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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丹燕:一个被合唱夹痛的舒适夜晚
我坐在黑暗里,看着算法生成了永动的水滴,线条,幻化出意识流般的思绪和偶尔显现出来的具象,维也纳的环形大道,维也纳高大的醋栗树,然后又消散,如同流动的思维,乔伊斯在纸上还原过的。却突然想起有一年在维也纳看过的埃贡·席勒画展,席勒死于战争期间。由于他的画有些情色,所以维也纳的展览场地特地将灯光调暗,只给展品适度光源。这样避免了斯文体面的维也纳观众彼此对视时,可能会有的尴尬。
以往演出现场资料图
当看到那些不停生成的,水滴和颜色慢慢地幻化成维也纳街头,似乎是中央咖啡馆和霍夫堡宫之间的那一段,又幻化成克里姆特《吻》所在的美景宫,再幻化成克里姆特惯用的金色。屏幕上缓缓靠近的《吻》是如此灿烂,如此遥远,又如此难忘。我第一次看到它,是上大学时,1980年,一本杂志粗糙的封三。然后,1992年,在美景宫楼上的展厅,灿烂春阳里。然后,2002年,在维也纳的克利姆特留下的画室里,小册子里提到了艾尔玛·马勒,她的脸激发了克利姆特。最初,它生成和幻化的节奏恰恰符合回忆在脑中的流动。后来,它让我想起纽约MOMA的作品,一个AI对于MOMA珍藏品的回忆在意识中流动的样子,大剧院的这个涌动的屏幕,可能就是算法对克里姆特和梵高以及他们同时代的那些音乐家所写的合唱曲在意识中的涌动。
以往的演出现场资料图
那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年代,是欧洲美好时代向世纪末阴云靠近的,特殊的,而且如今具有现实意义的年代。难民潮,巴尔干人对战争天长地久的担忧,战争,西班牙流感,战争,核武器的蘑菇云,世界割裂成北约和华约两大对立阵营,等等,等等。算法的水滴和线条慢慢幻化出来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军人的粗呢长大衣。
于是,对世界大战重又归来的恐惧真实地夹痛了大剧院原本舒适的黑暗。
那并未是一个一去不复返的年代。
当音乐会结束,灯光亮起。彼得·克利斯特拉先生带着勋伯格合唱曲的余韵向观众走来。四十多岁的人华发丛生,脸上呈恐惧,和来自经历过两次世界大战的欧洲人的警醒。勋伯格的歌词,“繁星点点的天上回响着,和平,世界和平。”
在欧洲战场和中东战场都没什么休战可能性的晚上,我在上海度过了一个心中充满对战争恐惧的舒适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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