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速递丨在波河故事中注视时间的纹理

有一个受新闻周刊委托的摄影师，想要拍到惊人的照片，就去了一处墓园拍和亡人们对话的女人。无法抑制的好奇心和雄心让他想一探究竟，见证现实之外的世界。守墓人说自己在战争中失去的食指总能指出明路，比如指出该买哪张彩票，也能指向能听到亡人的话的地方。摄影师听从指引被带到一处水上的沙丘，划船的守墓人调头离开，把摄影师独自留在“新世界”，说：“缺失的手指把他带到了新世界，同样也是缺失的手指想要他留在那里。”

这个想要一窥究竟却仿佛被遗弃在太空的摄影师的故事，来自意大利作家贾尼·切拉蒂（Gianni Celati，1937—2022）的短篇小说集《波河故事漫游》。1980年代初，切拉蒂同摄影师路易吉·吉里一同沿意大利波河平原的旅行启发了切拉蒂写出这本轻盈的小书，其中的30篇故事（每篇只有短短几页）像一幅幅照片般简洁，却像星空一样闪烁着秘密。

故事来自讲述者在波河平原的听闻，常常以“告诉我这个故事的”、“我要讲的是在洛杉矶认识的一个日本女孩的故事”、“从前有个理发师来到皮亚琴察服役”这样的话开头，仿佛以此悬置了对复述事实的责任或对故事中的世界和人的判断。这些短篇故事并非切拉蒂零散作品的合集，而是如《都柏林人》那样的完整作品，三十个故事拼贴而成一幅完整图景。这是一本适合带在身边四处漫游的书，柔软轻盈，可轻松拿在一只手上，在河边、车站、地铁上阅读。

讲故事的人似乎都来自波河平原，这条河自西向东贯穿意大利北部，河岸边的平原上散布着米兰、皮亚琴察、费拉拉等城市，波河从东部的卡祖里昂附近入海。关于波河，约翰·伯格曾在《抵抗的群体》中写到：“浓雾淹没整个波河平原，造成某种特殊的氛围与张力，像切拉蒂和更早的帕韦塞等作家都曾对此有过成功描述。”切萨雷·帕韦塞（Cesare Pavese，1908—1950）在1940年代的写作重振了战争阴霾下的意大利文坛，为其后包括卡尔维诺在内的意大利作家铺平了道路（中信出版·大方将于2025年推出帕韦塞系列作品）。

波河平原地图（来自《波河故事漫游》）

卡尔维诺作为战后意大利文学当之无愧的一面旗帜，支持过切拉蒂活跃过的意大利“新先锋”文学刊物，在《更换班子》（1980）一文中谈及意大利文坛的状况时，卡尔维诺对切拉蒂赞誉有加：在1960年代以降的意大利文学中，“无论贾尼·切拉蒂是作为作家还是理论家，都必须为他保留一席之地。”《纽约时报》的一篇文章《卡尔维诺的继承人们和埃科效应》中谈到，卡尔维诺1985年去世后，人们曾争相推出文学奖项，希望以此占领文坛的高地和卡尔维诺的“文学继承人”，以致文学奖的数量几乎要超过新作的数量；在这样的局面下，没有迷失方向而为意大利文学再次提供新鲜空气的作家中，贾尼·切拉蒂和埃科都不可忽视。

贾尼·切拉蒂（Gianni Celati，1937—2022）

约翰·伯格说到的“浓雾”在《波河故事漫游》中，仿佛是轰然巨响后失去听觉的人眼前的迷雾，声音再次响起时，已经难辨声音是来自现实还是头脑。战后的狂热年代日渐远去，四处漫游中的讲述者用卡尔维诺所言“考古学家的目光”在废墟之上寻找新的现实，故事中没有宏大的景观，而在简练的语言中专注于日常的奇异，注视时间的纹理。

故事中的那个摄影师着魔般地要一探究竟，甚至要揭开现实的幕布听到亡人的话——这样的人在书中并非个别，还有终日研究永动机的人、要弄清楚世界如何运行的人。他们的故事都在迷失中停住：摄影师被留在沙丘上；举办“世界如何运行”研讨会的小镇上，第二天没人记得研讨会的主题，“小镇上的一切照旧正常运转着，只不过在印刷工目光所及的任何地方，还是充斥着越来越多的标语、标牌和广告词。”

读这些故事常常会觉得，故事中的人们迷失其中的现实，并非具有幻想色彩的另外的世界，而就是我们的日常现实。故事中不可思议甚至带有灵异气息的地方，似乎都只停留在日常的表象之处，而非着意展示现实帷幕之后的世界。读这些故事既挑战我们面对现实的可靠感，又并非如神话故事般让我们放弃对故事真实可靠的期待。

切拉蒂的30篇波河故事带着《十日谈》的朴素鲜活，穿越《都柏林人》式的微亮气息，拨开日常生活的纹理，越入现实之外的现实。

「相关图书」

《波河故事漫游》

[意] 贾尼·切拉蒂 著 崔鹏飞 译

中信出版·大方 2024年1月

与摄影师路易吉·吉里于1980年代初沿波河平原的旅行启发了切拉蒂的写作，作者以考古学家的目光收集和重述倾听到的故事，它们如莫兰迪的静物，没有宏大的景观而专注于发现日常的奇异。借用约翰·伯格的话，其中充满“阳光在建筑物之间反射的孤寂”。

本书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短篇作品集合，而是以30个短篇故事构成的一幅完整图景。

END

内容丨张淏

编辑、排版丨汪简

摄影丨张淏 汪婵

原标题：《新书速递丨在波河故事中注视时间的纹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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