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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话春节丨张大石头:土棉袄

2024-02-07 17:05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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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棉袄

 文/张志民

  对我们这个岁数的人来说,盼着过年应该是儿时最大的愿望之一了吧。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春节那十来天时间,是我们吃得最好、穿得最好、玩得最好的一段时光。

张大石头作品丨《北山大戏》

 黑棉袄,灰棉袄,花棉袄 

  小时候盼过年,有很大的心思是为了那身新衣服。

  那时候对孩子来说,过年几乎是一年当中能穿上新衣服的唯一机会。那时候孩子多,一个家庭有五六个孩子是很正常的,对大多数家庭来说,平时是做不到让每个孩子都穿上新衣服的。往往是哥哥姐姐的衣服缝缝补补,又穿在了弟弟妹妹身上,所以当时农村有“新老大旧老二破老三补老四”的说法。

  即使是过年穿的新衣服,也没有现在这么多花花绿绿的款式。那时孩子和老人穿的衣服颜色非常单调,几乎没有区别,主要是黑色,灰色,蓝色。也就是刚过门的小媳妇,穿的是花袄。如果哪个年轻人穿了一身军装,会吸引来很多羡慕的眼光,找对象也会容易些。

  即便这样“土气”,穿上母亲亲手做的厚棉衣,仍是过年最开心的事之一。过年前母亲会用这一年攒下来的布票,扯买好布,一针一线为一家老小缝制出新衣棉袄。每年初一早晨醒来,我的枕头边保准都平平整整地放着一套新衣。

 上炕 

  其实那时候也没有哪个孩子会嫌弃“土”,因为大家穿的都一样,所以也就没什么好攀比的了。毕竟那时候冬天穿衣服,保暖是第一位的。那个年代气候要比现在冷很多,特别是我们鲁北平原,一到冬天就天寒地冻。有一次,我晚上睡觉前把喝剩下的热水留在了搪瓷缸子里,等我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发现,那半缸子热水早已经冻成了冰块。这给了我一个灵感,睡觉前往热水里撒点糖精,缸子里再插上一根筷子,第二天早上就能吃“冰棍”了。

张大石头作品丨《其乐无穷》

  那个时候很多农村家庭没有取暖条件,甚至连那种铁皮炉筒子也用不起,那时候煤有钱也不好买,何况还没钱,木头又不耐烧。所以那时候取暖主要靠火炕,无论到谁家去串门,都会热情地邀请你上炕,坐在热炕头上盖着被子聊天,暖意融融。

 “拾炮” 

  小时候过年还有一大乐事——放鞭炮。当年我的老家阳信还是山东一个有名的鞭炮生产基地。家里条件好点的,可以一次燃放一整挂鞭,玩个过瘾。但更多的是把一挂鞭炮拆成一枚枚慢慢燃放,就像吃糖豆似的,一个一个吃。就这样也不是想放就放,一挂鞭头数多的总共也就100响,得从除夕放到十五,所以得省着点,每次出门也就只舍得往口袋里装七八个。自己不舍得放,又想听听响,咋办?就怂恿其他小伙伴放一个鞭炮给大家听听。但大多都不会轻易“上当”,往往是互相用“激将法”,激别人先放一个。如果谁禁不住“忽悠”,早早就把家里存的鞭炮放完了,后面几天只能看着其他小伙伴显摆,只剩下眼馋的份儿。

  光这样“节流”也不是办法,还得想办法“开源”,但自己花钱再去买一挂鞭是不太现实的。虽然过年都有压岁钱,但上世纪六十年代的农村,大部分家庭都很困难,农民都是在生产队挣工分,10个工分才差不多值一块钱。所以,过年大人给到我们的压岁钱少得可怜,而且往往还没捂热就被父母“收缴”去大部分,留在自己手里的压岁钱就更少了。

  后来我们想了个办法,去“拾炮”。除夕夜我们闻声而动,听到哪户人家刚在大门口放完鞭,就急忙拿着手电筒跑过去,弯腰四处寻摸那种哑火没爆炸的鞭炮,发现一枚就如获至宝,小心翼翼装进口袋里。因为拾炮的小伙伴很多,有时还会争抢,非常热闹。

张大石头作品丨《蒲松龄与精灵》

  我们发明了很多放鞭炮的花样。有的用破面盆、旧水桶盖住点燃的鞭炮,爆炸后声响会更大;有的把鞭炮埋进泥土里,只露出炮芯,这样威力更强。最常玩的花样就是左手举一小截土香,右手从兜里掏出来一枚鞭炮,点燃芯子,快速地扔到远处。有技术好、反应快的,把握的时机恰到好处,鞭炮还没落地就在空中炸开了,电光火石之间炮纸纷扬飘落……长大后我又尝试过这样的玩法,但此时心思已经没有小时候那么单纯了,学业、工作、人情世故……脑子总走神,注意力不集中,反应没那么快了,生怕鞭炮还没扔出去就在手里炸开了。

 摆场子卖艺的武师 

  小时候过年还有一个期待,就是盼着河北那边的武师来村子里摆场子卖艺。阳信离着河北近,燕赵之地多慷慨悲歌之士,耳濡目染,阳信在儒家的忠信厚道之外,又多了几分豪侠之气。特别是河北离我们最近的沧州,是中国武术之乡。《水浒传》中的林冲发配地,就是古沧州,“小旋风”柴进在这里接待了武松、宋江、林冲等一干英雄好汉。而沧州下面的吴桥县,又是杂技之乡。过年的时候,沧州一些卖艺的就来我们村头摆场子,表演武术和杂技,非常热闹。其中不乏一些身怀绝技的武师,我经常在戏台下看得如痴如醉。

张大石头作品丨《钝剑》

  现在我的作品中不时会出现一些侠客,笔下有意无意会流露出一些任侠之气,这里面就有当年那些武师的身影。

 磕头

  小时候,不光小孩子盼着过年,大人也盼,特别是上了年纪、有辈分的。因为过年的时候,他们能得到比平时更多的尊重。不是说平时别人就不尊重他们,只是平时农民都为了生计忙碌,没有心思特意用某种有仪式感的方式来表达他们对长辈的尊重。而大年初一这天,这种带着虔敬和真诚的“仪式感”则会表现得很明显。

  这一天,上了年纪、有辈分的,早早就在家里等着了,等后生晚辈们来给他们拜年。那时候拜年,一进门先趴在地上磕个头,磕完头再起来拉呱、喝茶、吃瓜子。拜年路上遇到辈分高的,也不管是本家亲戚,还是普通邻居,当场就趴下给他磕头,边磕边说:“某某大爷(大叔)过年好!”有时候过年刚下过雪,路面还很泥泞,但也顾不上这个,该磕头就得磕头。当然,对方会赶紧把你拉起来。那种氛围现在的年轻人可能已经想象不出来了。这是一种很淳朴的感情、很真诚的尊重,敬天爱人,很有一些中国传统文化里提倡的天人合一的精神。

张大石头指墨作品丨《鬼谷子携徒拜牛》

  后来我考学考到了济南,在这里学习、工作和生活,拜年就不用磕头了。山东艺术学院老先生多、老教授多,我作为晚辈,初一肯定是要去给他们拜年的。每位老先生家里拜年氛围都不一样。比如,于希宁先生很严谨,去他家里拜年的人虽然多,但是不乱,很有秩序。王企华先生家就不同了,他在山艺教国画,他的夫人何锦文女士在山艺教音乐,所以去他家拜年的既有学画画的,也有学音乐的,再加上老先生性格很随和、爱开玩笑,大年初一家里谈笑风生,非常热闹。

张大石头指墨作品丨《魏晋遗事》

  古时候山高水远车马慢,人们见一次面不容易,所以古人的社会交往要比当代人少很多。那时的画家过年还有闲情雅致,在新年画一张“岁朝图”、“清供图”或“博古图”,祈福迎祥,清雅过年。但我们现在的画家恐怕没几个人有这种心思了。古代画家能根据四时交替、节气变化来安排自己的创作,我们现在的画家已经做不到了。今天通知你某个大展要开始了,你得准备;明天告诉你,某某人要搞个什么活动,你得去给他捧场……时间早就被外界占满了,在个人时间的安排上我们已经没有主动权了。

张大石头作品丨《中华泰山》

  但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应该失去对自然、对传统的敬畏。特别是在春节这个一年当中最重大的节日,让我们以虔诚之心,敬畏自然,为苍生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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