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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文字为自己立一座纪念碑——纪念郭宏安先生逝世一周年
2023年1月16日,著名学者、翻译家郭宏安先生离世,给我们留下了无尽的思念。
郭宏安(1943年2月2日—2023年1月16日)
郭宏安先生1966年毕业于北京大学西语系,1981年毕业于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外文系。历任新华社对外部翻译,瑞士日内瓦大学进修生,中国社会科学院荣誉学部委员、外国文学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著有《重建阅读空间》《雪落在莱蒙湖上》《从蒙田到加缪》《论波德莱尔》等,译有《红与黑》《局外人》《恶之花》《巴黎的忧郁》等。
2023年2月初,在“阅读,作为一种怀念——郭宏安先生作品分享会”上,郭宏安先生的生前好友、学生分享了与他交往的点滴,其中有几位提到,郭宏安先生安静寡言,“但他只是坐在那里,就令人感到温暖”,“他的存在本身就给人以鼓励”。
郭宏安作品分享会
郭宏安先生自上世纪80年代开始从事加缪研究和翻译工作,读者盛赞:“只有郭宏安笔下的加缪,才是我喜欢的那个加缪。”译林出版社出版的“郭宏安译加缪文集”、《孤独与团结:阿尔贝·加缪影像集》等作品,自出版以来一直备受读者喜爱。
“郭宏安译加缪文集”
《孤独与团结:阿尔贝·加缪影像集》
在纪念郭宏安先生逝世一周年之际,译林社出版了他的代表译作、法国浪漫主义先驱夏多布里昂的回忆录——《墓中回忆录》。
《墓中回忆录》
夏多布里昂是法国浪漫主义文学的先驱人物,也是雨果少年时期的偶像。法国大革命、拿破仑时代、七月王朝等重大历史时期贯穿了夏多布里昂的一生。郭宏安曾将夏多布里昂的命运形象描述为“生于风暴,死于风暴,从一座座死的废墟走向一座座活的废墟。”
《墓中回忆录》是郭宏安先生的重要译作之一,他也在生前特地到访夏多布里昂的安葬之地——法国西北部圣马洛的一座无人岛格朗贝岛,并写下了译序《墓中人语》。今天,让我们一起重读郭宏安先生优美抒情的文字,共同纪念他。
布列塔尼的圣马洛港外,格朗贝岛孤悬在锚地上,一块无名的方石立于其巅,石上立着一个不高但是粗壮的花岗岩十字架,这是夏多布里昂的坟墓。没有墓碑,没有铭文,没有雕饰,简朴至极。坟墓的前面就是波涛汹涌的英法海峡,狂风、暴雨、飞溅的浪花,让它一年到头都潮湿、冰凉,带着铁一般的颜色,孤独然而傲岸地面对着一片空阔。这是夏多布里昂在五十五岁时自己做出的选择,他费了不少的周折方才得到这几寸土地。
夏多布里昂墓
人们告诉他,1768年9月4日,“预告秋分的狂风掀起的海浪发出阵阵咆哮”,盖住了他降生时的“哭叫声”,他认定这惊心动魄的景象预示了他一生的命运。1848年革命的枪炮声震动了巴黎,他所反对的七月王朝垮台了,他只能说一声“干得好”,却不能出去看一看—他太老了。夏多布里昂于1848年7月4日去世。他生于风暴,死于风暴,八十年的人生旅途走得不容易,他想用文字为自己立一座纪念碑,是为《墓中回忆录》。
岁月的风暴可以扫除许多东西,却似乎盖不住他从坟墓中发出的管风琴般雄浑的声音。他这本从酝酿到写作历时四十年的著作题为《墓中回忆录》,如果不是出于狂妄,那就是出于一种巨大的信心,相信活人会倾听他这个死人的诉说,继续接受他的文字的魅惑。
夏多布里昂
夏多布里昂不止一次提醒他的读者,他们听见的乃是一个死去的人在讲述他和世界、和历史的纠葛,他的《墓中回忆录》乃是他“用尸骨和废墟造就的一座建筑”。他在谈到幼年受到死亡的诱惑时,这样写道:“那些看到这一幅幅图画而心绪纷乱并且企图仿效这种种疯狂的人,那些因我的空想而喜欢我的《墓中回忆录》的人,应该记住他们听见的是一个死人的声音。”
……
活人写作,死人说话,这不是矫情,不是作态,也不是故作惊人语,这是他内心的需要,他需要在泯除一切个人恩怨的平静中对历史和人生做出解释和思考,他也需要在纠结着现实和想象的空间里用文字来创造自己的生平。他在执笔撰写《墓中回忆录》的时候,已经清醒地意识到,他是在两个世纪之交“扎进翻腾浑浊的水中”的,他游离旧岸是带着“遗憾”,而怀着希望游向的新岸却是一个“未知的岸”。旧岸已经永远地消失,然而他却没有片刻忘怀;新岸已经呈现在眼前,然而他看见的却是“新的风暴”。
《墓中回忆录》是夏多布里昂费四十年之功不断增删、不断磨砺的精心之作,也是他不断征求意见、不断进行修改、寄托了全部传世的希望的名山之作。……他终于把他的《墓中回忆录》筑成了一座绝美的坟墓,实践了他对人的劝告:“你们喜欢光荣吗,那就细心经营你们的坟墓吧。”
夏多布里昂曾经把《墓中回忆录》称作“我生活的时代之史诗”。《墓中回忆录》不但具有史诗的规模,而且具有史诗的气魄,更具有史诗的神髓。夏多布里昂不是在讲他个人的故事;他的痛苦,他的欢乐,他的忧郁,他的激情,他的沉思冥想,都是在法国、欧洲甚至世界的宏阔的历史背景上展示的,具有一种辽远深沉的时空感。
1848年,法国二月革命爆发,七月王朝宣告终结
同一年,夏多布里昂逝世
少年雨果曾立下这样的宏愿:“要么成为夏多布里昂,要么一无所成。”他后来以一支笔面对第二帝国的皇帝拿破仑三世,洋溢着一种大无畏的英雄气概,其时未必不会想起少年时奉为楷模的夏多布里昂。
巴尔扎克在放在卧室里的拿破仑塑像的底座上写下这样的豪言壮语:“他用剑未完成的事业,我用笔完成。”……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夏多布里昂前所未有地提高了文学在社会生活中的地位,特别是散文在文学各门类中的地位。晚年的爱德蒙·德·龚古尔在《日记》中表示,他愿意拿人之初以来的所有诗篇来换取《墓中回忆录》的头两卷,这两卷写的是作者的童年和青年时代、美洲之行、文学活动、与拿破仑的会见和敌对,的确是集中了全书大部分最有光彩的篇章。
《墓中回忆录》的文笔历来为人称道,长期以来一直被奉为法国散文的典范,即便那些指责他“做作”“自大”“目空一切”的人也往往因其文字的美而感到恼火。夏多布里昂曾因《阿达拉》《勒内》《美洲游记》《基督教真谛》等著作而被称为“魅惑者”,除了“一切全新:山川,人物,色彩”之外,文字的魔力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而文字的魔力除了来自语言的新奇、组合的大胆等修辞手段之外,行文的节奏和词语的响亮是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
原标题:《用文字为自己立一座纪念碑——纪念郭宏安先生逝世一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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