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思想周报｜不透明的AI产业环境成本；欧美媒体大裁员

不透明的AI产业环境成本

人工智能无疑是当前最热门的话题之一，人们同样期待它在环境和气候变化领域发挥作用。据研究，人工智能有望在能源优化、智能交通系统、精准农业、气候模型等方面帮助减少碳排放。然而我们也需要注意，AI系统的训练和运行需要大量的计算能力和电力，这可能导致更多的碳排放。

人工智能（AI）符号显示在智能手机上

《自然》网站于2月20日刊登了南加州大学安纳伯格分校教授、纽约微软研究院高级首席研究员Kate Crawford的评论文章《生成式人工智能的环境成本正在飙升——而且大多是秘密的》。文章开篇引用了OpenAI首席执行官Sam Altman在瑞士达沃斯举行的世界经济论坛年会上的话——Altman警告说，下一波生成式人工智能系统的耗电量将大大超出预期，能源系统将难以应对。他说：“如果没有突破，就不可能实现目标。”

Crawford写道：“我很高兴他这么说。自从我在2018年开始发表有关人工智能产业环境成本的文章以来，我看到了对人工智能产业环境成本的一贯淡化和否认。Altman的承认让研究人员、监管机构和行业巨头开始谈论生成式人工智能对环境的影响。”

Altman寄希望于什么能源突破呢？不是设计和部署更可持续的人工智能系统，而是核聚变。2021年，他开始投资位于华盛顿州埃弗雷特的核聚变公司Helion Energy。

文章列举了一些数据和例子来说明生成式人工智能的环境成本：

Helion公司最乐观的估计是，到2029年，它生产的能源足以为4万户美国普通家庭提供电力；而一项评估表明，OpenAI公司开发的ChatGPT已经消耗了3.3万户家庭的能源。据估计，由生成式人工智能驱动的搜索所消耗的能源是传统网络搜索的四到五倍。数年内，大型人工智能系统所需的能源可能与整个国家相当。

这不仅仅是能源问题。生成式人工智能系统需要大量淡水来冷却处理器和发电。在爱荷华州的西得梅因，一个巨大的数据中心集群为OpenAI最先进的模型GPT-4服务。当地居民提起的诉讼显示，2022年7月，也就是OpenAI完成模型训练的前一个月，该集群使用了该地区约6%的水。根据谷歌和微软的环境报告，在谷歌和微软准备Bard和Bing大型语言模型的过程中，两家公司的用水量都出现了大幅飙升——一年内分别增加了20%和34%。一份预印本论文显示，到2027年，全球人工智能的用水需求可能相当于英国的一半。

Crawford认为，与其寄希望于白日梦般的核聚变技术的突破，生成式人工智能行业不如优先考虑使用更少的能源，建立更高效的模型，并重新思考如何设计和使用数据中心。正如法国BigScience项目通过其BLOOM模型所展示的那样，建立一个与OpenAI的GPT-3规模相似、碳足迹却低得多的模型是可能的。

但这并不是整个行业的现状。要获得准确、完整的环境影响数据仍然非常困难。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全部地球成本是企业严守的秘密。Crawford写道：“相关数据依赖于Emma Strubell和Sasha Luccioni等研究人员的实验室研究、有限的公司报告以及地方政府公布的数据。目前，企业几乎没有改变的动力。”

今年2月初，西雅图艾伦人工智能研究所（Allen Institute for AI，简称AI2）与贝索斯地球基金（Bezos Earth Fund）在国会山合作举办了一场以人工智能与气候为主题的活动。其中，透明度是讨论的一个关键主题，尤其是整个机器学习领域缺乏透明度和需要透明度的问题。AI2气候建模团队高级研究工程师Andre Perkins说：“我们现在不知道这些模型的大部分事情……它们的关键是什么，它们是如何做出预测的。虽然这种程度的可解释性可能无法实现，但合理的信息披露，如模型是如何训练的、使用了多少功率等，都是非常有用的——但目前并没有分享这些信息的要求或激励措施。”

麻省理工学院助理教授、气候变化人工智能联合创始人兼主席Priya Donti告诫说：“依靠核聚变解决方案作为应对能源和人工智能使用增长的唯一解决方案，可能会被视为一种转移注意力的策略，以避免思考真正的问题。”

AI2的高级研究科学家兼绿色人工智能作者Jesse Dodge认为，认识到一些大型人工智能系统的二氧化碳排放量尤为重要，不过一般来说，人工智能系统的影响将来自它们的应用，而不一定是训练成本。

Crawford认为，要真正解决人工智能对环境的影响，需要包括人工智能行业、研究人员和立法者在内的多方面共同努力。她提出了一些具体的建议：

在行业中，可持续的做法应势在必行，应包括测量和公开报告能源和水的使用情况；优先发展节能硬件、算法和数据中心；以及只使用可再生能源。独立机构的定期环境审计将有助于提高透明度和遵守标准。研究人员可以优化神经网络架构以实现可持续性，并与社会和环境科学家合作，引导技术设计实现更高的生态可持续性。最后，立法者应同时提供胡萝卜和大棒。从一开始，他们就可以设定能源和水的使用基准，鼓励采用可再生能源，并强制要求进行全面的环境报告和影响评估。

今年2月1日，以马萨诸塞州参议员Ed Markey为首的美国民主党人提出了《2024 年人工智能环境影响法案》（Artificial Intelligence Environmental Impacts Act of 2024）。该法案要求美国国家标准与技术研究院与学术界、工业界和民间社会合作，建立人工智能环境影响评估标准，并为人工智能开发商和运营商建立自愿报告框架。立法能否通过仍是未知数。

Kate Crawford曾于2021年出版《Atlas of AI》一书，这本书主要关注人工智能的伦理问题。在书中，Crawford关注了在未经同意的情况下建立数据集的做法，以及在错误或有偏见的数据上进行训练的做法，特别关注了ImageNet和亚马逊对工作申请者进行分类的失败项目。她批评了人们通常将AlphaGo视为超凡的智能，而不是大量暴力计算的自然产物，以及对环境成本的忽视。她还讨论了科技亿万富翁们开发私人太空飞行以逃避地球资源枯竭的幻想。这本书得到了评论家的好评，他们特别赞扬了书中对劳动和环境的剥削、算法偏见等问题的探讨。

参考资料：

https://www.nature.com/articles/d41586-024-00478-x#ref-CR1

https://ag.purdue.edu/news/digitalag/2024/02/ai-climate-a-first-of-its-kind-conversation-on-the-hill.html

https://www.scientificamerican.com/article/ais-climate-impact-goes-beyond-its-emissions/

欧美媒体大裁员

近几周，欧美媒体行业经历了大规模裁员，NowThis和Intercept都进行了重大裁员。上周，NowThis工会在一份声明中透露，近50%的员工被裁员，而Intercept则裁减了15个职位。去年秋天，旗下拥有《纽约客》《时尚》《连线》《名利场》等多家出版物的康泰纳仕公司，宣布裁员5%。同样，Vox Media表示将裁员约4%的员工，此前该公司在2023年年初已经裁减了7%的员工人数。

Intercept是一家以调查报道为重点的出版物，由eBay创始人皮埃尔·奥米迪亚（Pierre Omidyar）资助创立于10年前。Intercept管理层表示，与许多新闻媒体一样：“Intercept面临着严峻的财务挑战。为了实现可持续发展，我们需要做出一些改变——不幸的是，其中包括整个组织裁减15名员工。”

康泰纳仕公司

据《纽约时报》报道，去年12月，Vox Media裁员了4%的员工——至少20人。这一轮的裁员发生在一个明显残酷的时刻，因为这些出版物主要依赖与在线流量相关的广告收入支持。流量下降，部分原因是搜索引擎推荐量减少，同时广告商为页面浏览量支付的费用也在下降。

近日Vice Media又爆出新闻，计划在下周裁员数百名员工，并停止在Vice.com上发布内容。Vice Media首席执行官布鲁斯·迪克森（Bruce Dixon）表示，公司正在转向“工作室模式”（studio model），做这个决定并不容易。

《好莱坞报道》披露，多名Vice员工担心公司正考虑关闭其新闻网站。据报道，各种Vice编辑曾与员工会面，并告诉他们管理层尚未就此事提供明确说明。根据《好莱坞报道》的报道，Vice新闻执行编辑乔希·维瑟（Josh Visser）在周四的一次电话会议上对员工表示，他已要求公司高管澄清关于网站关闭的潜在传言，但尚未收到回复。维瑟描述情况为“非常令人沮丧”，并补充说：“我们的网站和我们的工作被撤下将是完全不可接受的……我甚至无法理解为什么这样做的任何商业理由。”

在去年11月的上一轮裁员中，Vice削减了几个节目和数十名员工，Vice工会在Twitter上表示：“就像以前的裁员一样，Vice再次决定解雇那些为其变成一家受人尊敬的、屡获殊荣的媒体公司而不知疲倦工作的人。”

今年迄今为止的裁员事件还包括新闻初创公司Messenger倒闭导致300人失业，Business Insider裁员70人，Time裁员约30人，《洛杉矶时报》裁员115人，NBC新闻部裁员50至100人，以及康泰纳仕旗下的Pitchfork部门裁员12人。

此外，有报道称《纽约每日新闻》和《福布斯》举行了罢工，加剧了人们对部分新闻媒体行业正处于最后挣扎的不安感。去年，BuzzFeed News倒闭，Vice Media宣布进行全面重组。10月，《华盛顿邮报》的代理首席执行官帕蒂·斯通西弗（Patty Stonesifer）宣布计划在12月通过自愿买断方式裁员240人，影响到约10%的员工。斯通西弗告诉员工，前任管理者对该报的增长前景“过于乐观”。

根据《卫报》记者爱德华·赫尔莫（Edward Helmore）的看法，在某些情况下，裁员似乎是亿万富翁所有者对媒体所有权带来的财务损失感到厌倦。在其他情况下，特别是在地区性报纸上，员工和资源的削减被归咎于寻求提高投资回报的私募股权基金所有者。

西北大学梅迪尔新闻学院高级副院长蒂姆·富兰克林（Tim Franklin）将1月份Politico裁员形容为“令人屏住呼吸”。他说，“这是去年全年趋势的延续，问题的一部分在于，形势变化如此之快，新闻机构正试图在飞机飞行时改变飞机的轮子。”

作家和记者艾丽莎·夸特（Alissa Quart）在《雅各宾》发表了深入的评论。

在她看来，媒体行业面临的问题根源于市场驱动的商业模式，这需要改变。她呼吁建立一个独立的公共媒体体系，通过税收资助，使其摆脱利润追求的束缚。为了实现这一目标，她提倡建立媒体工作者的互助和合作社，以提供经济援助和支持。同时政府的措施是必要的，例如媒体补贴计划和媒体购物券计划，这样才能保护媒体行业的未来，并确保公众能够获取到高质量的新闻报道。

在夸特看来，社交媒体上充满了对美国新闻业危机的可预测的“思考与祈祷”，但却缺乏足够的行动呼吁。很少有人知道该如何呼吁行动。

她提出应该借鉴像传播学者罗伯特·麦克切斯尼（Robert McChesney）提出的公民媒体模式。麦克切斯尼的改革构想来自参与式预算，并受到经济学家迪恩·贝克（Dean Baker）的启发。麦克切斯尼提出了一个新闻媒体券计划——公民新闻券，即“每个美国成年人都可以获得一张价值200美元的券，他可以将其用于向任何非营利性新闻媒体捐款。他将在报税时选择。一个政府机构，可能是由美国国内税务局运营，可以设立起来，分配资金和确定资格”。

至于这种改革是否可能在现实生活中实现——它已经在考虑之中。华盛顿特区已经开始考虑媒体券计划，一位议员提出了一项新颖的法案，该法案将向华盛顿特区居民提供政府资助的券，他们可以将其捐赠给他们选择的当地新闻机构。

同时，新泽西州和加利福尼亚州正在尝试采取媒体补贴模式。2022年，加利福尼亚州州长加文·纽森（Gavin Newsom）在对当地新闻崩溃做出必要回应时，签署了加利福尼亚州179号法案，为在代表性不足地区进行的地方报道提供了2500万美元。

解决方案现在特别紧迫。在2023年，地方报纸的关闭速度达到了每周2.5个的可怕记录。超过两百个县——几乎所有工人阶级和贫困人口居住的地方——现在都是“新闻荒漠”，人们不再知道ta们的州政府大楼或法院发生了什么事情。

夸特认为，为了创建一个公平和可持续的媒体生态系统，人们应该改变对媒体的理念和框架。非营利性媒体必须成为常态，而不是例外。毕竟，媒体也是一种教育形式。例如，应该考虑恢复类似于罗斯福新政中的“公共事业计划”模式，当时有6600名记者在政府的支持下出去采访，报道了一些最贫困的美国人的生活。

最近她与宾夕法尼亚大学媒体学者维克多·皮卡德（Victor Pickard）进行了交谈。皮卡德指出，自一个世纪前以来，自由市场一直在努力支持民主社会的新闻业。当然，在过去的十到十五年中，由于广告收入减少，这种市场失败加剧了。但这只是一个更长时间模式的延伸。因此，必须考虑另一种选择：一个独立的公共媒体系统——“公共”意味着人们通过税收资助它。在皮卡德2020年为《雅各宾》撰写的一篇文章中，他阐述了他对这种非市场媒体系统的愿景。他写道：“我们的目标必须是重新发明新闻媒体，而不是支持旧的商业模式。鉴于有机会使新闻脱离利润的需要，我们可以重新夺回并重新发明公共利益”。

夸特还呼吁，必须立即减少伤害，帮助那些成为牺牲品的记者。记者为自己的工作感到自豪，但有72%的人使用“挣扎”和“混乱”等消极词语来描述这个行业。

立即缓解的方法包括新的媒体工作者互助和合作社。一个例子是由埃米莉·达格代尔（Emily Dugdale）发起的。她现年三十二岁，曾是洛杉矶当地NPR电台的工会工作组长。达格代尔在看到《洛杉矶时报》的大裁员后立即采取行动，为被《洛杉矶时报》解雇的记者建立洛杉矶互助网络，该项目包括一次性的小额资金支持补助，让被解雇的记者相互联系，并分享他们的简历。

在疫情期间，互助是一种受欢迎的口号，是一种公民主导的策略，为许多被抛弃的人提供了安慰、食物，有时还有钱。在夸特的书中，将这样的结构称为“末日式社会安全网”的一部分，认为这些系统应该被鼓励和支持，因为它们是必要的。今天对它们的需求是显而易见的。

在2023年，媒体失业人数增加了50%。留下来的人们工资停滞不前，生活成本上升。记者，特别是来自工人阶级背景的记者，没有多少积蓄或家族财富，再也无法参与媒体工作了。媒体工作者需要帮助。

夸特认为，记者合作社是另一种减少对媒体伤害的形式。上个月末，一家这样的合作社问世：Flaming Hydra，这是一份将由自己的作者运营的出版物，他们将永久保留自己作品的版权。这个组织表示：现代公司出版业的恐怖每天都在吞噬着公共领域，Flaming Hydra正在尝试一种新模式，在这种模式中，“没有所有者，没有投资者，也没有广告商”。近千名支持者已经承诺为这个由六十名记者、作家和艺术家组成的集体提供41000美元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