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东睿评｜巴以冲突外溢：美英空袭胡塞武装或将红海危机变成“烂摊子”

1月12日以来，也门境内胡塞武装数十个目标遭到美国和英国的空中军事打击。路透社称，这是也门胡塞武装自去年底频繁袭击红海商船以来首次遭到打击，并视其为本轮巴以冲突外溢“最显著的证明”之一。

美国总统拜登发表声明说，美军对胡塞武装在也门境内的多个目标进行了打击，英国参与了打击行动，澳大利亚、巴林、加拿大和荷兰提供了支持。他称打击行动是“对胡塞武装持续袭击往来红海水域国际商船的直接回应”，包括1月9日“针对美国船只”的袭击；如有必要，美国将采取进一步措施。胡塞武装12日发表声明称，美国和英国军队对也门发动了73次袭击，造成5名武装人员死亡，另有6人受伤。胡塞武装表示，美英两国空袭萨那等地是“大规模侵略行为”，将为此“付出沉重代价”。

很显然，美英空袭胡塞武装所在的也门本土，使作为巴以冲突外溢的红海危机发生重大变化，使巴以冲突外溢的程度、烈度和范围明显增强和扩大，并使进入2024年后的中东地区紧张形势再度升级，同时也对美国长期执行的中东战略收缩构成了严峻挑战。

应对巴以冲突凸显美国中东战略收缩的内在困境

从中东地区进行战略收缩是奥巴马、特朗普、拜登三届美国政府的共同选择。但是，美国寻求从中东进行战略收缩以来，恰是中东地区格局发生深刻变化的时期，进而使美国中东战略收缩始终面临严峻挑战。“阿拉伯之春”、利比亚战争、叙利亚危机、“伊斯兰国”肆虐、地区大国博弈、阿富汗塔利班重掌政权，直至最近发生的新一轮巴以冲突，都令美国在中东的战略收缩经常陷入进退失据的困境。而伊拉克、阿富汗陷入长期动荡以及极端组织“伊斯兰国”肆虐中东，本身就是美国不负责任的战略收缩的产物。

自奥巴马政府以来，美国对于在中东发动战争一直保持着克制，以免再度陷入战争泥潭。但是，“阿拉伯之春”以来中东地区格局发生深刻变化，以及美国中东战略收缩导致的地区形势变化，又促使美国不断进行局部动态调整，并使美国在进退之间摇摆。例如，为维持在叙利亚、伊拉克的战略利益，美国经常迫于形势对两国进行动态增兵，并经常以空中打击手段进行干涉。

新一轮巴以冲突的爆发本身也与美国战略收缩存在密切关联性。为减少对中东战略投入，美国推动中东和平进程的能力和意愿同时下降，推进以色列与阿拉伯国家关系正常化，并因此偏袒以色列导致其巴勒斯坦政策发生严重倒退，都是新一轮巴以冲突爆发的重要原因。新一轮巴以冲突爆发后，美国事实上是在通过动态增加军事存在的方式避免美国在中东陷入大规模的战争。

但是，美国对以色列全面、露骨的支持和偏袒，又构成了巴以冲突外溢，特别是胡塞武装、黎巴嫩真主党、叙利亚和伊拉克什叶派武装声援巴勒斯坦，对以色列和美国进行报复性打击的动因，并使美国面对是否加大对中东战略投入的挑战。

红海危机和胡塞武装使美国在进退之间面临艰难抉择

美国在应对巴以冲突外溢特别是红海危机的过程中，先是选择组建联盟在红海海上打击胡塞武装，但由于盟国响应寥寥和胡塞武装的非对称作战优势，美国在红海对胡塞武装的打击效果不佳，进而使其通过对也门本土的胡塞武装目标进行空袭提升打击力度。但是，即使如此，美国也根本无法实现重创乃至根除胡塞武装的目标，甚至会激起胡塞武装更加剧烈的反击，导致红海危机进一步升级。

因此，在对胡塞武装发起空袭后，美国中东战略收缩和扩张之间的矛盾将更加突出，其基本矛盾是有限空中打击无法实现遏制胡塞武装的目标，而持续进行空袭乃至发动地面战争，美国又难以承受在中东陷入另一场战争的代价。

美国不仅面临依靠空袭难以遏制胡塞武装的挑战，更面临未来也门局势及其背后相关力量复杂博弈的挑战。其内在困境是，短期的、有限的空袭无法遏制胡塞武装，但长期的空袭乃至地面行动将打破2023年以来也门局势趋于缓和的局面，导致也门冲突进一步升级，进而导致胡塞武装与沙特以及也门政府的和解化为泡影，甚至使得去年刚刚平息下来的也门内战重燃战火。

长期以来，特别是2011年也门萨利赫政权倒台以来，也门问题既是胡塞武装与也门政府之间的较量，进而使也门长期陷入分裂和内战；也是沙特和伊朗之间的博弈，并使沙特自2015年组织阿拉伯联军对胡塞武装进行打击以来深陷也门危机。因此，拜登政府上台后，出于关注也门的人道主义危机，甚至减少了对沙特的军售，并对沙特施压，促其结束也门危机。但也门危机真正出现转圜是在2023年中国斡旋沙特和伊朗实现复交之后，沙伊复交使胡塞武装与也门政府和沙特之间的矛盾得到缓和，使也门政治和解出现重大机遇。

在此次美国组建红海护航联盟的过程中，沙特等海湾阿拉伯国家并没有参加，其重要考虑之一就在于避免与也门胡塞武装再度激化矛盾，更不愿意再度与胡塞武装兵戎相见。从胡塞武装方面看，它在通过打击以色列及其关联船只声援巴勒斯坦的同时，也有其对国内政治转型的考虑，即彰显存在和争取民意等。因此，如果美国持续对胡塞武装进行空袭，势必促使胡塞武装把也门政府和沙特作为报复打击的目标，甚至导致也门再度陷入内战，美国将再度面临是否对也门进行深度干预的挑战，同时也把其盟友沙特置于十分不利的尴尬处境。

从近十几年美国推行中东战略收缩的持续性来看，美国对也门发动局部战争的可能性不大，但又不甘心任由胡塞武装对美国进行挑衅。因此，美国的选择很可能是在继续维系收缩战略的前提下，根据需要对胡塞武装进行断断续续的打击，但这种政策除了一定程度上维护美国的颜面外，根本难以实现消除红海危机和遏制胡塞武装的目标，在一定时期内红海危机根本无法得到解决，甚至变成更加复杂的“烂摊子”。

总之，美国解决红海危机的根本出路在于对以色列施加压力，彻底实现加沙停火，并使巴以问题重回以“两国方案”为基础的政治轨道。

（“中东睿评”是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刘中民教授的专栏，坚持现实性、理论性、基础性相结合，以历史和理论的纵深回应现实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