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旅很“卷”，旅游与文化却是一对怨偶丨见识

最近，有网友表示收到来自“河南省文旅厅”的短信：“各市满18周岁身高超过180CM的单身、未婚男青年积极返城，携带身份证去当地文旅局报到……”

有记者随后找河南省文化和旅游厅求证，工作人员否认“号召”的真实性——这种几乎一望即知是恶作剧的短信能引发媒体求证，大概也是因为这些年各地文化和旅游主管单位都特别用力。

2024年1月15日，湖南省张家界市，武陵源区文旅局长彭振华和魅力湘西艺术团成员身披“稻草”，变身“茅古斯”，在张家界国家森林公园齐跳科目三，以特殊的形式出圈招徕海内外游客。视觉中国 图

找话题、蹭热度的事，原本都是我们媒体人做的，还时不时给人哂笑，你们怎么也做这种事？

然而文旅不好做，文化要保护，要靠旅游找资金，有时不免左支右绌。十几年前，学者叶鹏曾接受媒体采访，说起某地把已现身的东周天子陵墓车马坑填上盖广场，他说：“几个晚清年代的铜兽首都可以炒到天价，那你说，东周、隋唐时期的东西要值多少钱？是不是无价？”

他注意到一个细节，广场上出现一座“天子驾六”的雕像，马匹的姿态有些奔放，叶老质疑，说拉天子车乘的马：“怎能如此恣情放纵、咆哮无畏？”显然，没有人承认，马的咆哮，是要哮出一个能吸引游客的标题。

旅游和文化，有时就像一对心意不通的舞伴，在社会的乐曲中旋转着，互相吸引又避让着，怕踩着对方的脚。

有人寄希望于“文旅部门”内部，“文化”能吵过“旅游”，让它重新优雅起来——其实这种思路，放到具体的情境中，尤其遇到一些相对弱势和封闭的文化，也不容易走通。

上个月，我刚去四川安岳采访“彩妆”文物现象。安岳及附近一些县市的习俗是初一、十五到附近庙里拜佛、在神的注视之中聚餐。若你浸淫于当地文化，恐怕也很快和他们一样，以为众神的面庞要添一点气色。现在，能劝阻当地人拿颜料来涂的，还是这样的话：“涂了就是破坏文物，不是文物，就不能收门票钱。”

有资深文物爱好者对我说，他发表一些考证文章后，政府招商的旅游开发公司没到位，一些野生爱好者先摸到，镜头凑近到能刮伤菩萨的脸。他郁闷得不想写了。

据我个人看，旅游开发，一定程度上也是给人“造梦”，要“亦真亦幻”。只是开发者要有底线。

还是在安岳采访，我和村里老人聊天，说起村里从前有更多古物，有一些失去踪迹。后来，他在镇上报一个旅游团，导游带他去购物，还去看“劈山救母的裂缝”，老人家大笑，哪有那一回事？

细想，“人造景观”古来就有。古时候连年战乱，毁掉了大多数遗迹，然后，才有传说的空间——杭州西湖疏浚了一千年，现如今的白堤、苏堤，不知有几成是白居易、苏轼建的？

我小时候看韩剧，知道韩国有“松都三绝”，是朴渊瀑布、徐静德（哲学家）、黄真伊（艺伎），电视剧还编排美艳的黄小姐自己吹嘘似地这么说。

黄小姐，我对您怀有深深敬意，觉得您写的“青山里碧溪水， 莫夸易移去， 一到沧海不复还；明月满空山，暂休且去若何”，比很多别的诗都好，而要我说，文章也是一种卖弄，没什么丢人的。

可是，现在“流量”仿佛流速太大，令人担心，可能直接把文化冲走。

我总觉得，自从流量可以买，始发于舆论场的一些操作变得更像投机行为。那对照股市，有庄家，有散户，一顿骤然的升高降低之后，肥了谁，瘦了谁，我想靠着经济规律，是可以推导而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