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郑恺：刚开始导演说要跳舞的时候，我也是拒绝的

郑恺与《繁花》的缘分，始于当年在拍完张艺谋电影《影》后，郑恺和剧组一起去了戛纳电影节，因而结识了《繁花》的制片人。三年多前，制片人联系他，在上海一个办公楼，他跟王家卫导演见了面，现场就试了包括魏总在内的几个角色。

这便有了《繁花》中一头飘逸长发、张扬个性的“海宁皮革小王子”魏总。在郑恺看来，小魏总单纯可爱执着，为了目标，拼尽全力，“而且他一个‘干不好就要回海宁继承家业’的人，非要留在上海创业，这也是他的闪光点。”

《繁花》剧照，郑恺饰演魏总（魏宏庆）

追剧才知道，原来导演是这样想的

一如王家卫创作的惯例，开拍时，郑恺拿到的剧本并不多，更是完全不知道魏总这个人物的走向，按以往这么多年的创作习惯，郑恺都是先拿到剧本，全剧本通读，了解自己和周边人物到底发生了什么，故事如何发展。“但在王导的组里，你只知道目前为止发生了什么，未来可能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我整个拍完《繁花》，都没拿到过全剧本。这可能是他的创作方式。所以确实需要一些想象力，在演的时候也要去揣摩一下导演的心思。”

《繁花》剧照

“最近追剧，我才第一次把整个人物线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郑恺笑道，演员主创们一边追剧，一边也会在微信上互相交流，“原来你那条线是这样的”“原来他拍的是这种感觉”，新奇极了。

虽然有著名的“王家卫受害者联盟”梗，但在郑恺看来，王家卫导演生活中是个很和蔼，脾气很好的人，工作中还挺照顾演员情绪，当然王家卫有他的艺术坚持，“整个创作过程中，感觉他脑子非常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但他不太会直接告诉我们，可能会让我们更多去尝试。 而且，反正剧本随时是在变化的。”

《繁花》剧照

可是完全不知道故事如何发展，又该怎样塑造人物？郑恺娓娓道来。“我们戏剧学院会讲‘上场任务’，这一场戏你这个角色上场的任务是什么？比如这一场的上场任务就是要和范总谈生意，那么你就完成这个任务就可以了。至于未来，有可能去追求汪小姐，可能去创业之类的，在当下这场戏的上场任务里并不需要体现。所以作为演员来讲，配合导演每一场戏的上场任务，完成它，这就是我们在这部戏的创作中要做的事儿。可能导演不希望我们带着太多预设去塑造人物，他希望我们每一场戏的上场任务更单纯一点，处在当下发生的一种表演。”

这么演会不会有点太过于夸张了？

《繁花》中，小魏总追求汪小姐孔雀开屏，码头跳舞的那场戏，让不少观众捧腹。“刚开始导演说要跳舞的时候，我也是拒绝的，因为我觉得这好像不是《繁花》的风格？”郑恺坦言，“但细想一下，其实王家卫也制片过《东成西就》。王家卫不是只有单一一面的。这场戏放在这里，对整部戏它有它的功能，也给观众带来了很轻松的感觉，而且和人物是贴合的。”

记者问：“因为这个人物有一点‘13点’？”

“把‘有一点’去掉，他就是。”郑恺坚定地回答。

《繁花》剧照

他回忆，拍到魏总戏份时，连王家卫的导演状态也会更松弛，“会跟我们也开开玩笑什么，大家一起想点梗出来。”

比如小魏总为了给汪小姐买机票，和黄牛打架进了派出所，二人被铐在暖气管上，一蹲一站，狼狈至极间，还在义海豪情地称兄道弟，场面十分好笑。这就是郑恺和大家现场碰撞出来的即兴发挥。

魏总这个人物，在《繁花》前期，也有不少观众评论：太夸张了，好像跟其他人表演风格不一样。郑恺说：“其实我也问过导演这个问题，我说：导演，我这么演会不会有点太过于夸张了？导演给我的答复是：你不用担心这个问题，我会有办法让这个人物有成长有反转，未来会有新的故事发生。”郑恺认为，那自己就没必要再跟导演过多探讨，“在此刻他需要什么效果，我就配合他去完成他想要的东西。”

《繁花》剧照

在他看来，要全面相信导演，“导演的视角比演员的视角更全面，他除了要照顾表演本身外，还要照顾镜头、光影、调度、轨道等等。”在《繁花》剧组，王家卫尤其注意微调演员表演时的角度。“比如转头、转身到一个什么角度，脸上要吃多少光，他会明确告诉演员。”

唐嫣性格开朗，和汪小姐蛮像的

另外，魏总和汪小姐的感情，也有不少观众“嗑到了”，还在剧集播出时，询问郑恺结局。可无奈戏量有限，这条感情线笔墨不算多。“当然，我也希望魏总和汪小姐的感情发生和发展，能更完整更细节，或者有更多戏份来展现他如何对汪小姐产生感情。”郑恺道，“如果每个人都详尽介绍，戏就没有主次之分了。”

郑恺很喜欢那场戏：汪小姐在大雨中工作，魏总在窗前张望许久。他看到了汪小姐从光鲜亮丽的白领，到吃苦受累的码头工人，依然坚韧勇敢，这让他更加被吸引，他流泪道：今天这个下午足以改变我一生。“这是他对汪小姐的好感积累到一定程度后的情感爆发。”

《繁花》剧照

郑恺跟唐嫣的对手戏是最多的，“其实她本人私底下的性格就是非常开朗，非常接地气的，和汪小姐蛮像的。”现场，主创们都用上海话交流，“很多时候我跟她对戏，潜移默化就会带出好多年没说过的一些上海俚语，这些词儿可能在我们记忆中深埋了二十几年了，大家难得用上海话对戏时，就带出了这些童年回忆里的词语来。比如那句‘怪东西’。”还有两个人叉腰对骂时，反复说“你再说一遍”，“你再讲一遍”，十足幼稚。“这也是我们一起聊天，回想起来的，小时候很无聊的一种吵架方式。”

这些二人共同的童年回忆加入表演，让魏总跟汪小姐之间有种纯真如孩童的情感氛围。“这次我真的觉得她的表现非常棒，不管是主创还是观众都是眼前一亮。拍的时候我就跟唐嫣说：这部戏会让观众看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你。”

只有魏总不好看？不帅没关系

《繁花》中，“人物之美”屡上热搜，但到了小魏总这位喜剧担当时，不少人还是质疑造型不好看。“我也有看到大家的说法，好像人人都好看，魏总不好看。”郑恺笑笑，不太在意。

《繁花》剧照

“从戏剧学院开始，我们学的第一堂课，就是塑造角色第一要务不是‘好看’不‘好看’，而是对不对、符合不符合这个人物，因为每个人物有每个人物的色彩。”郑恺正色道，“就像《巴黎圣母院》里的卡西莫多，这个人物跟好看无关吧？从角色来讲，去评价角色好不好看，可能不是特别有意义。但作为演员来讲，观众可以说我本人不好看，我接受，没问题。”

郑恺回忆，从进入戏剧学院到毕业，老师从来都是试图剥离掉表演系学生身上自恋的部分、臭美的状态，“要把自己变成一个材料，用来塑造角色。”

“演员的第一要务不是好看，而是塑造角色，生活中形形色色的人，不是每个人都是大帅哥大美女。我们在角色里，角色该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如果我每次站在镜头前，第一个考虑的是我帅不帅，这个事儿就错了，违背了我们做演员的初心和本真了。”进入戏剧学院的第一天，老师跟郑恺说：演员是水，水倒在什么样的容器里，就会成为什么样的形状。“这是戏剧学院教我们的第一课：放下自己。”

《繁花》剧照

入行这么多年，郑恺塑造了许多“喜剧人”“阳光幽默大男孩”形象。他坦言，期待尝试更多不同的角色类型，“但也要看市场对每个演员的定位。如果我去演另外一种形象，市场认可我吗，人家会找我吗？”其实几年前，在张艺谋导演的《影》中，他就塑造了城府十足难以捉摸的“沛良”一角。“我也希望通过自己努力，去证明我有新的戏路和更广阔的可能性。”

三年《繁花》，最大的收获是什么？郑恺想了想，表示：塑造任何人物，都离不开服化、道具、灯光、美术、摄影、导演各个方面的通力配合。“而繁花的三年，我们所有主创，都在这一次跟王导的合作中，对自己有了更高的要求。以后做别的项目，我们应该也会用更高的标准要求自己，这可能是大家最大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