作年代久远,里面所表达的关于女性与出身低微之人的平等观念,从今天的视角来看,其中很多的观点已经变成了常识,因此显得并不是那么先进。但是在那个时期,一位女性作家创作出这样一个角色,并且说出:“你以为我贫穷、相貌平平就没有感情吗?我向你起誓:如果上帝赐予我财富和美貌,我会让你难以离开我,就像我现在难以离开你一样。可上帝没有这样安排。但我们的精神是平等的。就如同你我走过坟墓,平等地站在上帝面前。”在幼小的我看来是惊人的。
这段话包括的内涵对于当时的社会观念可以说是横空出世,在很多有关女性的观点被挑战的今天,我也依旧这么觉得。我们当下这样一个后现代的时刻,很多女性主义的观点已经发展到了非常激进、繁复的程度。简·爱里面所涉及的女性人物,尤其是罗切斯特的前妻——阁楼上的疯女人,也已经被很多研究者关注到。从殖民主义的角度来看,这本书里可能存在不可避免的缺陷,简·爱所代表的女性主义也算是一种比较粗糙、不那么先进的朴素女性主义,但它以那样的形态留存在文学史和社会史之中,全世界的读者都会反复读起这段震撼的、宣言一般的句子。这段话所传递出的精神,同样成为我人生的信条之一。
这本书绝不是一个灰姑娘与王子的玛丽苏式的故事。玛丽苏的故事是媚俗的,是对于权贵者的一种攀附和追随,但是简·爱的故事完全与之相反。今天市面上仍然留存着大量以权力、美貌这些外在条件所支配的爱情叙事,影视剧中豪门横行,爱情既“美好”又脆弱。所以我想,简·爱中的句子事实上和主流文艺作品中的这些意识形态是相反的,而且仍然构成非常有力的挑战。对于我的生活、对于文化消费市场而言,简·爱仍然是非常具有超越性的女性。
电影《简·爱》(2011)剧照
后记
在收集这篇小调查时,我也与一些女性读者对于题目本身进行了一些交流。一位读者坦言道,看到这个题目时,脑海中会浮过许多文学作品中的女性人物,但细想之下,又都不认为那些女性能够成为给自己带来巨大影响的人。文学作品中不缺乏有魅力的女性,然而通过阅读她们的故事,这位读者能够感受到的是,在无数个既定的叙事之中,这些“优秀”的女性所具有的特质都建立在了极大的时代局限性之上。在这样的框架里,她能够看到女性的坚强、勇敢,同情女性的困难、遭遇,但更多的是看到女性一路走过来的道路,理解她们的痛苦。“我们已走得比她们更远。”当走在这条路上时,女性的觉醒与力量让这条漫长曲折的路总会更加坚定:祝世上所有女性妇女节快乐!
- 报料热线: 021-962866
- 报料邮箱: news@thepaper.cn
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许可证:31120170006
增值电信业务经营许可证:沪B2-2017116
© 2014-2024 上海东方报业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