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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人为什么要去沙市过早?
童年的味道
光酥饺就有六种口味,芝麻、桂花、红糖……酥脆的油香撕开,温热的糖心溢出来。欢喜坨咬一口,咔嚓脆响。
都说武汉过早丰盛,我却在沙市江汉路胜利街路口吃了个痛快。沙市的江汉路哦。
上周,我们起早床去了趟沙市。
能让吃货起早的当然是过早。本来吧,老汉口过早讲究个一样搞一点,热干面、豆皮、烧麦、水饺,各品类的店在街上抱团取暖,周围还有数个小摊,糯米包油条的,榨豆浆的,卖豆腐脑的,卖发糕的,炸油香炸鸡冠饺的……
要是一直还这样,我也不必起大早往沙市颠了。现在武汉市面上过早品种越来越少,热干面的一家独大就是过早江湖的万物凋零,毕竟一个卤水热干面摊档就能喂饱一个新小区了。
“你去我们那看看。”来自沙市的同事你圆说,她老家有点像一个发展慢一些的汉口,过早尤其像。
我们平时翻遍老城区都不好找的油香酥饺等老味道,在沙市依旧随处可见。
是沙市,不是荆州,出发前,同事提醒我。“荆州区和沙市区的人同为荆州市户口,但不会认为对方是老乡。”
原来沙市曾是一个独立的城市,是省辖市,也是近代开埠通商的城市之一,号称“小汉口”。1994年才和荆州合并为荆沙市,再后来改叫荆州市。
沙市人常说,沙市区之于荆州,就像汉口之于武汉。据说沙市人生活条件好一些,我在沙市街头小卖部买水,老板特地强调了这一点,“条件好,出去吃的多,才能养活那些店。”
沙市区北京中路,街道格局和汉口中山大道一样,一旁是江汉路,还有中山公园,听说这里是沙市最中心的地方。
那些雕花装饰的老房子确实给我一种我还在汉口的错觉。我从北京中路走进江汉路,又到了胜利街,整条街都是门面,各种门店挂着灯笼,卖着节日用品、服装和杂货,一早上好多逛街打货的,走几步就钻进一团水汽蒸腾,过早店面夹杂其间。
是有点小时候的汉口的意思。
北京中路边的大赛巷,游客来沙市的第一站,一条街扎堆小吃店,有点像中山大道水塔。
沙市的方言和武汉话极其相似,几乎是同一个旋律略高半个八度,喊爹爹婆婆变成了老姨爹老姨妈,我和土著可以无障碍交流。
大赛巷卖的是沙市传统过早,背靠菜场,比汉口水塔还要更接地气一些。
一对老夫妻面前一口大铁锅,油锅里全是我以前常吃、现在不太好找的小吃:油香、糍粑、酥饺、鸡冠饺子……只不过在沙市,它们都换了个名字。
在这里,面窝叫油香!(那油香叫什么呢?)
沙市“面窝”长相比武汉的圆润,皮是糯的,像咸味的甜甜圈。这种面窝我好久没吃到了,以前在汉口买面窝可以选脆的和糯的,糯的就是这种,老人家更爱,咬下去全是面,扎实。
还有苕面窝和藕面窝,这里叫苕粑粑、藕粑粑,相比武汉的,胡椒味轻一点。
武汉的油香,在沙市叫油池子,外面酥皮比面窝硬,咬开,温热的糖心流出来。老汉口的油香是红糖的,而这边是白糖馅或桂花馅,桂花油池子有点惊艳,真的是又油又香。
鸡冠饺在这里叫藕饺,不是肉馅是麻辣藕丁馅,摊主说,肉饺也有卖,但成本太高了,做的就少些。
沙市人吃鸡冠饺喜欢吃柔坨的,皮咬开,满口都是面团和馅料,不像现在汉口卖的鸡冠饺那么“抛”,只有一层脆皮,面很少,肉只是调味点缀。
酥饺在这里叫糯米饺,口味和小时候完全一样,咬开粘牙,像糯米糍粑,拉丝能扯好长。如今的汉口,能找到一家卖酥饺的就不错了,而在沙市,每家炸物摊都有好几种口味的酥饺,桂花味、红糖味、芝麻味……我幸福得合不拢嘴。
小时候不多见的油炸花卷这里也有,炸得酥脆,里面有胡椒和五香粉的味道。
油饼在这里升级了一下,做成了豆豉油饼,咬开里边是葱油的香味,还裹着一层豆豉夹心,主打咸香。
欢喜坨也有夹心和无夹心两种,同事说小伢更爱吃无夹心的,便宜又好玩,皮子脆脆的,咬一口就瘪了,像可以吃的气球。
这里的糯米鸡也很有几分老汉口的神韵。当年武昌汉阳的糯米鸡咬开主要就是糯米,但在汉口的老式糯米鸡扎扎实实裹满肉丁、香干等五花八门的内容。在沙市,糯米鸡依然是这样的路数。
可能我在炸物摊表现得太兴奋,太没见过世面,隔壁卖发糕的大妈撇嘴,“在沙市过早,一个月不重样的。”
我说这句话我老家也有,她瞪大眼睛看着我:你哪里人啊?我说我武汉的,她不接腔。我又说,我是汉口的,她才点点头,“哦”。
我听说老一辈沙市人除了沙市只认汉口,还真是这样啊。
老汉口的过早这里几乎都有同款,除了炸物,还有发糕、粑粑、糯米包油条、蒸糕……水饺也有(在沙市叫包面)。
在沙市,过早一个月不重样不夸张,两个月不重样都可以的。
还有很多品种,是沙市独有的,武汉没有。不过,码头城市过早万变不离其宗,总逃不过油脂+碳水组合。
大赛巷的一家元豆泡糯米开了近三十年,老人家们都爱吃。元豆就是重庆豌杂面里的豌豆,大火煮沸去皮,配上一锅猪骨汤,木桶里是蒸好的糯米,盛一碗,盖在汤里。
这玩意看起来像武汉的烫饭,你可以加肥肠、牛肉等码子升级。我尝了一份,糯米嚼起来粘滑,豌豆软烂,汤汁油厚,猪肉香喷喷,一口咬开满是油汁,冷天吃下肚,还是很顶寒的。
这边的热干面和豆皮是卤水路线。热干面要加上一勺骨汤,甚至送你一碗米粥,怕你梗住了,口感更像武汉新兴的生烫热干面。豆皮加很多卤水,有点像汉口网红王师傅豆皮,基本上相当于一份猪肉香干糯米盖饭。
有一说是来沙市不吃米粉等于白来。《中国机长》上映后,李现为家乡沙市黄家塘米粉站台,我第二站就去了这里。
黄家塘就在沙市“中山大道”北京中路背街,一大排居民楼门面全是卖过早的,黄家塘米粉、汪涵锅盔,几乎每家都是网红,有点像汉口的兰陵路。
还好是工作日,游客少,排队的几乎都是端着瓷碗的爹爹。
“又来跟老婆端粉?”店员跟一个爹爹打招呼。
听说沙市男人疼老婆的方式就是每天早晨给她端碗粉回去。端,是用家里的瓷碗端回来,就像从前在汉口,每家都要派个代表上街端一钢筋榖子粉回来,一大家子一起吃。
面前一位端粉的爹爹,黑色貂绒大衣配毡帽,皮鞋油光锃亮,手上金镶玉大戒指。搭讪得知,这个爹爹以前是挨着码头做服装生意的。
沙市江汉路旁边是红门路,尽头是长江边的洋码头,有服装批发城,颇具规模,有点像早年汉口汉正街、集家嘴市场码头打成一片的感觉,这附近的街坊也多是做生意的。
我跟爹爹开玩笑:过个早也要搞这么闪?“粉端回去我要去江边喝茶的。”爹爹说。
吃米粉想吃得高级一点,就加一些卤菜当码子,这家店泡胡椒(青辣椒+红辣椒)特别好吃,酸甜口带一点辣味,开胃。
米粉店一旁有好几个擦皮鞋的小摊,五块钱一擦,上油十块,主顾就是这群端粉爹爹。擦鞋匠包里有好几种鞋油,国产进口都有。
李现力荐的米粉我不觉得惊艳,牛肉一尝就知道是好牛肉,骰子大小的立方体,红烧的,五香味带点甜,汤底略微发白。店员说汤都是每天现熬的牛骨汤。
街坊们蛮珍惜这碗汤,肉吃完还要搞块锅盔蘸汤吃,就像武汉人把油饼撕碎蘸牛肉面汤似的。米粉的口感就一般了,感觉不如小时候吃的湖南手工粉。
一位食客悄悄说,这家店火了就“堕落”了,以前都是凌晨起来磨米浆,现做米粉,现在开始从工厂拿货了。“就跟你们汉口一样的,以前都是自己掸面,现在自己掸面的难找吧?”
他跟我推荐附近的梅台巷手工米粉馆,如今沙市为数不多现做米粉的店。
早十点,梅台巷这间粉店里还是满的,后厨蒸汽弥漫,师傅们热火朝天现做米粉,米浆调匀,刷油上蒸锅,米粉刚出锅,晶白透亮。
不少街坊提着篓子来,买十斤手工米粉回去当饭吃。“你就用刚做好的跟我下。”一个嫂子坐在店里,现成的米粉不吃,只等刚出锅的。
她说老沙市人对米粉极其讲究,米必须用上好的早稻米。刚做好的米粉,泡在汤里不会软,又糯又弹牙,“简直就是享受。”
沙市几乎每一款早点都是可升级的,很有意思。
早堂面是沙市过早担当,就像热干面之于武汉。最后一站,我去了江汉路的福寿早堂面。一进门,透过橱窗看到七八口锅,每口都是不同颜色的汤底。五六张大铁盘,装着各种颜色的肉片。师傅有分工,烫面的,加汤给肉的。
这家店面食就有上十种,从早堂面到中连面、大连面、大排面、鳝鱼面……简直逼死选择困难症。
万变不离其宗,这些面都是早堂面的各种变种。
早堂面,面掸熟,烫过之后立刻在冷水中过一遍,保持劲道。大筒子骨熬成的汤,还要用肥肉和肉皮切成末炖成一锅“油汁”,增强滑腻口感。最后,面上码一排精瘦猪肉片。
论奢侈程度,大连>中连>小连>早堂。
大连面相当于顶配早堂面,嫌猪骨熬汤口味单一,店家又加入老母鸡提鲜,一路衍变,到如今五种材料做汤,活鳝鱼、老母鸡、五花肉、猪大骨、鲫鱼,为了防止鱼刺卡喉咙,鲫鱼还用专用的布包裹住鱼片。
这锅汤,师傅要当天凌晨烧火,大火煮沸,再文火慢熬,不然是会被老饕吃出腥味的。
大连面的码料更是丰盛,猪肉片、油炸鳝鱼丝、鸡丝、炸肉丸子,一大碗肉,三十块一份,是早堂面的三四倍。同事说,普通家庭吃大连面是个腐败又享受的事。中连面、小连面码料相对少点。
来都来了,先搞一碗最贵的大连面再说。一碗白汤,上面的码子口感不一,一口吃下去层次感极强。汤粘稠,一筷子面捞上来挂满汁水,呲溜溜吸进去,是鸡汤的清甜融合猪肉的浓郁,还有点鱼香。
起早两个多小时的舟车劳顿,瞬间就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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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去沙市过早才是享受啊。从沙市回来,我四处邀约,计划周末重返沙市,“那边过早要比汉口更丰富。”
这话我在花楼街长大的舅舅听了,就有点不甘心,他说三十年前的汉口,全国各地的过早都有,汉正街有家老字号是吃阳春面的,民生路有家川味香,能吃到地道的酸辣面。“现在年轻人忙,周末不起床,过早肯定越做越少。沙市以后也一样的。”
舅舅老去沙市谈生意。老沙市人才讲究,北京中路遍地是老酒楼,别人请他去酒楼吃八宝饭接风。八宝饭现在也没了。
同事你圆说,沙市正在打造新的市中心,吾悦广场一带高楼林立,江汉路周边逐渐变成老城区,跟汉口前些年的剧情有点像。
看来啊,去沙市过早,得抓紧了。
原标题:《武汉人为什么要去沙市过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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