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亿欧元补贴，德国政府为何要给这家瑞典电池公司在德工厂？

“欧洲太希望能扶起一家自己的动力电池企业了。”

当地时间2024年1月8日，欧盟委员会批准德国一项总额为9.02亿欧元的国家援助计划，支持瑞典Northvolt公司在德国建立电动车电池厂，以应对美国《通胀削减法案》对欧洲工业的挑战。

而就在此前2023年12月17日，德国经济部表示，宣布提前终止电动汽车的补贴计划，理由是“由于资金不足而别无选择”。该补贴原计划实施到2024年年底，但从12月18日开始，德国政府将不再接受新的补贴申请。

同为新能源产业，德国政府为何宁愿将钱交给一家外国的动力电池企业？1月10日，国内电池行业相关资深人士向澎湃新闻记者表示，这是由于在全球动力电池生产几乎被中韩企业瓜分的情况下，欧洲急需在欧洲本地培养出自己的动力电池产能。

而Northvolt，是目前欧洲“全村的希望”。

防止投资从欧洲转移到美国

根据德国向欧盟委员会通报，德国将向Northvolt公司直接拨款7亿欧元，并提供2.02亿欧元担保，支持后者在德国北部海德市建设先进高效的电动车电池厂。相关款项将在2025年12月31日前发放。

在这7亿欧元中，约5.64亿欧元将由德国联邦政府提供，约1.36亿欧元将由德国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州（Schleswig-Holstein）提供。两笔款项每年分期支付。此前2023年11月，Northvolt公司在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州海德市的电池工厂获得了联邦政府的直接资助。

2022年3月，Northvolt宣布了在德国海德的电池厂计划。建设计划于2025年开始，年产能为60GWh，足以生产100万辆电动汽车，计划于2026年投产。除了电池生产，Northvolt还打算在当地建立一个电池回收厂。

然而就在2022年8月，美国通过《通货膨胀削减法案》（IRA），以高额补贴等措施推动绿色技术在美国本土的生产和应用。随后，Northvolt以欧洲高能源价格为理由，表示正在推进加拿大的一个工厂项目，以便从那里的补贴和《美国通货膨胀削减法案》的需求中受益。

据了解，Northvolt告诉欧盟官员，美国的补贴力度在每个电池工厂的生命周期内可能价值超过80亿欧元，最大的补贴是运营费用，35美元/kWh。一般来说，生产普通电池的成本约为80-100美元/kWh。

欧盟委员会当天在公报中表示，如果不批准德国政府对海德电池厂的补贴，Northvolt公司将在美国建厂，通过美国《通货膨胀削减法案》获特别支持。

2023年3月，大众集团就搁置了在东欧建立电池厂的计划，选择加拿大作为其在欧洲以外的第一个工厂。

负责数字政策和竞争事务的欧盟委员会执行副主席玛格丽特·韦斯塔格(Margrethe Vestager)表示，此次德国政府对Northvolt项目的补贴，是自2023年3月以来欧盟“国家援助临时危机和过渡框架”批准的第一个防止投资从欧洲转移的相关计划。

2022年2月俄乌冲突爆发后，欧盟委员会于同年3月通过“国家援助临时危机框架”，随后于7月和10月进行修订，并于2023年3月用“国家援助临时危机和过渡框架”将其取代，旨在使成员国能够向有需要的企业和部门提供及时、有针对性和适当的支持。

Northvolt——欧洲“全村的希望”

“如果说中国电池企业目前的水平是3.0，那么韩国电池企业是2.5，Northvolt差不多还是1.0”，在评价欧洲本土电池生产时，一位资深业内人士对澎湃新闻记者表示，“但他们确实是目前欧洲本土电池企业最大的希望。”

2017年，Northvolt由目前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彼得·卡尔松（Peter Carlsson）和另一位特斯拉前高管保罗·塞鲁蒂（Paolo Cerruti）创立。“过去几年，一直有人不看好我们。我们必须通过实际成果来消除质疑声。”去年彼得·卡尔松在接受《金融时报》的采访时说。

首席执行官彼得·卡尔松

目前，Northvolt在瑞典北部小城谢莱夫特奥（Skellefteå）建造了欧洲第一家本土电池工厂，工厂已经启动并运行。

瑞典谢莱夫特奥动力电池工厂

根据公司计划，谢莱夫特奥工厂以目前的产能建设为基准，到2025年产量可达60GWh，足以供应大约100万辆电动汽车；在2023年晚些时候，公司开始在谢莱夫特奥工厂附近运行欧洲第一个大型电池回收设施。

此外，Northvolt还在与合作伙伴沃尔沃一起计划在哥德堡开始第二个电池超级工厂；在瑞典中部建设一个巨大的正极材料工厂；与挪威的电池回收商Norsk Hydro和波兰的储能电池系统工厂展开合作，德国的电池工厂也在规划之中。

在资金方面，截至2023年3月，Northvolt已经筹集了80亿美元的股权和债务，成为了欧洲所有类型创业公司中资金最充足的一家。他们说服了宝马、大众和卡车制造商斯堪尼亚等主要大客户，高盛、Baillie Gifford基金公司、养老基金AMF和ATP等更传统的金融投资公司也一起成为投资者。

不仅是汽车制造商，西门子、ABB、瑞典大瀑布电力公司（Vattenfall）、Epiroc集团和维斯塔斯风力技术集团（Vestas）等工业集团都是Northvolt的大客户或合作伙伴。

“目标非常远大，令人印象深刻。”该公司的客户、一家汽车制造商的相关人士说，“但我真正关心的是：我什么时候能拿到我的电池？我已经等很久了。”

Northvolt兑现了在2021年生产第一块电池电芯的承诺。2022年5月，他们进行了第一批商业交付。公司希望在2023年交付至少几个GWh（每GWh足够为大约1.7万辆电动汽车供电）。

据一位业内人士向澎湃新闻记者透露，目前Northvolt的电池装车确实为约2GWh。作为对比，全球动力电池龙头宁德时代去年1—11月电池的总装车量达到了233.4GWh——几乎相当于宁德时代百分之一。

在欧洲，Northvolt面临的问题首要是用工。公司在瑞典谢莱夫特奥有1600名工人，需要另外招募2400名。

“劳动力可能是第一大限制因素。早些时候，我曾说过能源问题。现在，能源我们已经解决了。”卡尔松说，他指的是与市政电力公司的合作。

瑞典谢莱夫特奥工厂住在集装箱里的工人

Skellefteå Kraft是一家谢莱夫特奥的能源供应商，它也是吸引Northvolt来到谢莱夫特奥的关键。该公司的水电和风电有巨大的能源盈余，这些绿色电力便是确保电池生产过程尽可能环保的核心。自从Northvolt来到谢莱夫特奥，净电力需求增加了6倍，这座超级工厂最终将消耗瑞典目前所有电力的1.5%。

此外，公司还面临着电池生产原料方面的瓶颈。“欧洲的锂加工很少。”卡尔松说，“外部压力也在不断增加，客户正在推动更多的需求。”

据介绍，Northvolt现在的紧要工作是把他们在瑞典北部获取的经验更好、更有效地复制到其他地方。

“到目前为止，Northvolt已经成功完成了最困难的任务。现在的问题是规模。”工业巨头西门子的原主席吉姆·哈格曼·斯纳布（Jim Hagemann Snabe）说，他现在领导着Northvolt的董事会。“我们有了蓝图，现在必须扩大规模，达到价值500亿欧元的订单，甚至更多。”

卡尔松也表达了类似的想法。他说：“这是一个竞争异常激烈的行业，对我们来说，我们有资本，有客户，但我们不能满足于此。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我们自己，以及我们扩大规模的能力。”

欧洲保卫电池的关键时刻

不少业内人士对澎湃新闻记者表示，现在是欧洲表明其认真保护和发展本土电池产业的一个关键时刻。

“到目前为止，欧洲在电池方面做得很好。但如果它现在不保护这个行业，其影响可能会波及整个绿色转型。”来自另一家欧洲电池制造商的高管在接受《金融时报》采访时表示，“对政府而言，补贴问题可能涉及原则性，但考虑到电池行业对能源转型的重要性，我认为它可以被视为一个特殊的行业。对电池行业所做出的补贴力度不一定要对其他行业承诺。”

在业内人士普遍看来，Northvolt的成功与否对欧洲来说至关重要。长期以来，欧洲大陆一直以其在风力发电或能源效率等绿色技术方面的能力为荣。但是，在对电动化至关重要的电池方面，美国通过《通货膨胀削减法案》（IRA）提供的巨额补贴等都在加剧欧洲的生存焦虑。

根据最新的统计数据，2023年1—11月全球动力电池装机量前十名企业，中国企业占据六席，分别为宁德时代、比亚迪、中创新航、国轩高科、亿纬锂能、孚能科技。韩国三家企业LG新能源、SK on 、三星SDI、日本松下填补了剩下的坐席。

“欧洲需要自给自足，需要自己的电池生产公司，而且要确保环保的生产过程。因此，Northvolt成为了这个领域最重要的主人公。”西门子原主席吉姆·哈格曼·斯纳布（Jim Hagemann Snabe）说。

目前，Northvolt正在与高盛、摩根士丹利和摩根大通等机构讨论上市的可能性。由于其雄心勃勃的扩张计划，公司仍旧会有资本需求。

公司首席执行官卡尔松承认，Northvolt的多任务并行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但Northvolt在工业流程的每个阶段都在变得更好，从融资、设计到许可、施工、招聘和执行。

“一口吃不成胖子，你必须一步一步地走。”卡尔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