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小区火灾追问：架空层停电瓶车是否符消防要求，火何以蔓延至高层

2月24日的新闻发布会现场。   南京发布微信公号 图

2月23日凌晨发生在南京市明尚西苑的火灾，造成了重大人员伤亡。

南京市消防救援支队在灭火之后曾通报，火灾已造成4人死亡。而在2月24日凌晨的新闻发布会上，南京市市长陈之常通报了最新伤亡数字：截至23日24时，事故共造成15人遇难，44人在院治疗。

据通报，经初步分析，此次事故为高层建筑架空层的电动自行车停放处起火引发，具体原因正在进一步调查。

事发后，围绕消防安全的一些疑问被放大。比如，起火点的电动车停放处与住宅区域是否进行防火分隔，消防设施和器材是否按规定配备？此外，整栋楼的建筑设计——包括天井，是否符合消防技术规范？

“这次火灾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很痛心的案例。”接受澎湃新闻采访的消防安全专家表示，近年来，电动车引起的火情频发，广大民众应增强防范意识，相关部门应加强对电动车停放与充电的管理。

火灾现场  视频截图

专家：起火原因可能是车内电池热失控或电气故障

这次火灾事故的现场，位于南京市雨花台区明尚西苑小区的6栋。这栋楼有两个单元，其中发生火灾的第2单元有256户，居住人口762人。

“当时火势很大，感觉一栋楼都烧黑了。”一位居民告诉澎湃新闻，他在现场看到火从一楼往上烧，“听到楼里有人喊救命”。

发生火灾的时间是2月23日4点多。接到报警后，南京市消防救援支队组织力量赶到现场。当天6时明火被扑灭，14时许现场搜救工作结束。

“经初步分析，火灾为6栋建筑地面架空层电动自行车停放处起火引发。”2月24日，南京市消防救援支队支队长梁军通报称，具体的火灾原因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明尚西苑小区6栋有34层。据居民介绍，架空层位于住宅楼的一楼，平时停放了许多电动自行车，有的车主还在停车处充电。

对于此次火灾事故，接受澎湃新闻采访的消防安全专家刘明（化名）分析，官方的通报目前没有明确是由于电动车起火，还是停车处的供电线路起火。

刘明认为，如果排除人为因素，起火原因跟电动车相关的话，一般有三种可能：电动车充电起火、电池热失控、电动车机电线路发生电气故障。

“我们每年接到电瓶车火灾的案例特别多。”刘明介绍，无论是以前采用铅酸电池的电瓶车，还是以锂电池为代表的新能源电瓶车，都存在一定的起火隐患。

“铅酸电池本身的性能还比较稳定，但是在充电的过程中可能出现问题，比如车主私拉电线，线路接头部位起火等。”刘明说，采用锂电池的电瓶车，如果在充电、停放甚至骑行过程中出现电池热失控，就容易发生爆炸，“像喷射枪一样喷出火焰”。

灭火后的小区。澎湃新闻记者 王奕澄 图

隐患：停车处位于架空层，居民曾反映缺少消防设施

明尚西苑是南京雨花台区的一处高层住宅小区。据这里的居民介绍，不少楼栋都在一楼建有无外墙的“架空层”，原本用于居民的健身休闲，但在2019年禁止电动车停放楼道后，一楼的架空层成了电动自行车的停车场所。

“在架空层停车，不晒不淋，离门口又近。”一位居民说。

对于大量电动车“挤”在架空层，一些居民曾对安全隐患表示担忧。据南京电视台《法治现场》栏目2022年4月报道，该小区一些架空层挤满电动车，居民呼吁“消防设置需跟上”。

“晚上停的车子比白天更多。晚上八点多我数过，（我们这一栋）一共有180多辆”。小区2栋一位居民接受采访时说，2019年这里曾发生火灾事故，“安全隐患太大了”。

居民们担心的是，停车这么密集的架空层，缺少消防设施和器材。小区物业人员表示，原先架空层的设计并非用于停放电动车，所以没有烟感喷淋等设施，随着架空层改变用途，将请专业人士查看能否增设消防设施。

当时电视台记者采访时，相关工作人员表示，将在小区架空层配设喷淋、灭火等装置。

根据应急管理部《高层民用建筑消防安全管理规定》，禁止在高层民用建筑公共门厅、疏散走道、楼梯间、安全出口停放电动自行车或者充电；电动自行车存放、充电场所应当独立设置，并与高层民用建筑保持安全距离；确需设置在高层民用建筑内的，应当与该建筑的其他部分进行防火分隔。

此外，根据上述规定，电动自行车存放、充电的场所，应当配备必要的消防器材，充电设施应当具备充满自动断电功能。

那么，此次发生火灾的明尚西苑小区，在经历2022年的本地媒体曝光后，楼栋内的电动车停放场所与住宅区域，是否进行防火分隔？现场的消防设施和器材是否按规定配备？

15人遇难的事故代价，让这些追问再也不容回避。

架空层内停放的电动自行车  视频截图

警示：建筑竖井与电动车停放，都应确保消防安全

2月23日凌晨发生的这次火灾，目击者称火势蔓延极快，短时间内就从一层烧向二三十层。

澎湃新闻了解到，在事发小区的楼栋，有与架空层上下贯通的竖井——采光井。事发后，有小区居民开始清理堆放在天井边窗户窗台上的杂物。

接受澎湃新闻采访的消防专家分析，一楼电动车停放处起火后，火势可能通过天井——一种竖井，形成“烟囱效应”，使火势和烟气快速向上蔓延。

据微信公众号“中国消防”刊登的文章记载，有实验证明，一座30层高、约100米的建筑，在无阻挡的情况下，烟气从一楼到顶楼，只需30秒钟。

据都市快报报道，一名事发楼栋居民讲述，“为何会突然烧到30多层？因为有风啊，从10多层一下窜到30多层，是两个位置都烧‘通’了，就像‘烟囱’一样，一有风向就‘吸’进去了。”

这位居民说：“南侧外墙的水泥都掉下来了，冬天大部分人家还是关着窗户的，但外墙阳台玻璃被高温烘烤，所以火苗从阳台上‘卷’进房间的，所以你看到很多视频外墙是熏的漆黑的。”

天井之类的竖井，在某些情况下可能成为火烟蔓延的通道。

“竖井”是建筑领域的术语，这类通道式结构常出现在高层建筑，是用于排风、排烟、架设水管电缆或采光的井道。

“发生火灾这栋楼的防火设计，包括特定场所的防火设计、外墙保温、内部竖井等，是否符合消防安全的要求，都会是调查的内容。”长年从事火灾调查与预防的刘明介绍，火灾事故发生后，调查人员将通过视频调取、现场勘察、人员走访等方式，对火灾发生的起因、诱因、蔓延成灾的原因，以及消防安全管理等方面存在问题，展开全面调查。

刘明认为，南京此次火灾表明，对于电动自行车的停放、充电，要实行“全链条”管理，包括集中充电场所的防火分隔、早期火灾探测的加强、灭火设施的完善等。

对于电动自行车的管理，江苏省几年前就已出台规定。2020年12月，《江苏省电动自行车停放充电场所消防技术规范》颁布实施。这一规范性文件在“一般规定”中要求，电动自行车停放充电场所宜设置在室外露天区域，确有困难需设置在建筑内时，应采取相应的防火技术措施，确保消防安全。

“我们将痛定思痛、举一反三。”在2月24日的新闻发布会上，南京市雨花台区区长李方毅表示，将迅速开展“全方位、全覆盖、全领域”的消防隐患排查和整改工作。

对于明尚西苑的火灾事故，目前江苏省已成立调查组。

“我们将全力配合、查清事实，对失职失责人员依法依规严肃追责，绝不姑息。”南京市市长陈之常表示，将通过调查和追责，给遇难者和社会各界“一个负责任的交代”。

（澎湃新闻记者陆鸣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