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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敌》第二季:天才作家和天鹅们,在各自的漩涡里浮沉

M. 伍德
2024-02-22 16:21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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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作家杜鲁门·卡波特死后,和他亲近的人都认为,寥寥无几的遗稿就是“天鹅故事”的全部。他的最后一部未完成的小说《应允的祈祷》(Answered Prayers),没有成为他口中常念的“普鲁斯特式的巨著”。

《宿敌》(Feud)第二季离开好莱坞来到纽约城,本季的名字叫:卡波特VS天鹅们(Capote vs. The Swans)。故事发生的主要时间段:自1975年书中节选发表在《绅士》杂志上,导致文章中各有原型的纽约上流社会女士们和卡波特决裂,至1978年文章的原型之一、被称为“纽约第一绝色”的贝比·佩利去世为止。

《宿敌》第二季海报

卡波特没能完成他心目中的巨著,不是因为他活得太短(59岁死于药物过量),而是因为,他早就失去写作的天才,沿着下行螺旋一路下滑。

南方小子早早辍学来到纽约闯荡,靠文字打入最有权势的那个阶层,杜鲁门·卡波特有过无与伦比的天赋。《蒂凡尼的早餐》《冷血》和一些来自南方往事的短篇小说,足以给他进入纽约任何房间的入场券。卡波特让人想起他的前辈菲茨杰拉德和海明威。都曾经是漂亮小子,酒喝得很凶,死得早,体会过才华消失的深深恐惧。

卡波特的冷酷,又让人想起陀思妥耶夫斯基《涅朵奇卡:一个女人的一生》中女主人公的父亲。一个天赋异禀的小提琴家,在害怕失去才华和发现才华已失的恐惧中自暴自弃,直到变得冷酷无比。

《宿敌2》里没有卡波特头顶美国最优秀作家之一的光环那一面。汤姆·霍兰德尔扮演的卡波特登场时已经半秃,肥胖,黯淡发黄,青春与美貌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张扬的姿态,走路时面孔永远朝向天花板,双手在空气的水波中曼舞。另一种妩媚迷人。这个闻名遐迩的出柜人,在提及被人背后喊作“基佬”时恼羞成怒,瞬间从暖暖的妇女之友,变成冷酷无情的复仇天使。

《宿敌》第二季剧照

1975年,已经和纽约最有权势的女性们结为密友的杜鲁门·卡波特,与美貌和才华一起失去的,还有作家的洞察力。剧程过半,被困在自己地狱里的卡波特,丧失了对他的写作对象——天鹅们的理解和兴趣。他不明白,也不想搞清楚为什么一篇“虚构文章”会让她们集体排斥自己。他只是喝酒,继续喝酒,和虐待他的银行家鬼混。试过戒断,然后复饮。

宿敌,和挚爱一样,都是很深的羁绊。可惜,剧中的卡波特和天鹅之间缺少这种羁绊。

《宿敌2》本可以拍得更好一些。卡司很好,演得也好,本子不好。浅薄又重复,而且真空。

如果说卡波特是一块犹亮着光的余炭,日薄西山的景象依然值得欣赏,他的天鹅们就只是一群打着贵妇名号的平凡中产主妇。一次又一次在La Côte Basque的午时聚会,别的内容都不谈,“让我们先来谈谈卡波特的问题”。总是卡波特,要怎么对付他,是否还留恋他,女人们喋喋不休。唯一变化的只有餐桌边的贝比·佩利,在癌症的啃噬下越来越接近生命尽头。

《宿敌》第二季剧照

她们之间的友谊很牢靠,互相扶持,分享生活,决不让谁睡了谁的丈夫,谁偷偷突破“反卡波特联盟”与他共进午餐影响这份友情。这友谊写得浮皮潦草,只见天鹅在水上共舞的身影,不见水下用力拨动的脚掌。

剧本能给她们提供的支持实在有限, “天鹅”们只能全凭自己。每位天鹅都有自己的时刻,靠的不是台词,而是扮演者曾作为一代时尚icon和优秀女演员的积累。

科洛·塞维尼扮演CZ,她自己叛逆少女的影子在CZ的身上若隐若现,跳动双重的灵光。

《宿敌》第二季剧照

黛米·摩尔的安不请自来闯入“黑白舞会”,受伤的表情在环绕周身的羽饰中像一捧水波。

《宿敌》第二季剧照

戴安·琳恩的斯琳姆用一副激光眼神和线条多变的薄唇,确保房间里的每一个人都接收到她的强势讯号。

《宿敌》第二季剧照

莫利·林沃德的乔安娜远在洛杉矶,身材丰腴,翘唇比年轻时更有风情。她比纽约的天鹅们表现出更多慈爱和易受惊吓的品质。

《宿敌》第二季剧照

还有贝比·佩利,天鹅中的天鹅。娜奥米·沃茨在当下和闪回中时而饱满鲜丽,时而憔悴不已。蓝色的化疗液体注入她的体内,逐渐吸干她唇周的水分。脊椎嶙峋,一双浓墨重彩的灰眼睛显得更大。

由老钱和新贵组成的纽约上流社会,和普鲁斯特笔下的巴黎社交界很不一样。纽约年轻,巴黎古老。年轻的竭力模仿古老的,舞会上,乍一看无甚分别。卡波特举办社交盛事“黑白舞会”,因为得到贝比的鼎力相助而尽显品位。从邀请卡片到舞会布置,事无巨细都要经过她的双眼。

浮华底下,普利斯特的巴黎社交界挤满活生生的人,他们彼此盘根错节,性情各异,以惊人的冷漠傲世。《宿敌2》里的纽约上流社会出没着模糊的人影,美丽,尤其是女人们(因为男人急着赚钱,来不及变美),却是没有个性的人。他们还来不及变冷漠,生出一套与常人不同的对待人生的态度。

巴黎的社交界人士虽然生活在密闭的水晶球内,十九世纪、二十世纪之交的社会变迁却向水晶球投下变幻的光影。两个世界到底彼此相通,就像夏日海滨的大酒店虽有玻璃墙隔开两个社会,餐厅里的人依然能看见外面窥视着他们的平民。

劳伦斯·李默的原著里尚有时代变化的影子,《宿敌2》的上流社会则完全与世隔绝。天鹅们不为所动,外面的世界仿佛不存在。唯一一次冲击,是戴惯长手套的她们在百货公司发现,根本没有手套柜台了,也早就没人佩戴长手套。

终结这个凝固世界的,将是1970年代接踵而来的迪斯科和朋克浪潮。天鹅的下一代,将放弃母亲的生活方式,拥抱新的时代。

如果母亲的生活如剧中所述如此贫乏,被抛弃也没什么可惜。她们的眼里心中只有卡波特。依恋卡波特的理由很简单,天鹅缺少丈夫的爱,只能从卡波特这位随叫随到的同志作家身上寻找安慰。

卡波特被她们的美丽外表和上流社会吸引,却不爱她们。他一心一意望着的,只有可望而不再可及的写作才华。作家在酒醉中幻想有朝一日完成“普鲁斯特式的巨著”,肉身却纠缠在自毁的恶习中。

卡波特和天鹅们,在各自的漩涡中沉浮。如果仅仅是如此,这部剧根本无需8集的长度。但它也并非看不下去。因为美丽,天鹅美丽,华服、珠宝,每位天鹅细腻的色板和出色的演技。卡波特丑陋的外表下,亦有残留的美丽。

或许当年吸引杜鲁门·卡波特的,就只是这些。这些也已足够。

    责任编辑:程娱
    校对:张亮亮
    澎湃新闻报料:021-962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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