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爱情：恋爱游戏中的775万她和“他”

【导语】

2022年，我国结婚率仅4.8‰，创近43年来新低，不只是结婚意愿低下，许多年轻人连恋爱都不想谈了。其中，“恋爱哪有纸片人香”这一观点受到不少年轻女性的认同，她们正沉迷于恋爱手游提供的情感代餐。

自2020年初起，中国女性用户市场规模就超过了3.57亿人，游戏产业的“她”时代席卷而来，乙女游戏是其中最大的细分市场之一。乙女游戏指女性向恋爱游戏，玩家可以扮演角色，与虚拟游戏角色建立亲密关系，基于丰富的背景故事和情感发展与他们互动，分享情感体验。2017年年底恋爱手游《恋与制作人》上线，随后，游戏《光与夜之恋》，《时空中的绘旅人》，《未定事件簿》相继开服，与《恋与制作人》并称“四大国乙（国产乙女游戏）”。 截至2023年11月底，“四大国乙”微博游戏官方账号共有粉丝775.7万。

本文通过分析81074条微博平台数据，透视了虚拟爱情中这775.7万她和“他”。

（女性游戏市场数据来源：《2020年中国游戏产业报告》；CPV与IDC统计）

“在游戏里恋爱”

中国人民大学2021年的一项研究调查了9775名在校大学生的恋爱情况，仅29.78%的受访者没有恋爱经历。其中4953名女性受访者平均恋爱次数为1.58次。与丰富恋爱经历不符的是，有45.57%的受访者表示“单身，但无恋爱打算”，分析其恋爱抑制因素，有7.15%的受访者因“有二次元或偶像等情感代替”而放弃现实恋爱。

›图1：受访女大学生恋爱欲
*数据来源：李婷,郑叶昕,闫誉腾.(2022).《中国的婚姻和生育去制度化了吗？》
*样本数量：4953

恋爱观作为个体主观偏好的集中体现，是影响亲密关系缔结及发展的重要因素，分析受访女大学生的恋爱促进因素，发现受访者的恋爱需求集中于“共同进步”“感知情感”“填补空虚”“缔结进一步婚姻关系”“憧憬网络上的完美爱情”。

›图2：受访女大学生恋爱促进因素
*数据来源：李婷,郑叶昕,闫誉腾.(2022).《中国的婚姻和生育去制度化了吗？》
*样本数量：4953

同时，在社交网络平台上，“宝钏挖野菜”“白粥梗""信ta还是信我是秦始皇”等嘲讽“恋爱脑”的梗层出不穷，并且部分脱离嘲讽不理智恋爱本身，扩散到整个恋爱行为的抵触，恋爱没有原来受女生们憧憬了。

但是，在现实恋爱市场稍显低迷的现状下，国产女性向恋爱游戏（“乙女游戏”）异军突起，迅速占领女性玩家市场，尤其受到年轻女性的喜爱和追捧。比较“四大国乙”与热门手游《王者荣耀》（游戏超话热度no.2）2023.10.29-2023.11.16的游戏超话日活跃数据，乙游《光与夜之恋》（游戏超话热度no.5)热度不输《王者荣耀》，其他三家活跃度差距不大（《恋与制作人》热度no.11；《时空中的绘旅人》热度no.14;《未定事件簿》热度no.15）。

>图3：”四大国乙“超话日活对比（单位：万）
*数据来源：微博超话热度
*样本范围：2023年10月29日-11月16日，共15天

除开不输top手游的惊人活跃度，“四大国乙”的流水也十分可观 。2017年12月20日《恋与制作人》上线，次月流水近3亿元；2020年7月30日《未定事件簿》上线，当月流水1亿元；2020年10月30日《时空中的绘旅人》上线，当月流水0.1785亿元；2021年6月24日《光与夜之恋》上线，当月流水0.8055亿元。并且四个游戏的总流水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增长。

>图4：2018-2022年”四大国乙“流水（万人民币）
*数据来源：Appannie&Sensortower
*注：《恋与制作人》流水自2018年起计算，其他自开服起

女性向恋爱游戏热度不断攀升，乙游玩家群体日渐扩大，越来越多的女性玩家被这种虚拟爱情吸引，在游戏中谈起了“赛博恋爱”，寻找自己的“男主角”。

“TA是虚拟的，爱是真实的”

虽然玩家认为这种虚拟爱情能够满足自己对恋爱的需求，但是社会上也有很多不理解与不支持的声音。

对于年轻的女生来说，爱情不是现实桎梏下的多重考虑，更多是纯粹的情感体验。乙女游戏主动权在于玩家，创造了一个虚幻的世界，为玩家提供了更加符合需求的恋爱感受。比起现实恋爱，更加容易展开，更加完美，更加稳定。

>图5：玩家体验乙女游戏后的反馈
数据来源：微博超话发帖“为什么爱上玩乙游？

在游戏中满足恋爱渴望，尽情享受浪漫和情感的探险，乙女游戏为玩家带来的不仅仅是消遣，还有情感上持久性的抚慰和支持。——我们在虚拟空间里相遇，相知，相爱，此刻、此处，就是那个安心之处。

“Ta们是双向奔赴”

“恋爱”作为乙女游戏的最大特征，决定了游戏官方基于普遍游戏运营机制下独特的运营内容。全览“四大国乙”四个游戏官方账号的开服至2023年11月共6050条发帖，与其他rpg（角色扮演类游戏）、avg（冒险解谜类游戏）不同，乙女游戏紧紧围绕“恋爱”展开，侧重于男主和玩家的互动，同时强调男主对玩家的忠诚。

>图6：”四大国乙“官方账号发帖内容侧重点与机制特色
*数据来源：《未定事件簿》《恋与制作人》《时空中的绘旅人》《光与夜之恋》游戏官方账号发帖
*样本数量：6050条

从数据中可以发现，乙女游戏官方十分注重玩家的恋爱感体验，并且努力营造真实感。在现实感方面，玩家不仅只在游戏中恋爱，还会按照自己的身份设定完成剧情任务（例如：《未定事件簿》定位“律政恋爱推理手游”，玩家将扮演新人律师，与男主携手解决离奇委托人无，一起面对背后的阴谋）。在恋爱体验方面，官方通过角色语音，约会互动等形式努力营造与现实一致的情绪价值。

此外，乙女游戏不求肾上腺素的冲击，更多是细腻的情感构建。这场赛博恋爱，是男主与女生们的双向奔赴。我们爬取了微博超话最近一年的8177条评论，发现在游戏过程中，玩家显然也能感受到男主传递出的情感。

>图7：恋爱游戏中玩家讨论关注点
*数据来源：四个游戏超话玩家发帖，经bertopic主题分析得出
*样本数量：8177条

分析玩家的发帖讨论，她们更加关注和男主相处的每一幕剧情，每一次活动，每一张卡面，并且毫不吝啬地表达她们的喜爱，这与官方运营重点匹配。而在具体的反馈内容上，我们通过56259条标志性评论区评论总结了玩家们的诉求与希冀。

>图8：标志性评论区玩家反馈内容关注点       >图9：玩家反馈代表性内容
*数据来源：18条官方账号典型评论区（存在较多游戏反馈内容）玩家评论
*样本数量：56259条

在充满爱意的互动中，玩家早已不再把男主当作普通的游戏角色，而是以对象的期待去要求。她们会在乎他的外貌，保证自己获得最好的互动体验。在玩家对官方的反馈中，卡面受到了玩家的绝对关注。作为与男主的互动记录，玩家非常关注卡面“男友”所呈现出的形象与互动感，她们的诉求，充满着对男主的爱意与占有欲。

听到“他”的告白，收到“他”的来信，被“他”保护，得到了“他”的理解和宠爱......这是在其他游戏里体会不到的可靠温度，是那种想要把全世界都给你，全世界你最重要的安全感。恋爱虽发生在虚拟空间，但陪伴和偏爱是真实的。

 “被爱会长出血肉”

为了抒发对主角的爱意，满足恋爱欲，玩家还会在游戏基础上进行二次创作，于游戏之外延续和男主的故事。同人创作者作为玩家的一部分，更加能体会到这一群体的恋爱需求。这些剧情虽然不是官方创造的，但更加贴近玩家生活与想象，能让她们感受到男主真切的喜欢，体会到恋爱的甜蜜。为了探究二创文字是如何带给玩家满足感的，我们分析了200篇同人文的人称运用和687篇同人文的人设设置，并爬取了3834条同人文反馈评论。

>图10：恋爱游戏与其他游戏同人文人称对比
*数据来源：Lofter。tag：“未定事件簿”“时空中的绘旅人”“光与夜之恋”“恋与制作人”“王者荣耀”“阴阳师”“原神”“第五人格”
*样本数量：25篇/tag，共200篇

与其他游戏的同人文创作不同，乙女游戏同人文多以一/二人称叙述，这类人称以女主作为主观视角，通过“我”与“你”的视角描绘和“他”的恋爱故事，以求给自己超强的代入感。

>图11：恋爱游戏同人文人设设置
*数据来源：微博同人创作内容
*样本数量：687篇

除却游戏给予男主的基础设定，乙女玩家还会进行大量同人创作，为喜欢的角色赋予更多身份，贴近自己的生活或兴趣点，一同体验人生百态。她们爱的不只是官方创作出来的定式，也是以此为依托的更加个性化的独家情人。

>图12：恋爱游戏同人文反馈评论词云图
*数据来源：微博同人创作评论区
*样本数量：3834条

在词云图中，我们将与恋爱相关度较高的词语标记成粉色，其余标记成黄色。其中，出现频率最高的反馈是“喜欢”“可爱”和“亲亲”。乙女玩家们不仅会对官方的剧情人设投入感情，也会欣赏并肯定其他玩家创造的角色外延。

“爱能跨越远距离，多远都要在一起”，角色虽然是游戏里的数据，但在玩家心中，他们可以跨越屏幕，突破次元，通过不同形式存在于现实世界。以各种方式走进日常生活，如同长出血肉，日夜相伴。

>图13：恋爱游戏玩家游戏外互动方式 cos委托（左上）；购买周边（右上）；棉花娃娃打卡（左下）；语言cos（右下）
*数据来源：玩家发帖

"她们只想赛博恋爱？"

女生的恋爱欲望下降，恋爱手游热度却一路攀升，她们似乎只想在游戏里“赛博恋爱”。

我们爬取了游戏超话有关“二三次元恋爱观”的12条微博共833条评论，并按照主题和具体内容对其进行了统一编码，总结概括了非单身玩家在现实中和伴侣相处的模式、单身玩家在现实中的恋爱需求，以及这两类玩家对于在游戏里和现实中同时恋爱的接受情况。

>图14：恋爱游戏玩家对三次元恋爱的需求与看法
*数据来源：微博超话内有关“二三次元恋爱看法”的讨论帖
*样本数量：共12篇，清洗后数据833条

从图中可以看出，游戏和现实生活的界限在绝大多数玩家眼中是泾渭分明的，大部分玩家并不认为虚拟爱情会与现实恋爱产生冲突；论现实产生的影响，现实生活中的恋爱关系也并没有对玩家在游戏中的恋爱产生阻碍。但游戏中的恋爱似乎“挤兑”了大多数单身玩家的现实恋爱需求，这场“赛博恋爱”带来丰富的人生体验足以填满现实恋爱的空白。

对正在“赛博恋爱”的她们来说，“虚拟爱情”可以是现实生活中的一味调剂，也可以是维持情感生命的必需品。游戏中的“他”陪伴现实中的她成长，电子世界里涌动的温暖和爱意延伸成现实世界里的鲜活力量。

“人生也是游戏”

乙女游戏始于现实与虚拟的互动，但其带来的情感价值与现实中的亲密关系相去无几，对玩家而言，虚拟的恋爱关系消解了现实的孤独感。乙女游戏的兴起也应使我们重新思考了亲密关系的定义和界限，以及其与技术之间的交织关系。虚拟的爱情也是爱情，男主角给予了女生们呵护，重视与治愈，使她们汲取力量去面对现实的挑战。

“人生也是游戏，要更加认真对待一命通关的游戏。”

作者|杨智仪 甄赫婷 彭依娜

指导老师| 吴小坤 李婉旖

学校| 华南理工大学

编辑| 刘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